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撰稿_馬想斌 編輯_王楠 供圖_CFP
埃博拉病毒來了,留學生應否歸國?
特約撰稿_馬想斌 編輯_王楠 供圖_CFP
2009年內地爆發的甲型H1N1流感由海外留學生病例回國引起,2014年西非爆發史上最嚴重埃博拉疫情,雖然留非學生人數少,但中非交流密切,存在疫情輸入風險。死亡陰影下,疫情區留學生是否有權回國,觸及公共社會倫理,也涉及每個自然人的權利。
埃博拉病毒爆發造成死亡人數急劇上升,西非地區多國領導人加快了應急行動的步伐,授權挨門挨戶尋找感染者,并部署軍隊抗擊該疾病?,F在,疫情已經讓西非脆弱的衛生系統不堪重負,在一片幅員遼闊的地區廣泛擴散。
8月4日,國家質檢總局下發《關于加強口岸埃博拉出血熱疫情防控工作的通知》稱,由于中國與非洲各國來往密切,北京首都機場、上海浦東機場、廣州白云機場3個機場與非洲11個國家通航,每月出入境人員達 82400人次。此外,中國與西非地區勞務、留學人員往來密切。加之近期中國將舉行青奧會等大型涉外活動,屆時有包括疫情發生地在內的運動員教練員參會,存在疫情輸入風險。
《通知》要求各檢驗檢疫局切實做好口岸衛生檢疫工作,嚴防埃博拉出血熱疫情傳入中 國。
西非的病毒,究竟向哪里擴散?誰也不希望疫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但誰又能阻擋人的往來呢?
一位美國醫生的出現,讓這個問題從一種假想徹底演變成現實。8月3日,美國醫生肯特·布蘭特利和另一位醫生杰·瓦爾基,先后抵達美國,此前他們在西非幫助控制埃博拉疫情時被感染,回國后被送往埃默里大學醫院進行隔離治 療。
“致命的埃博拉病毒首次抵達美國本土?!狈ㄐ律邕@樣表述美國醫生回國的“歷史性意義”。盡管美國官方呼吁公眾對醫療系統應對埃博拉病毒的能力保持信心,但對于病毒傳播可能性的懷疑,使得一些民眾對此充滿恐慌。
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接到了多封電子郵件和至少100個普通民眾打來的電話,質問他們把患者接回國內的做法。傳染病防控專家回應質疑,稱埃默里大學醫院隔離治療措施嚴格,接患者回國不會對公眾健康構成任何威脅。
一位美國的網友James在自己的社交網絡里說,我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如果無法挽回他們的生命,他們難道會在沒有家人的陪伴下死去嗎?還是說:“他們可能會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冒險與家人見面,這樣傳播疾病的可能性就大大存在 了?!?/p>
激烈的言辭同樣引發了不少爭議。對于接回這兩名患者的決定,那些崇尚個體權利與自由的美國人,也是看法不一,其中不乏過激者,例如著名的“大嘴巴”、地產大亨唐納德·特朗普就在twitter上說:“我現在確認我們的領導人是不稱職的。別讓他們來這里!”
在疫情區生活過的人,能否回到自己的家園,如今好像成了一個普世的爭論,不分東西方世界,不論姓資姓社。關于這樣的疑惑,美國醫生所遭遇的輿論審視,因過去所做的醫療貢獻,激烈程度遠遠低于那些留學生。
事實上,每次疫情的爆發,在留與回,在自我隔離與強制隔離之間,承受選擇巨大壓力的,往往是留學生群體。
此次西非疫情爆發之后,因其地區發達程度受限,留學生群體并不多,亦未能進入輿論的視野。但美國醫生的遭遇,不禁讓人們想起過去很多起疫情事件中那些留學生的選擇。

>> 2014年7月30日,利比亞蒙羅維亞,醫護人員正在運輸一名埃博拉病毒感染者的遺體。
從2003年的非典開始,疫情與留學生的關系,在輿論場中就遭受極大的關注。當時,俄羅斯限制中國留學生回國休假。而將這種留與回的爭論,推向高潮的,應該在2009年,中國內地發現甲型H1N1流感病例。
那時,中國內地確診的甲型H1N1流感病例多為輸入性病例,且全部是海外歸國留學生。美國、加拿大等國高校面臨放暑假,不少留學生將陸續回國。當時不少人擔心,更多留學生回國會增加輸入性甲型H1N1流感的風險。一時間,曾經有衣錦還鄉感覺的留學生,因為疫情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群體了。甚至,中國駐大阪總領館發出公告,呼吁留學生在那段時間不要回 國。
留學生頓時陷入到有家不能回的境地。那時,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中國留學生小盛,在網絡發帖倡議,請疫區的留學生在甲型H1N1流感流行期間推遲回國。此倡議得到很多人的認同?!坝幸环N愛叫不回家”,也成為當時贊揚留學生在疫情面前舍棄小我的責任意識。
只是,誰也沒料到,時任國務院總理的溫家寶,在看望北京確診的首例甲型H1N1流感患者和醫護人員時,叮囑留學生們,歡迎回家,要保護好自己,“祖國是廣大留學生的家。我們都很關心你們的健康,希望你們愛護好自己的身體,在一些有流感疫情國家學習的留學生要多了解自身防護知識,回國后對國家所采取的防控措施給予理解?!?/p>
然而事實上,當時國家領導人的表態,亦未能平復留學生在疫情面前,如何選擇的爭論。而這樣的爭論,直到今天并未取得一個共識。所以,西非的埃博拉病毒,倘若真不幸蔓延到留學生集中的地區,這樣的爭論,將會再一次上演。
至少,從過往的經驗來看,這種可能并不是不會發生。如果說,地球是一個“村莊”,這種“時空拉近”的特點也越來越多地體現在傳染病的傳播上。頂著疫情的個體,到底該如何選擇,則考驗著不同制度設計、不同社會習性對疫情的回應方式了。這不僅僅涉及應對疫情的技術問題,更涉及到公共政策的倫理思考。
過去那些留學生,面對疫情做出暫時不回國的選擇,那是出于一種對他人的責任感,屬于道德鼓勵的范圍。但如果那些頂著疫情回國的留學生,是否要受到社會輿論的質疑和道德層面的譴責呢?
很多人可能會認為,留學生頂著疫情回國,將病毒帶到了一定地域后將會嚴重影響到這個區域內的公共衛生以及公共安全,所以疫情爆發之后最好的選擇就是別回國添亂。但大家都知道,沒有誰有權利去限制一個人的行動自由。社會在道德層面要求留學生個體的選擇時,事實上忽略了一個最大的前提,就是公共衛生的提供者—政府為之制定的公共政策。
在人們慣有的行為邏輯中,疫情所傷害的公共衛生,當然是社會的整體利益,倘若因一個留學生帶著疫情回國,將病毒傳染到新的地方,那便成了“罪人”,應當成為口誅筆伐的對象。
這好像顯得很理直氣壯。但又有誰能說清,那個抽象的“公共”到底是誰?難道不就是由一個個留學生、一個個的我們,才組成了“公共”這個概念嗎?倘若,個體的行動自由受到一個抽象概念的限制,那么“公共”的價值意義究竟何在 呢?
但道理歸道理,現實歸現實。如果讓留學生的人身自由權利得到充分的行使,那么潛在的風險則是可能攜帶病毒。這當中,多數人的健康,與一些留學生個體的權利,如何平衡?這才真正涉及到公共衛生提供者政府的行政決策 了。
作為政府,行使國家權力、決策則更應謹慎、恰當,輕易不應限制公民的行動自由,除非是到了萬不得已,且有充足證據證明或充分理由向公眾說明,非這樣做不可。面對跨國疫情的可能,更需如此。除了向公眾全面完整的公開信息外,對歸國的留學生,以及現有的公共衛生,提供強有力的保障 。比如一系列的檢查防疫等等,讓歸來的留學生,毫無后顧之憂的歸來,讓現實當中的人們,毫無顧忌繼續生活。因為 ,有了足夠的公共衛生服務,人們便相信疫情能夠得以控制,人們便對疫情的恐慌減弱。
總之,保障公共衛生安全應該是常態,而那些限制留學生暫停歸國,只是非常態情況下的特 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