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隱逸高人”情節(jié)模式的原因

摘 要：從古至今，很多小說和傳記中都出現(xiàn)過“隱逸高人”的情節(jié)：神仙、高人隱逸在民間，遇到事件后用身份或能力解決，同時現(xiàn)出原形。這種大量存在的情節(jié)與中國文化和漢人心理有莫大聯(lián)系，具有研究的必要。本文就從作者思想和讀者心理兩個方面來探討“隱逸高人”情節(jié)模式的原因。

關鍵詞：隱逸高人；情節(jié)模式；儒家思想

引言：

自古至今，中國小說、傳說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種情節(jié)：神仙、高人或貴人隱逸在民間，遇到事件后，用身份或能力去解決，同時現(xiàn)出原形。我們稱之為“隱逸高人”。這種模式源遠流長，如周朝的姜太公；“圯上受書”的黃石公；《搜神記》卷五中周式逢一吏，而吏能管人生死；卷十六中阮瞻與一客辯論，后乃知其為鬼；《太平御覽》卷三百七十中神仙麻姑降而蔡經(jīng)不識之事。《金蓮仙使》、《混元盒五毒全傳》、《畫圖緣》等古本小說中，這種模式更是比比皆是。甚至到現(xiàn)代，《天龍八部》的掃地僧、《康熙微服私訪記》的康熙都是這一模式。在《呂祖全傳》及后傳中，49個故事，就有33個是這種情節(jié)。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受儒家文化和讀者代入感兩個因素所影響。

一、作者思想

（一）儒家思想影響下的審美情趣

從全書三分之二都是這種敘事結構可看出，“隱逸高人”的情節(jié)是作者有意安排的?！皵⑹履Ｊ阶鳛樾≌f家實現(xiàn)其創(chuàng)作意圖的一種方法，說到底是一定的藝術觀念的產(chǎn)物。而在這個藝術觀念的背后，我們所看到的是整個時代的思想文化范式。”[1]（p38）我國古代的主流思想是儒家文化。陳恩虎《刻書家汪淇生平考》一文中考證《呂祖全傳》作者 “少年時期曾攻讀舉業(yè)，青年同當時知名文人結社酬唱，晚年棄儒坐道”[2]然而，汪淇即使棄儒，還是受到了影響。這主要體現(xiàn)在“隱逸”情節(jié)中。

首先，高人隱逸的原因有：1.救世，如石上方竅、趙州醫(yī)跛、江陵醫(yī)眼等；2.使命，如終南小道人送呂祖魂魄，鐘權離等化身為乞丐度化呂祖等；3.游世或回報信眾，如武昌賣墨、羅浮游山、永康酒樓等。三者中最重要的是“救世”，因其源于儒家的仁愛思想?！墩撜Z》“泛愛眾，而親仁”“節(jié)用而愛人”、《孟子》“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3]等都表現(xiàn)了儒家救世的精神。其根本宗旨就是提倡個人為集體服務，因為重視群體，所以個人的地位相對較低，主角的低調(diào)也來源于此。此外，百姓祭祀奉祖，是希望得到神仙先祖的保佑。所以中國文學中的“高人”一定是愿意對百姓施于援手的人。作者加入此情節(jié)，不僅符合中國儒家傳統(tǒng)的審美情趣，也滿足了百姓在困難中渴求援手的愿望。所以，儒家傳統(tǒng)的救世思想是高人隱逸在凡間的原因之一。

其次，高人在救世時總是默默出現(xiàn)。這體現(xiàn)了儒家“謙遜”和“言行合一”的精神。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3]。若故事的主角是一個沽名釣譽的人，那么即使他做了善事，也會被認為品格有問題。所以《呂祖》中，呂祖不僅開始時沒報出名號，就連離開時，也只隱晦地留下了名字。此外，儒家非常注重言行合一。子曰：“巧言令色，鮮仁矣”。子曰：“先行其言而后從之”。一個還沒有成功便說出名號的人是不能令人信服的。如呂洞賓，作為一個眾所周知的神仙，在做事前先報出名號，就會讓人認為是個冒名頂替、招搖撞騙的神棍（成都持丹）?！安换既酥患褐?，患不知人也”。急于讓他人知道自己“影響力很廣”的名字，不是因為自己沒有真的本事便是沽名釣譽。因此，小說中的主角不會輕賤地說出自己的名號。

（二）美化道教角色

神仙下凡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作者要把神與人的關系拉近，進而美化道教。儒學中，人人努力皆可成為圣人。佛學中，仙人普度眾生。而道家的仙人若是高高在上，便失去了競爭力，不易普及。所以仙人要有親和力，要出現(xiàn)在凡人當中。

其次，美化道教的方式就是塑造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仙。神仙若同凡人一般追名逐利，就沒有了“神性”，更不會受到百姓的崇信，達不到傳播道教的目的。

最后，在中國傳統(tǒng)思想中，隱逸之人都是高人。如“姜太公之周武王、張良之劉邦、諸葛亮之劉備、李沁之李亨、陳摶之趙匡胤、劉基之朱元璋”[4]。塑造厲害的道教仙人，自然要設定其隱姓埋名了。

二、讀者情感

小說的傳播活動是在社會控制下進行的。所謂社會控制，“從廣義上來說，是指社會內(nèi)部各種控制關系的總和”[5]p95。小說的傳播者乃至受眾在傳播與接受過程中，都不自覺地對小說傳播作出控制。因此，“隱逸高人”的情節(jié)模式也是讀者情感的產(chǎn)物。

（一）敘事視角與讀者情感的代入

“在整個復雜的小說寫作技巧中，視點（敘述者與他所講的故事間的關系）起著決定性作用?！盵6]作家敘述一個故事時，一定會有一個隱藏的敘事視角代替讀者關照世界。而有三種情況會讓讀者把自己的情感代入到視角所屬的角色中：一.最開始描述的角色。讀者會先入為主地代入其中；二.主角。通常主角也是最先描述的角色；三.與讀者身份、地位、性格相近的角色。在《呂祖全傳》的情節(jié)模式中，有兩種視角。一是呂祖，二是士子、士大夫、妓女或者市人。呂祖作為主角，他的身份有三種：1.最先描述；2.受人歧視的低賤之人；3.強者。呂祖作為情節(jié)突轉的主角，其實他在轉變前，讀者的情感就已經(jīng)代入其中，跟隨呂祖從一個無名破落的低賤之人突然轉換為神仙或高人，并從這巨大的反差中獲得快感。如岳陽貨藥，從眾人不理睬到人們都驚羨的巨大轉換，使讀者獲得了他們期望得到羨慕和重視的虛榮感。我國傳統(tǒng)的社會價值取向是個人在為集體服務的過程中實現(xiàn)自我價值。只有得到眾人的認可，自己的努力才算得上成功。所以中國人很重視他人對自己的看法。當被關注、羨慕時，個人便會感覺自我價值得到實現(xiàn)，從而獲得精神上的滿足。于是，小說普遍設置了“隱逸高人”的敘事模式來滿足讀者甚至作者自己的情感。

此外，當讀者因為身份相近而代入凡人中去時，這個情節(jié)模式還起到了警示作用。受呂祖恩惠的多為信奉道教或善待他人的人，如謁石舍人、汴京茶肆、覺能得丹等。這些人并沒有付出巨大代價便得到了神仙的點化。當讀者代入到他們的視角時，就會感受到這種“占到便宜”的心理。平常為善的人會幻想自己也如角色一般在某天受到點化，進而去關注道教以幻想因此而得到的回報。

（二）現(xiàn)實因素

“隱逸高人”的情節(jié)模式在邏輯上符合士子的幻想。顯性的高人只會成為王侯將相的座上之賓，絕不會與平凡的士子有所接觸。相反，隱士則會在凡人身邊?！半[逸高人”的情節(jié)模式正符合了當時士子的投機心理。

“隱逸高人”的情節(jié)模式中，一部分的內(nèi)容具有“懲惡”性質(zhì)，為讀者提供了情感的發(fā)泄。如無心昌老，廣陵妓館、道友講經(jīng)等故事中，有一類身份不低的配角，蔑視主角甚至出言侮辱，但最后發(fā)現(xiàn)主角不是凡人后追悔莫及。讀者作為中下級階層，在現(xiàn)實生活中總會受到壓抑。小說不同，卑賤的主角往往能逆轉身份，對高階級的人給以嘲諷和懲罰。讀者在閱讀時就會通過代入感從大反攻中得到報復的快感和心理的平衡，發(fā)泄出現(xiàn)實中作為凡人受到的怨氣。

結語：“隱逸高人”的情節(jié)之所以不斷出現(xiàn)，一方面是因為作者受儒家的審美情趣和價值觀影響，一方面是因為讀者在代入文本時的情感期望。這種固定的情節(jié)模式不僅在古代有廣大的市場，在現(xiàn)代也受到讀者歡迎。因為，其背后的儒家思想和逆轉情感在現(xiàn)代人身上也隨處可見。由此可以得出，整個社會、時代的文化內(nèi)涵和市民心理對小說情節(jié)的設置具有重大意義，同理，通過“隱逸高人”，我們也看出了中國“謙遜”、“仁愛”的思想和人民渴望當眾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心理。

參考文獻：

[1]徐岱.《小說敘事學》[M].商務印書館 2010年6月第1版

[2] 陳恩虎.《刻書家汪淇生平考》[J].《文獻》季刊 2005 年7 月第 3 期

[3]朱熹.《四書集注》[M].中華書局出版社2012年12月 第8次印刷

[4] 何鳴《遁世與逍遙》[M].敦煌文藝出版社2006年12月1日

[5]李玉蓮.《中國古代白話小說戲曲傳播論》[M].山西教育出版社 2005年6月第1版

[6]珀西·盧伯克.《小說美學經(jīng)典三種》[M].上海文藝出版社1990年版

作者簡介：陳小清（1989.3-），女，山西大學古代文學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