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南端之境
文/安石榴 編輯/吳冠宇
暗紅的、赤紅的、褐紅的泥土如同大地的胞衣,
隨著四季的耕種而裸露出動人的面容,與地面的作物一同構成
優美壯闊的油畫景象。是的,這一方土地就是上帝放置的一張畫布,
它鮮明奪目的底色容得下一切狂熱與激情的涂抹。

紅色的大地,如上帝的畫布,醞釀著小蘇的一切。 攝影/陳北跑
在中國大陸最南端珊瑚般隱匿的海邊村落中,小蘇村或許有過兩次擦亮,一次是1862年,小蘇村民黃仁德、黃仁伍從瓊州海峽的另一邊——海口把基督教帶回了家鄉,從此上帝之光長久地普照著這個遙遠的村莊;另一次是100多年之后,小蘇村出了一個叫黃禮孩的詩人,從此詩意開始在這個村莊里聚攏,并帶動著人們的目光投向這里的自然和人文之光。
一座偏遠閉塞的村落,需要的正是懷抱信仰和理想的子弟返回,唯有如此方能開啟洪荒村莊的混沌。如果說從100多年前黃仁德、黃仁伍返回家鄉開始,小蘇村就成為了一個宗教的村莊;那么隨著在廣州獲得聲名的詩人黃禮孩的頻繁返回,小蘇村也就成為了一座詩歌的村莊。基督教使鄰近的人們向小蘇靠攏,接受心靈的洗禮;而詩歌使更遠的人們跟隨詩人走向他的出生地,親近這里的風土人情,從而更廣泛和深入地揭開一座村莊挾帶在草木間的精神面目。

小蘇日出。 攝影/蔡戰
我更愿意將我眼中所見的小蘇風貌稱之為“風水”,自然,這并非是指傳統意義上的堪輿學,而是這里的風物風情,無疑就像是神秘的凝聚,整個村落的田地屋舍,草木人聲,都彌漫著令人恍惚的氣息。這樣的恍惚,首先包含著對一個未明村莊的詩意打量,但更多的是打量之后那種風氣的感染。小蘇村是與眾不同的,在挾帶著海邊平原氣息的一方天地之間,有著光芒緩慢擴散的時光和迥異于一般村落的迷人聲息。
地理上的小蘇村,隸屬廣東湛江徐聞縣下洋鎮,與中國第二大島嶼海南隔海相望,三面環海,如同一顆小小的星辰點綴在半島的最東端。關于徐聞漫長的海岸線,詩人黃禮孩有過這樣的描述:在徐聞,可以在東海岸看罷海上的日出,然后到西海岸去看日落。徐聞的得名,相傳始于漢代“以其地迫海,濤聲震蕩,曰是安得其徐徐而聞乎”。早在漢代,徐聞就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始發港。小蘇村處在徐聞最東端的海岸線上,當屬黃禮孩所言的觀海上日出的最佳之所,可以想象,在這樣一個地方出生成長,那無數個海上壯麗的日出,造就了一個心底明凈和閃光的詩人。如果把曹操的名句“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套用為“東臨小蘇,以觀滄海”,我想也是相宜的。只不過曹氏是梟雄而作詩吟,而黃禮孩則是純粹的詩人,情景自然不盡相同。

小蘇村一角。 攝影/游堅
與看海上日出恰好相反,小蘇村最先撞入我眼簾的是一幕壯美的日落。汽車在靠近下洋圩鎮大約一公里外拐彎進入田野間的道路,路兩旁高聳的甘蔗使汽車似乎是一只小船駛入了蘆葦叢中,透過茂密的蔗尖,我驟然看到西面天邊低懸的紅日,仿佛迎面撞入油畫的景象。充當駕駛員的攝影家游堅一下子穩不住了,嚷嚷著要停車去取相機,但由于前面帶路的車毫無停留之意又不得不跟上去,到最終在黃禮孩家的院子里把車停下時,一行人來不及進屋,就紛紛取出相機、腳架奔向村內最高的建筑——教堂。教堂就在黃禮孩兄弟共同的家——黃家大院后面數步之遙,但等到看管教堂的人拿著大門鑰匙趕來,我們終于得以爬上教堂頂樓的天臺時,拍攝落日為時已晚,極目處剛剛還絢麗而恬靜地低懸的紅日已然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仿佛是由天地相接間的地底擴散而起的紅暈。心有不甘的攝影家游堅望著教堂頂上高聳的十字架,安慰自己說明早五點前就要起床,上來等待太陽升起,然后以向東的十字架為背景拍攝日出。可以想見,這將會是一個美輪美奐又充滿寓意的攝影作品。
據《徐聞縣志》(當晚我在安排居住的房間的桌上發現了一本《徐聞縣志》)載,小蘇村的基督教會是徐聞成立最早的,也是較早在村中建立起教堂的。歷經百年變遷,現今所見的基督教小蘇堂,是2008年由村人集資重建的,鄰近村落的教眾每周都會聚集到此來做禮拜。同時,小蘇作為一個具有人文歷史的古村落,已有記載大約見于明末清初,距今已有300多年。而最能見證這個村莊古老風貌的,當屬村中那棵高大蒼勁的古樹,據說樹齡至少已有200多年。這棵古老成謎的樹,并非南方常見的可以成活久遠的榕樹一類,其名字究為什么,竟然連村中老人也語焉不詳,我們這些外來者更是見所未見,無從探究。接下來,我們又在相鄰的那屋村見到一棵這樣的古樹,問及村人也是不知其名。或許,這正是大地的神秘之一,總有一些事物失去了來歷,但卻從未流失神奇,反而愈加誘人探詢。不光是古樹久遠無名,就連小蘇村因何而得名,問詢所至竟也是無人可知。有意思的是,與小蘇村相鄰不遠,還有一個大蘇村,大蘇、小蘇,令人很容易聯想到宋代大文學家蘇軾父子,而東坡學士當年貶謫海南時,確是經由徐聞渡海并在此間作過逗留的,現今徐聞角尾鄉還有一個村莊名曰放坡村,意即再是盤桓挽留最終也不得不把蘇東坡放走。盡管聯想無據可考,但終究是一種美好的想象,足夠讓人把思緒拉回到那個遙遠的彌漫著向往的時代。
浸染在歷史和傳統中的小蘇村人是深受教化的,除去基督教的傳入,在更早之前,就深受儒學等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至少從他們的宗族輩字中可以得出證據。村里人基本上都為黃姓,按宗族的習慣,他們的先祖在命名輩字時,就以仁、義、禮、智、信、誠等來確定每一代的名字的偏旁。而名字中嵌著這些美好賦予的黃氏子弟們也不負所望。眾所皆知的是,“仁”字輩的子弟將代表著慈愛的基督教帶回了村莊,“禮”字輩的子弟又用詩歌將村莊鍍亮。在這里,信仰和理想都獲得了廣泛地傳揚。既然我樂意把所見的小蘇風貌稱之為“風水”,那么,也不妨賣弄一下不才僅有的一點不太靠譜的風水殘聞。初識小蘇,從靠近下洋圩鎮的公路邊拐入村口時,我看到鐫刻著村名的石碑前面,竟然有一個連帶著牌坊和紀念碑的革命烈士陵園,驟然感覺有一點小小的不適。第二天和黃禮孩聊及村莊的地貌,我按捺不住問為何村口會有一個烈士陵園,禮孩說那是鎮里建的烈士紀念園,那片土地尚不屬于小蘇村所轄。第三天傍晚,我們一行人騎自行車觀光,穿過大片的田野,我才有機會看到村莊的另一個入口,而這里才應該是主要的村口。在遼闊的略呈起伏的田野前面,顯得開闊、大氣、沉靜。禮孩解釋說,由于另一個村口靠近圩鎮和公路,因此村人都習慣從那一面進出。佇立良久,我禁不住好事地向禮孩建議在這個村口建一個牌坊,氣勢起碼可以壓住另一邊的烈士紀念園,并且以后回村,第一次進入盡量選擇走這一邊。這似乎有些自以為然,甚至帶有迷信的成分了,然而有一點是不能忽略的,就是從這個村口進入,起碼會感到視覺開闊,心情愉悅,與另一個方向的感覺是不可同等而言的。
小蘇村還有一個饒有意味的現象,即所有的房屋一律東西朝向,與中國各地鄉村房屋慣常采用的南北朝向有著明顯的區別。為何如此?我并沒有去探究,但愿意給予一種美好的猜想,或許,這其中有著紫氣東來這樣的意味吧。而最吸引我目光流連的,無疑是村口兩旁遼闊的田野,這片田野盡管處在一個偌大的平原間,但在不大的起伏中形成了一個盆地,作物長勢正好,襯托得這片盆地更具氣勢,按傳統的風水常識來說,這無疑就是一個天然的聚寶盆。假若真要牽強附會的話,那么小蘇村的絕佳風水所在,自當體現在這一位置的自然布局了。
我沒有親眼見過小蘇教堂周日的禮拜情景,此番來到小蘇,雖連續逗留了三個晝夜,卻是從禮拜二到禮拜五。但我有幸領略了這個鄉村教堂唱詩班學習音樂的場景,徐聞中學的音樂教師陳俊在我們到來的第二天上午來到小蘇,臨時應邀為由村民兼任的唱詩班開課,講授唱譜方法并教樂隊吹奏樂器。盡管聽眾并不多,其中還包括我們幾個挾帶著好奇的外來者,這一堂鄉村教堂的音樂課卻讓我感觸良多!不得不說,這些年的中國鄉村,有一個令人悲哀的現實,留守在鄉間的物質和精神雙重貧困的農民,在農事之余大多沉迷于聚眾打麻將、打牌,甚至還會參與六合彩之類的非法博彩,鄉村賭博幾乎已如病毒般蔓延。而像小蘇村這樣的村莊,因為有著宗教信仰,精神上有所依托,人們自覺地拒絕著不良風氣的侵入。也正是如此,他們擅于耕作的雙手,才能在放下農具之余拿起就鄉村而言陌生的有著隔膜的樂器。


遠眺小蘇。 攝影/陳北跑
中秋節剛過的小蘇村之夜寧靜而明亮,月光清澈地照耀著這座嵌在田野中的村莊。當晚臨睡之前,我站在黃禮孩家二樓房間的窗口,久久凝望著懸掛著皎潔月色的夜空和沉靜的村落,窗口數十米之外即是教堂,月光把這座帶十字架的建筑映照得分外靜穆。連續三個晚上,我都會在臨上床前站在窗口凝視一會,聆聽村舍和田野間或遠或近的風聲蟲鳴。而在入睡前的時間,我們更多待在樓下的院子里,不是圍坐著喝茶、品嘗水果,就是各自躺在吊床上無邊無際地閑聊,院里的幾棵樹之間綁著四五個漁網狀的吊床,樹下擺著可供喝茶的桌凳,一切擺設都透著無盡的閑暇和舒適。有一個晚上,我在樹影下極度投入地品嘗一整個菠蘿,忘情之處,被黃禮孩用手機拍下發到微博上,招來眾多見者的羨慕妒忌。離開的前一個晚上,陳俊再次進行鄉村之夜的音樂課,黃禮孩、游堅等人都去了教堂,我獨自躺在院里的一張吊床上,一邊抽著煙斗一邊靜靜地遐想,充分享受著幽靜而清爽的美妙時分。那一刻,我非常強烈地想著要帶一個這樣的吊床回去,綁在我那廣州哪怕是喧囂的陽臺上。可惜第二天臨走時一時遺忘,讓我一路上都懊悔當時沒有直接就從樹上拆下一個事先塞到背包里。黃禮孩家是一個東西縱伸的偌大院落,最上邊是一幢新建的三層樓房,平日通常只有他的老父親居住;中間是一溜平房,由他五兄弟中唯一留在老家的二哥一家居住;再下邊則是暫時廢棄不住的老屋,連起來就是名副其實的黃家大院。幾乎每個春節、五一以及國慶這樣的假期,黃家大院就會上演高朋滿座的熱鬧場景,常會有各色朋友跟隨著黃禮孩兄弟回來度假,不僅如此,縣里、鎮里的當地朋友也會聞之過來相聚。
小蘇村吸引那么多人熱衷前來,除了黃禮孩兄弟的引領之外,還有村里每年春節舉辦的、備受外界關注的春節聯歡晚會的渲染吸引。小蘇村自發舉辦的村莊春節晚會,從2007年開始已經連續舉辦了六屆,村人自籌資金、自編節目、自導自演,六年下來,小蘇春晚成為了這個村莊的一個文化傳統,也吸引了外界的廣泛關注,湛江、廣州的媒體都曾專門派記者前來采訪,還有不少對此懷著獵奇心情的文化界人士專程前來觀摩。此次與我們隨行的攝影家游堅,就曾專門來過小蘇拍攝春晚,他是一個以極大的熱情將鏡頭對準小蘇的攝影師。此外,在此之前,還有一個遠在珠海的攝影師鄧程方,也曾幾次來到小蘇,像一個回鄉的人一樣住在村里,用鏡頭捕捉著這里的點點滴滴,她拍攝的小蘇風景,曾入選廣東乃至國內重要的攝影展并獲獎。鄧程方以黑白鏡頭所呈現的小蘇景象,使人輕易聯想到“中國攝影教父”阮義忠鏡頭下富有人文氣息的臺灣鄉村。
小蘇村雖然濤場相聞,卻并不是一個漁村,而完全是一個土地伸展、良田交錯的可肆意耕種的村落,農業在這里閃耀著迷人的光芒。眾所周知,中國大陸最南端的徐聞縣,除了擁有豐富的海產之外,還盛產菠蘿、香蕉、甘蔗、木瓜等,尤其以菠蘿遠近聞名,是中國菠蘿生產第一大縣,那綿亙四野的菠蘿地有著“菠蘿的海”之美譽。這自然得益于這方土地的神奇。這里的土質是中國大地并不多見的紅土,暗紅的、赤紅的、褐紅的泥土如同大地的胞衣,隨著四季的耕種而裸露出動人的面容,與地面的作物一同構成優美壯闊的油畫景象。是的,這一方土地就是上帝放置的一張畫布,它鮮明奪目的底色容得下一切狂熱與激情的涂抹。幾個月前,我所認識的雷州籍畫家陳雨就在廣州舉辦了一次展覽,展出他深入“菠蘿的海”而創作的系列寫生油畫。
菠蘿成為這片紅土地的神秘作物,成為這幅畫布上最具誘惑力的元素,而同樣能與土地組成強烈畫面沖擊力的,在我看來還有甘蔗,香蕉則次之。在菠蘿地間穿行,我聽到了一個有趣的種植常識,即菠蘿只能連種兩年,兩年后就得在原土地上改種另外的作物,又過兩年方可再種菠蘿,這一現象稱之為“錯耕”,也因此這里的菠蘿通常是與香蕉、甘蔗等錯開來種植的。換而言之,在這幅保持著紅色絢麗底色的畫布上,至少每兩年都會變幻一次畫中的主要景物,可以想象,畫面上一望無垠的“菠蘿的海”或者無邊無際的青紗帳般的甘蔗林,分別會是什么樣的使人沉醉和向往的景象。
有意思的是,除了菠蘿,這里還盛長另一種被冠以“菠蘿”之名卻并非菠蘿的物種,叫做菠蘿蜜。菠蘿蜜向來被譽為“水果之王”,俗稱木菠蘿,又名“優缽曇”,相傳來自佛國印度,名字即源于佛教《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菠蘿蜜像木瓜一樣樹身結果,可從主干到枝杈、枝條掛滿碩大的果實。據說菠蘿蜜需要在人氣旺盛的地方才能結果,因此大多種植在庭院之中。到小蘇的第二天早上,我就在黃禮孩家老屋院落中看到一棵菠蘿蜜樹,并且在枝葉掩映之中驚奇地發現了一個碩大的木菠蘿,陪同我散步的黃禮孩堂弟上去輕輕彈了彈果殼,說尚未成熟,否則這個僅存的碩果就將成為我私下的美味了。

小蘇日落。 攝影/蔡戰

月夜靜謐無聲。 攝影/蔡戰

菠蘿蜜的葉子用來做葉搭餅。 攝影/游堅

編篾筐。 攝影/游堅

在小蘇的童年。 攝影/游堅

在村里遇見的一對老夫婦。 攝影/游堅

去趕集。 攝影/游堅
菠蘿蜜沒有嘗著,菠蘿卻是吃了不少,而味道之美與在廣州之類的地方吃到的菠蘿是不可相提并論的。盡管同樣是在鄉村出生成長,并且自小就參與農事,但我對在這里看到的農業作物卻十分陌生,香蕉、甘蔗倒還略有所識,菠蘿則是首次了解。此外,在小蘇村,我還首次見識到了良姜。一開始,我錯把良姜當成了平素食用的姜,以為就是遠近馳名的南粵名菜——湛江雞所用的調料——沙姜。好在這一誤認很快就得到了糾正,黃禮孩專門帶我們去看了良姜,包括還長在地里的和已挖起晾曬在空地上的,讓我第一次得以通過實體和知識走近這一著名的南藥。良姜又叫高良姜,以其氣味馥郁,有避疫、消食等功效而聞名,在北宋即被列為御用之物,此后至明清、民國幾度被列為官營產品,禁止民間商賈買賣。今天所見的著名漢藥如驅風油、清涼油、萬金油等,其主要原料都是良姜。村里人還介紹說,現今城里不少的洗腳屋,就是用良姜來調水浸泡的,可益氣散寒,去除疲勞,弄得我躍躍欲試,直想拿數塊良姜來搗碎了泡腳。
小蘇村是鑲嵌在徐聞這片枕著濤聲的紅土地中的,具有這片地貌上典型的風情。由于地處火山地貌,火山熔巖隨處可見,而那些黑色的堅硬的火山石,就成了當地人建造房屋的重要材料。盡管如今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都已是鋼筋混凝土的天下,但行走在小蘇村,我們卻不時被那些舊屋和圍欄中的火山石塊吸引。不少人家盡管建造了現代的樓房,但屋邊圍著院落的圍欄,大都還是采用火山石,這些經過開鑿打磨的巖石,一塊一塊整齊地碼在低矮的院墻上,具有強烈的質感和拙樸之美。另外,村中保留著的一些老房屋,幾乎都是以這些火山石塊作基座的,顯得非常有層次感。我想,假如全部用這些石塊,壘起一座高大的石屋,那絕不亞于一座輝煌的宮殿。

幾棵樹間綁著的吊床,小蘇村民休憩的方式。 攝影/鄧程方
小蘇村是有著蔚然風氣的,生活在這里,長久散發著真摯與愜意,一切都顯得返璞歸真。村中的每家每戶,都會在房屋前保留著一個偌大的院子,院內都有著幾棵樹,樹下都綁著漁網狀的吊床。院子里人畜共同活動,雞鴨鵝犬其樂融融;樹一般都是芒果、黃皮、荔枝之類的果樹,樹底既可休憩乘涼,又適宜做些編織之類的閑活;掛在樹間的網床,通常都有四五個甚至更多,可供幾人同時享受清閑。樹底的網床稱得上是小蘇村的一道奇特風景,不僅每家的院落中如家具般必備,就連村中一些寬闊的樹下空地,也必然掛著數個網床,大約是提供村人在此相聚聊天之用吧。我就曾被村中一處數樹成林的開闊地觸動驚奇,那里竟然懸掛著二十多個網床,足可用作一個富有休閑特色的會議場所。試想,如果召集一幫文人雅士,在此作一個純粹吟風弄月的雅集,當是多么招人羨慕的一件快事。
離開小蘇村的頭天傍晚,禮孩找來了五六部自行車,帶領我們進行了一次村落和田野間的騎行觀光。由于目前即使是在鄉村,自行車作為交通工具也已不多見,而大多改為摩托或者電動車了,因此遍尋全村才找來的幾部單車,可謂五花八門,從最古老的28寸到24寸女式新舊不等,且幾乎都得重新加氣。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的音樂老師陳俊騎著那部陳舊的28寸,率先走在前面,被我們一路譏笑就像電影里的二鬼子。這次自行車騎行之旅使我徹底地領略了小蘇村的地理地貌,尤其是近距離地目睹了田野間的萬般風情,真實地感受到了小蘇村的“風水”之美。在那個美麗的黃昏,我們一群單車客從村落向西,穿行在田埂般的水泥綠道上,在村口的石碑和鄉村公交站之間作罷駐留和眺望,又橫穿村口的鄉村公路進入另一片田野,路過一個同樣鑲嵌在田野間的村莊,再從村莊拐進一條田地中間的土路,接著又進入了另一個村莊……最后,當我們從那個村莊再取道一條田間小路返回到小蘇村時,夜色已在四野之間拉開了巨大的幕布。我記住了在穿越田野時聽到的植物的呼吸和閃出的蟲鳴,記住了那片柔軟的紅土在我們走過之時的親近和親切,記住了那短暫的眺望和永恒的感動……這必將成為今生一次難忘的體驗,與一個村莊與田野相遇,遇見一個村莊的“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