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文人的長安情結(jié)

摘 要：長安，作為唐王朝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對生活在這一王朝的人們有著任何一座城市都難以比擬的吸引力，特別是唐代的文人，長安不僅被他們看作是輝煌人生的起點，更是他們實現(xiàn)人生抱負，踐行儒家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最好去處。因此，長安在唐代文人的一生中有著難以割舍的感情，長安情結(jié)也就成為了唐代文人對長安一種特殊感情的代名詞，而這種長安情結(jié)主要體現(xiàn)在唐代文人對長安的熱切追求和崇尚（即慕長安），對曾經(jīng)長安生活的留戀和往事的回憶（即憶長安），以及對長安衰落和國家命運的憂慮（即憂長安）。

關鍵詞：唐代文人；慕長安；憶長安； 憂長安；長安情結(jié)

長安作為唐王朝的都城，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對唐代文人有著特殊的意義，因為這里被看作是美好人生的起點，實現(xiàn)人生政治抱負，學以致用的最佳之地。因此他們對長安的感情，也就是本文論述的長安情結(jié)，從他們未到長安之前就埋下了種子，而經(jīng)歷了到長安、居長安、離長安這一過程之后，他們的長安的情結(jié)也愈來愈深，并且始終牽絆和影響著他們的人生。筆者對唐代文人長安情結(jié)的分析正是基于長安情結(jié)在他們身上的體現(xiàn)進行分析的，即文中所論述的慕長安、憶長安、憂長安，通過對其進行深入分析，來揭示唐代文人長安情結(jié)的形成、發(fā)展和影響他們整個人生的過程。

一、慕長安——長安成為文人熱切追求和崇尚的對象

長安，作為唐王朝的都城，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對唐代文人有著強烈的吸引 力。然而更為重要的事，每年一度的科舉考試要在這里舉行，對于唐代的文人來說，要實現(xiàn)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政治抱負，科舉考試就成了大多數(shù)文人必須走的一條道路。十年寒窗無人聞，一舉成名天下知，實現(xiàn)走馬京城道，觀花長安街，立身廟堂上，步隨龍輦后，成了無數(shù)文人終生奮斗的目標。因此大量的文人不遠千里迢迢，紛紛來到長安，干謁名人權貴，結(jié)交社會名流，積極準備科舉應試，希求一舉成名，實現(xiàn)人生理想。因此長安就自然而然成為文人們熱切追求和崇拜的對象。在他們未到長安之前，他們在心中就對長安產(chǎn)生了強烈的向往之情，長安情結(jié)就在他們心中埋下了種子，當他們來到長安之后，看到雄偉壯觀長安城，繁華興盛的街市，達官貴人們奢華的生活，這對廣大文人產(chǎn)成了更為強烈的吸引力，長安情結(jié)因此也不斷在他們心中發(fā)芽生長，愈來愈深。在《全唐詩》中，無論是表現(xiàn)唐代文人希望科舉成名之后游街長安，還是表現(xiàn)長安城繁華景象的詩歌都很多。如孟郊的《登科后》“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1]，從孟郊這首詩中，我們就不難體會到唐代文人為何對科舉那么的熱衷，因為只有當他們一舉成名之后，他們才能春風得意的走馬京城道，觀花長安街，在長安城里扎根立足，過上像長安城里的達官貴人們那樣的富貴生活，最終能夠真正的融入長安這座城市。而每每想到這些，他們也會為自己曾經(jīng)的發(fā)憤苦讀，千里迢迢，不辭辛勞，在科舉這條路上的拼搏感到無怨無悔，昔日的心酸也就不足提起了。 同樣在他們的詩歌的中，還有大量描寫氣勢恢宏的長安城，如沈佺期《長安道》“秦地平如掌，層城入云漢。樓閣九衢春，車馬千門旦。”[1]，這首詩從長安城所處的地理位置著手，描寫了長安城的壯麗輝煌，亭臺樓閣眾多，街道寬闊，城門眾多，交通發(fā)達。而面對這樣一個富麗堂皇、繁華興盛的長安城，或許不僅對唐代文人有著強烈的吸引力，也許對今人也會有巨大的吸引力。因此唐代文人對長安的熱切追求和崇尚之情也就不難理解，他們心中能夠產(chǎn)生深深的長安情結(ji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二、憶長安 ——對曾經(jīng)長安生活的留戀和往事的回憶

長安，作為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自然是文人們心中始終難以割舍的地方，然而現(xiàn)實并不能保證文人們一生都能留在長安。唐代大多數(shù)文人，或由于科場失意，或由于得罪權貴，或由于調(diào)離外任、或由于戰(zhàn)亂爆發(fā)等原因，不得已而離開都城長安。然而，長安作為文人們?nèi)松钠瘘c，步入仕途的開端，在這里，他們有過經(jīng)歷科舉失敗之后的人生心酸，有取得科舉成功之后的春風得意；在這里，他們結(jié)識了一生中摯友，他們曾經(jīng)宴飲唱和，共游霸柳岸；在這里，他們曾經(jīng)共議國家事，共言強國策；在這里，他們感受過人生的酸甜苦辣，經(jīng)歷了人生的悲歡離合。長安，已經(jīng)在他們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因此他們對長安的這種情結(jié)，始終是難以忘卻的，長安情結(jié)因此也始終牽絆著他們的人生，并在他們的心中不斷的發(fā)酵。當他們久居外地，一旦聽到有關長安的消息，就不自覺的回憶起長安的經(jīng)歷，并引發(fā)對何時能夠再回長安的感嘆。而最能夠表達他們長安情結(jié)的方式，就是他們的詩歌，于是文人紛紛把他們的長安情結(jié)寄予他們創(chuàng)作的詩歌中。縱觀《全唐詩》，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很多文人的詩歌都描寫了他們對長安生活的回憶，以及他們渴望再次回到長安的心情。我們試舉其中幾首詩歌加以分析，如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云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2]，天寶元年，李白因玉真公主舉薦，被召入京，奉職翰林，受到唐玄宗的禮遇，但傲岸不羈的李白卻不甘心充當皇帝的弄臣，因此受到權貴們的讒毀。在京待了兩年便被賜金放還。此后，他便過起了漂泊流浪的生活。曾多次往返于東越、金陵、宣城之間。此詩便是李白一次路過金陵，登上鳳凰臺，寫下的一首“懷古”詩，名為懷古，實為“傷今”。他把那些奸臣權貴比作浮云，認為是他們的讒言蒙蔽了皇帝，使他被迫離了實現(xiàn)人生輝煌都城長安。因而這首詩一方面表達了一位正直之士，蒙受讒毀不被重視，流落江湖，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悲憤，另一方面也暗含著李白對昔日長安生活的留戀和回憶，以及自己看不到絲毫能再回長安的希望的無奈。

我們再以杜甫《秋興八首》前三首中的詩句為例，其一中“塞上風去接地陰。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3]。“叢菊”承“塞上”句，“孤舟”承“江間”句。“他日”即往日，去年秋天在長安，今年此日在夔州。“叢菊兩開他日淚”，表明去年對叢菊掉淚，今年又對叢菊掉淚；兩開而字，實乃雙關，既指菊開兩度，又指淚流兩回，見叢菊而流淚，去年如此，今年又如此，足見羈留夔州心情的凄傷。“故園心”，實即思念長安之心。“系”字亦雙關詞語：孤舟停泊，舟系于岸；心念長安，系于故園。其二中的“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華。聽猿實下三聲淚，奉使虛隨八月槎”[3]，這幾句寫詩人身在孤城，從落日的黃昏坐到深宵，翹首北望，長夜不寐。而不寐的原因，正是由于詩人心中的長安情結(jié)的牽絆，才不斷的引起對長安生活經(jīng)歷的回憶。

三、 憂長安———對都城長安衰落和國家命運的憂慮

生活在唐代的文人，相比于其他朝代的文人，他們有著一種更為強烈的自豪感和自信心，因為唐王朝是中國歷史上最強盛的一個王朝，而都城長安，意味著國力強盛、經(jīng)濟文化繁榮，人民深感自信優(yōu)越。因此當都城長安走向衰落，國家戰(zhàn)亂不斷，唐代文人的心理落差就會更大，長安情結(jié)也就會在他們心中不斷發(fā)酵，使他們更加懷念盛世的長安，同時也更容易激起唐代文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社會責任感。而作為文人，他們雖不能披甲執(zhí)銳上戰(zhàn)場，但也竭力為國家的復興，天下的安定奔走呼喊，文人們表達他們力圖振興國家的方式，就是通過他們的詩歌。所以我們今天可以在《全唐詩》中看到很多表達憂國憂民，渴望國家復興的詩歌。而最具代表性的詩人就是杜甫，他的詩歌由于記錄了唐代由盛轉(zhuǎn)衰的過程，所以也被后代喻為“史詩”。下面我們試舉杜甫的幾首詩為例，杜甫在《哀王孫》中寫道：“長安城頭頭白烏，夜飛延秋門上呼。又向人家啄大屋，屋底達官走避胡。……哀哉王孫慎勿疏，五陵佳氣無時無。”[3]，詩人自覺不自覺地將長安作為動亂背景，以昔日長安的繁華來觀照今日的亂象，“原本雄渾大氣樂觀自信的盛世唐音，化作了痛徹肺腑凄涼無告的衰世哀鳴”。同樣以《登岳陽樓》為例， 詩中“吳楚東南訴，乾坤日夜浮”兩句，通過描寫洞庭宏闊浩大的氣勢，愈加突出杜甫“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的憂憤形象。而“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則更能表現(xiàn)當作者北望長安，想起安史之亂后破敗的長安時，就情不自禁的涕泅謗沱。杜甫這種憂國之思，不得北歸長安之痛，在詩中營造的闊大的意境中更加纏綿郁結(jié)。此類作品還有《愁》、《復愁》、《江上》等，這些詩都融合詩人個人理想、憂國戀都的長安情結(jié)，在詩人杜甫心中始終無法釋懷，也使其詩作更加突出了沉郁之風，使杜詩更多一份厚重感，并具有一種水石相激的悲壯美。從杜甫晚年創(chuàng)作帶有長安情結(jié)的詩作還可看出，杜甫并沒有因為詩歌創(chuàng)作使其郁結(jié)的長安情結(jié)有所消解，反而愈陷愈深，這充分說明了唐代文人的長安情結(jié)始終牽絆著他們的一生。

最后，我們再以晚唐詩人為例，在晚唐詩人心目中，大唐盛世已成為遙遠的回憶，一度出現(xiàn)的中興跡象也早已淪為泡影，而此刻展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長安城只有日甚一日的衰敗和荒涼。而這些都可以在詩作找到依據(jù)，如晚唐詩人劉滄的《長安冬夜書情》“上國棲遲歲欲終，此情多寄寂寥中。鐘傳半夜旅人館，鴉叫一聲疏樹風。古巷月高山色靜，寒蕪霜落霸原空。今來唯問心期事，獨望青云路未通。”[1]，這里的“上國”，就是長安。而句中的“鐘聲、鴉叫、古巷、樹風、寒蕪、月色、落霜”等意象，無不給人一種悲愁凄清、遲暮寂寥之感。詩人內(nèi)心倍感迷茫，即使此時身在過去文人們最向往的國都，但依舊難以實現(xiàn)自己的才華抱負，因為此時的長安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那個盛世的國都。昔日繁盛的長安，今日有的只是感傷與悲涼。另外我們分析一下晚唐詩人杜牧的《夜泊秦淮》，“煙籠寒水月籠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4]。這是詩人夜游秦淮，聽見秦淮河上的歌女正唱著《玉樹后庭花》的亡國之音，當年陳后主長期沉迷于這種萎靡的生活，視國政為兒戲，終于丟了江山。陳朝雖亡，這種靡靡之音卻留傳下來，還在秦淮歌女中傳唱，這使杜牧非常憤慨，憤慨唐王朝的統(tǒng)治者，不但不吸取陳朝滅亡的教訓，反而繼續(xù)沉湎于酒色，不思國家的振興，快步陳后主的后塵了。詩人在這里借古諷今，表達了對岌岌可危的國家命運的憂慮。以上兩首詩，無論是詩人身處長安，看到長安城的昔盛今衰，還是遠離長安， 看到朝廷政治腐敗，國家岌岌可危，都表現(xiàn)了詩人憂慮長安，心系長安，心系國家，憂國憂民的情懷，這也是唐代文人長安情結(jié)的一種體現(xiàn)。

結(jié)語：綜上所述，通過對唐代文人長安情結(jié)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長安情結(jié)在唐代文人身上形成和發(fā)展的過程，這一發(fā)展過程經(jīng)歷了他們未到長安，想象中的長安已經(jīng)對他們產(chǎn)生了強大的吸引力，這時長安情結(jié)已在他們心中埋下了種子，當他們來到長安之后，看到繁花似錦、壯麗輝煌真實的長安城時，長安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更是上升，他們對長安的羨慕之情也就更為的強烈，長安情結(jié)這顆種子也不斷萌芽生長，而更為重要的是，唐代文人在長安的生活經(jīng)歷，使這座城市從此在他們身上烙上深深的印記，長安情結(jié)因此也愈來愈深。以后無論他們身處何方，長安始終是他們心中難以割舍的地方，長安的興衰存亡也始終牽繞著他們的心頭，這種長安情結(jié)也始終牽絆和影響著他們的人生。

參考文獻：

[1]（清）彭定求.《全唐詩》[M].北京：中華書局， 1960

[2]（唐）李白.《李白詩集》[M].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 2011

[3] 張忠綱.《杜甫詩選》[M].北京：中華書局， 2005

[4] 胡可先.《杜牧詩選》[M].北京：中華書局， 2009

作者簡介：支曉亮 （1987.2 -） ， 男， 漢， 陜西渭南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