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_王泓瀅 編輯_王 眾 供圖_CFP
中國導演外國造
記者_王泓瀅 編輯_王 眾 供圖_CFP
中第64屆柏林國際電影節于當地時間2014年2月6日至16日舉行。中國電影《白日焰火》摘得最佳影片金熊獎和最佳男主角兩項大獎,另一部中國電影《推拿》摘得最佳藝術貢獻獎。中國電影人的這次崛起不僅讓西方電影節迎來了自信的中國藝術風,也刺激了國內藝考生的神經。隨著國內藝考的競爭漸趨白熱化,越來越多的考生將眼光轉到了海外,國外“藝考”成了他們的新出路。國電影人出現在紅地毯的次數遠高于走上領獎臺的次數。永遠被提名,極少被評獎,中國電影在國際影壇無法抬頭的局面已經是所有中國電影人避不開的話題。中國電影離奧斯卡到底有多遠?
“中國電影屢次與奧斯卡失之交臂,究其原因,還是文化上的差異。”導演顧筠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如是分析;中國知名傳媒集團華誼兄弟的總裁王中磊給出了自己的思考:“從某種程度上說,奧斯卡離我們很遠,它是美國的一個電影獎項,是由美國人制定游戲規則的一場競賽。如果大家明白了這一點,就應該知道奧斯卡作為美國人自己的游戲,其實和我們關系不大。但至少在另外某種程度上,娛樂至上的美國人還是會對票房低頭,當中國電影真的在全球票房排行榜上占有一席之地時,奧斯卡也會向我們致敬。”
如果把王中磊的話做個反向解讀,就是一種無奈的、暫時的妥協—誰的地盤誰做主;既然我們有意愿去玩兒這場美國人的游戲,作為一個弱勢的參與者,就要遵守對方的規則,進而玩轉這個規則,比如李安。
在這個過程中,《留學》雜志看到了越來越多優秀的年輕人,懷揣著國際電影夢,走出國門。
現在在紐約大學電影學院就讀的金山是其中的一朵奇葩。紐約大學的電影學院是美國的殿堂級電影學院,她不僅是李安的母校,也培養出了最多的奧斯卡金像獎獲獎者。能步入這樣優秀的學校,金山當時一定拿offer拿到手軟了吧。事實卻讓人大跌眼鏡。
金山的本科不是電影專業,他很爽快地告訴《留學》雜志,自己申請時托福只有73分(一般情況下,名校對申請人的托福要求是100分起步的),在校績點2.4(WES教育認證2.94,如果他的學校績點滿分是3,這自然很不錯;但一般情況下,績點滿分是4或5,那么,這是一個毫無競爭力的分數)。不算保底的不知名院校,金山一共申請了10所大學,到了offer季,除了紐大,金山接到了9封拒信。
盡管非電影專業出身,金山是個實踐派,他報考電影學院的研究生絕不是拍腦袋的決定。金山在大學期間拍攝了十余部成片:從前期劇本準備、設備制作、演員挑選,到中期的錄制、拍攝,再到后期的剪輯、配樂,他作為一個導演,實踐了全套的工作。
回憶起2011年在紐大電影學院面試的經歷,金山依然很興奮。某天深夜,正躺在床上玩著搖一搖的金山,收到了紐大的面試邀請。驚喜之余,他意識到“我要去美國了,我要去紐約了”。
金山告訴《留學》,盡管托福只考了73分,他并不怵面試。因為從小就習慣觀看英文原聲電影,他練就了一口不錯的美音,這也在面試中讓教授們精神為之一振。整個面試過程,金山都表現得相當自信:“因為我走進Tisch(紐大電影學院)那扇門之前就給自己打氣:你喜歡電影,你可能以后會有很多緊張的事,但這一次,就這一次,在你喜歡的事情的機會面前,放手搏一次。一旦你這次因為緊張搞砸了,也許以后連其他緊張的機會都沒有了。就這樣我打著不給中國人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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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國際電影節(Berlin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原名西柏林國際電影節,與戛納國際電影節、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并稱為歐洲三大國際電影節,最高獎項是“金熊獎”。20世紀50年代初由阿爾弗萊德·鮑爾發起籌劃,得到了當時的聯邦德國政府和電影界的支持和幫助。1951年6月底至7月初在西柏林舉行第一屆。每年一次,原在6-7月間舉行,后為與戛納國際電影節競爭,提前至2-3月間舉行,為期兩周。其目的在于加強世界各國電影工作者的交流,促進電影藝術水平的提高。實在不行上中文的底線走了進去。”但是整個過程,金山一個中國字都沒說。
面試官一共三人,兩男一女。“Tisch就是Tisch,從面試就能看出他們獨特的氣質,他們不會問那些很俗套的問題,他們的問題方式很靈活,比如‘你覺得紐約怎么樣?好玩么?’只需要你很友好、大眾化地回答了即可。”在一番有意無意的寒暄預熱之后,面試漸入正題。
Tisch:你除了攝像還喜歡什么?
金山:我喜歡電影配樂(一個教授笑著回應道:我們這可教不了你這個),我說我可以自己學(對面的女教授微笑地點了個頭)。
Tisch:你在北影里面學習過?
金山:是的,那是我瞞著家里報的一個北影的輔導班,我父母一開始不支持我選擇電影這條路,但是后來我把自己拍的東西給他們看的時候,他們十分驚訝。中國的父親與兒子間不會像美國父子之間有“I love you” 或者“ I’m proud of you, son”這樣的話,但那天我父親說了“I’m proud of you”的中文版。
Tisch:在美國的這幾天你經歷過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嗎?
金山:如果說印象深刻就是今天我打車過來的那位出租車司機,因為在路上閑聊時他問了我一個,讓我和大多數中國同齡人一時無法回答的問題:你認為他們為什么給你這個機會?你和別人不同在哪?這的確把我難住了,當時我沒有給他答案,直到現在我也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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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大學Tisch藝術學院(The Tisch School of the Arts,俗稱紐約大學電影學院),成立于1965年,是全美最佳的藝術學院之一,主要分為表演藝術學部,電影電視學部和新媒體學部,設有電影、電視、舞蹈、設計等科系。Tisch藝術學院最著名的是它的表演系和電影系。同樣以培養全球化的藝術人才為目標,Tisch藝術學院很好地利用了其優異的地理優勢和師資力量,培養出了數不勝數的優秀的藝術人才,如Oliver Stone、Woody Allen、馬丁以及臺灣導演李安等。值得一提的是,它是美國學校中培養出奧斯卡獲獎者最多的學院。2006年底,Tisch藝術學院在新加坡開辦了其第一個海外分校,增進了它和亞洲的聯系。
之后一位教授便讓金山即興講述一段關于那個出租車司機的短片思路,就在金山聊得越來越在狀態的時候,差點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即興編劇噎住了,他之前想過很多可能出現的情形,也想到了可能會有即興編劇的部分;但萬萬沒想到的是,Tisch的教授會讓他在嘮家常的時候突然襲擊。金山向《留學》記者回憶,他原本想模仿電影《出租車司機》中的一個情節,但是那畢竟不算原創,稍稍猶豫了一會兒,他決定干脆來個狂的。
“一個美國的黑人司機娶了一個墨西哥女人,他們養育了四個孩子,家里很窮,全靠老公開出租掙錢。某天這個司機拉了一個中國學生,這個中國學生要到紐大電影學院面試。黑人看著這個年輕的中國小伙兒—能得到家里的支持,到異國實現自己的夢想——他想到了自己孩子的未來。”講到這兒,金山有些編不下去了,但當他看到對面三位教授都在若有所思地微笑,決定繼續大膽地編下去。

2014年2月24日,北京,廖凡《影帝四十·擒熊歸來》慶功會。中國電影《白日焰火》摘得第64屆柏林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金熊獎和最佳男主角兩項大獎,廖凡獲得最佳男主角殊榮。

導演金山拍攝現場。(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十年以后,這個黑人仍舊開著出租,生活沒有太多起色,大兒子變成了街頭混混,黑人很失望,不讓兒子進家門。有一天,他在看電視,節目中有個中國人舉起了一尊奧斯卡獎杯,”教授們依舊微笑著,金山忽然興致高昂起來,他不忘強調,“This is just a story。(這只是個故事。)”他繼續說道,“那個中國人說,十年前我來到紐約,我記得一個出租車司機問了我一個問題—What is your difference(你和別人有什么不同)?我當時沒有答案,但今天我想說,我們為什么要追求人與人之間的不同,而不去發現人與人之間相同的東西呢?”這個答案其實是金山面試前,在紐大附近的麥當勞看到了一個黑人女服務員時有感而發的。這時候,他真的已經才盡詞窮了,恰巧教授們也覺得考察可以結束了。
據金山的回憶,一直表情嚴肅的攝像教授終于問了一個他有所準備的問題“What’s your favorite films or directors?”這個問題他之前做了兩手準備—如果不在狀態就小清新一下,說幾個牛X的歐洲導演和歐洲文藝片;如果狀態好,就實話實說,他的最愛是Batman begins(《蝙蝠俠:俠影之謎》), 沒有之一。
他選擇了實話實說,“可能有些人會覺得這不是個高品位的電影,然而他給我帶來了生活上的動力。當時我中考失利,但是里面的一句臺詞讓我從沮喪中走了出來:Why do we fall? So we can learn how to pick ourselves up(我們為什么會跌倒?正因如此,我們才有機會學習如何讓自己重新站起來)。那一刻,我切實感受到了電影真正的、本質的力量。”
對于最喜歡的導演,金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岡薩雷斯(曾執導過《通天塔》、《21克》、《美錯》等影片)。他認為,作為一個電影工作者要時刻想著我們能用影像為這個世界留下點什么。岡薩雷斯的片子讓他覺得電影能帶給人們更深遠的價值和意義,不論是10年還是20年,甚至100年。
《留學》巡視
金山的私家申請經驗:
管他什么績點、托福,作品永遠是王道。如果你想出國搞電影這類的專業,一定先要把自己的作品提高到一個層次,并且要明白自己出去是干什么的。更要注重細節,能自己做的一定要自己做,哪怕是DVD盒子里的一張小卡片。
最后是考生提問時間,金山老實地說自己沒有過膠片電影的拍攝經驗,詢問教授是否需要在家自學。但還沒有等他說完,從始至終都微笑著沉默的那位女教授開口說了整場面試唯一的一句話—“我們教你。”
在出門的那一個瞬間,金山靈機一動,他慢慢轉身向在場的教授們道別:“我還欠你們一個故事的結尾,我希望有機會,能在這里告訴你們。”
最終,金山成為當年出現在紐大電影制作專業唯一的中國大陸學生。沒有系統的電影專業學術背景,在校成績一般,英語考試成績一般,憑著自己對電影的一腔熱忱和非專業背景下的專業實操經驗,就足以打動學校。
金山從2009年開始拍片子,出國成了他的分水嶺。進入紐大學習后,不論是從攝影技術和選片角度,還是內容與思路,都趨于成熟。如果說之前都是小打小鬧的練手,那么現在才真正是一個有著國際視野的導演應有的思路和視角。國內的導演們都急于把中國文化展現在世界面前;但他們并不知道,生硬地展示可能會適得其反。而像金山這些接受過國外電影專業教育的人們,更清楚如何把中國文化與國外文化和諧地融在一起,既不會讓外國人不理解而略顯尷尬,也不會過于迎合外國人的口味而顯得諂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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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國大學,簡稱“東大”,是韓國佛教—曹溪宗創辦的一所綜合性大學,位于韓國首都首爾,是韓國私立大學中負有盛譽的一所名牌大學。始創于1906年,其前身是民進學校。東大以警察行政學系,表演電影學系及人文系列專業頗為突出。這里也是培養韓國明星的搖籃,全智賢、林允兒、韓彩英、李勝基、安七炫等皆畢業于此。
如果說,美國電影在一定程度上攻占了中國的電影院線;那么韓國電視劇則當之無愧地成為了中國電視機里出勤率最高的進口片。隨著《來自星星的你》的熱播,韓國東國大學的藝術專業引起了不少藝考生的注意。玉婉畢業于東國大學的導演專業,并已經開始在韓國從事導演工作。
提到為什么會去韓國從事電影行業,玉婉告訴《留學》,她之前在國內的高中學習韓語,對電影也有濃厚的興趣。鑒于不少人是因為著迷韓劇學起了韓語,進而留學韓國,她調侃道:“我可不喜歡看韓劇,也不怎么哈韓,就是現在偶爾把工作上的事情在朋友圈里曬一下,讓那些哈韓族們羨慕嫉妒恨一下。”
玉婉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經教授的舉薦開始了跟組生涯,年齡和資歷決定這個二十多歲的姑娘不可能單獨撐起導演這個重任,所以玉婉一直扮演的都是副導演的角色。在韓國,副導演的職責就是在拍攝期負責調度各個部門;給演員們傳達導演潛意識里想表達的意思;如果遇到中韓合拍的電影,玉婉還有一個重任—充當翻譯。這些聽起來似乎簡單易做的差事,實施起來不但復雜,更是乏味。只是有一點,跟著有名氣的劇組可以見到名人,算是一種安慰。
韓國與中國同屬亞洲國家,但是韓國電影進軍世界似乎比中國電影業順暢得多。很多韓國電影在開拍之前就能在海外預售,而且上映后票房成績不俗。中國電影當然也有,比如《泰囧》,太囧的是,這部創造了國產片票房奇跡的賀歲片在泰國上映的時候反應平平。而在歐美市場,大部分人提起中國電影,還是會想起《臥虎藏龍》、《英雄》,甚至九十年代的香港武打片。
其根源就是文章開頭導演顧軍和傳媒大亨王中磊的分析—文化差異,很多中國故事的笑點、文梗和包袱跟外國人的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就像脫離了中文同音詞的語境,讓老美理解sea turtle(海龜)和overseas returnee(海歸)之間的關聯和笑點,實在是強人所難。
這就不難理解即便是和中國一衣帶水的韓國引進,引進的基本上都是古裝大戲《赤壁》,或動作片《葉問》之類。中國的韓人會會長曾對《留學》雜志記者提到過中國歷史劇在韓受歡迎的原因,因為韓國人熟知《三國演義》和那段歷史,所以與三國有關的歷史影視劇收視率很高。至于武打片,更是簡單易懂,沒有故事片復雜糾結的劇情,只要分清楚正反方就不會一頭霧水。
另一方面,很多中國電影既不叫好也不叫座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則在于嚴格的審片制度,這犧牲了很多話題。而韓國政府在這方面不會干預太多。“其實很多電影專業的學生選擇出國留學,并不一定因為國外的教育理念有多先進,只是在國外創作沒有太多的限制,能夠激發更多更巧妙的藝術靈感。”
在近期剛剛結束拍攝的中韓合作電影《赤盜》中,玉婉作為韓國第二副導演跟組拍攝。用玉婉的話就是:在片場簡直就是各種苦力,各種打雜,在這個圈里的這個崗位,沒有人會把你當作女孩子。韓國部分的戲份籌備了兩個多月,連拍了四天。連續拍攝了96個小時,其中最痛苦的是機場的夜戲。因為涉及國家安全,韓國的機場工作人員把所有人的護照都收走了才讓過安檢,劇組早上四點多就要去候場,坐在跑道上迎著冷風吞咽已經涼透了的盒飯;到了夜里冷也沒地方躲,演員們還能回自己休息的場所,導演組卻必須一致看場子,直到連軸轉了四天之后,玉婉回到家倒頭睡了27個小時。
目前玉婉的能力還無法挑起導演的擔子,她也不急于勝任。在她看來,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必須要積累到一定程度才能真正出師。現在的她,隨便拍個什么微電影已經不在話下,但那并不是她的抱負。
這個行當里的心酸只有經歷過才知道,光鮮華麗的輝煌之下是一顆顆被理想所誘又被現實錘煉過的強大內心。中國歷代導演的奧斯卡夢可能就像金山預言的那樣:我還欠你們一個故事的結尾,我希望有機會,能在這里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