牛博網博主,知名專欄作者。時代的焦慮癥患者,值得慶幸的是沒有浪費這焦慮,把它們變成了文字。
自從我加入到一家創業公司,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在深夜回家。每一次小心地推開屋門,都看到女朋友已經熟睡,只有床頭的夜燈還亮著。自己經常累得不成樣子,卻總是難以抑制地又涌起一陣心酸。我沒有時間去探討工作與生活的平衡藝術,也沒有時間去和從前的朋友們聯絡感情。說實話,在剛剛開始這種日子的時候,我幾乎身心崩潰,人們見到的我全都是一臉倦容。
那個時候,我以一個文字工作者的身份突然來到一群理工科的人群之中,我做任何一件事似乎都要耗費巨大的時間成本與精力成本,從前積累的技能似乎無處施展,使我感覺到了嚴重的不適。所以很快,加入新公司的激動與喜悅就被疲勞感所取代了。然后我開始有意識地尋求變化,尋找究竟哪里出了問題。然后我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就是我的老板,他同樣毫無技術背景,屬于文藝青年的類型,他比我還要忙很多倍,卻也比我開心很多倍。
當他每一次看到工程師通過技術手段實現了一些微小的想法,都會歡欣鼓舞,興奮地看上幾百遍,然后觀察每一個細節,不停地提出意見。他比我年長十幾歲,卻總能像個孩子似的認真。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觀察,我感覺到我與他的差別存在于工作時的愿景。他迫切地想要讓科技去實現那些人文的理想,而我只是想要努力勝任一份并不熟悉的工作,眼前看到的全是現實的忙碌。
在那之后,我開始有意識地在工作時變成另一個人,努力讓自己在陌生的領域去好奇、去渴望,在工作中尋找對自己的獎勵。大概就是有了一個念頭,有了初心。
把心調適到最初的狀態,仿佛它剛剛開始,這是一種高端得不得了的能力,它決定了做一件事的感受和效果。作家劉震云講過一個動人的場景,他說他家門口有一個修鞋匠,特別講究,每一次釘鞋的時候都戴上手套。冬天天氣冷會在旁邊放一個暖爐,中午吃飯的鋁飯盒要熱一熱,待到滾燙了才吃。釘出的鞋從來一絲不茍。有時他會主動拒絕生意,說這個鞋底釘不來,并且大家都知道如果連他都釘不來,那也就不用問別人了。每天傍晚,夕陽打在他的臉上,映射出的那種安適和優雅的神情,讓劉震云覺得這是世界上最高貴的人之一。
這聽來的景象太美了,不斷地在我腦中盤旋,迫使我總是在想他所說的高貴從何而來。我覺得一定是那個人留住了某些關于最初的東西,使得每一次都像第一次一樣認真投入。當他在意生活中的一切細節,并知道如何讓自己享受,這就是貴族了吧。而有些時候,我們吃什么都食之無味,做什么都覺得厭倦,實際上我們的感受正在走向卑賤。
我想起了我爸爸。他開著最普通的車,車上也沒有任何裝飾,但是他總讓這輛車養眼爽目,因為它干凈。我爸爸是稍有時間就會去擦車的人,于是那輛車每次都以它能夠展示出的最新面貌出現。有時候爸爸剛擦完車,天上就下雨了,我說你這不白擦了嗎,他說那總比不擦好吧。
你看,如我這么想,就會被自己拖累,被生活中不斷出現的變量攪得煩躁不堪。有人總是感到消沉和虛弱,是因為我們一直在錯過一些事情,錯過它最原始、最重要的那部分。比如,該如何與占據我們最長時間的事物相處,是一如初戀,還是七年之癢。和它們相處的方式,就是和自己相處的方式。我想那個鞋匠和我爸爸,在某一個時刻,都找到了所謂的安寧。
現在世界上的很多地方都有一種趨勢,就是職業技能復合化。可能一個上午去別人家修電腦的工人,下午換了一身衣服就去經營一家自己的公司。除了可以降低人力成本外,跨界的好處還在于它給你重新成長的機會,再一次回到“饑餓”和“愚笨”,體會它們的美意。
職業發展有時候不是向上,而是向寬。喬布斯把藝術家的思維帶進了工程師文化,伊恩·弗萊明把間諜生活寫進小說,所以我們手拿iPhone,看著007,感覺世界被刷新了。
當你有了重新面對的愿望,一切美妙的感覺才會再次出現。即便它沒有到來,從前的經驗不會消失,它們貯藏在你體內,已經幫你成為更好的自己。你在新的世界里將它們打開,重新游歷一遍,讓它們去發生化學反應。有一天它們的涌現會將你驚醒,你哪一天醒來,哪一天就是驚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