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海波
(南京森林警察學院思政部,南京210023)
在經濟全球化進程中,西方國家的新科技革命推動了生產社會化的發展,從而引起了資本主義社會生產關系、階級結構和分配關系的深刻變化。在此大背景下,資本主義社會財富分配的兩極分化以及不平等現象的加劇,引起西方學者對剝削概念及階級問題進行了新的理論思考,特別是如何來看待知識經濟或者說技術社會條件下的資本主義社會階級與剝削的問題。其中,西方“分析馬克思主義”運用經濟哲學、階級分析和個人主義方法,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剝削概念作出了重新闡釋,拓展了馬克思傳統的剝削概念。
“分析馬克思主義”是在20世紀70年代以后隨著“西方馬克思主義”明顯走向衰落的情形下出現的一種現象。嚴格意義上說,“分析馬克思主義”并不構成一個學派,因為從事分析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人持有不同的信念和研究路徑。他們希望在當代復興馬克思主義,但是有的卻背叛了馬克思主義。比如,柯亨就對唯物史觀的核心觀點作了令人信服的辯護和解釋,而羅默對剝削概念的重建,以及賴特對“新中間階級”的“矛盾定位”雖然在學術研究上是一種創新,但其觀點和見解存在許多值得商榷之處。本文認為“分析馬克思主義”對剝削概念的一般化處理,以及對當代社會剝削形式的多元建構等,扭曲了剝削的本質,掩蓋了階級問題的實質。因此,需要運用歷史唯物主義對之加以甄別和辨析,以澄清對剝削概念的認識和誤讀。
眾所周知,在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理論中,剝削是指一個階級通過各種方式和機制無償地占有另一個階級所從事的剩余勞動。因此,剝削者的富裕和被剝削者的貧窮之間存在著直接的因果關系。在資本主義社會,剝削的出現是以勞動市場的存在以及勞動力成為商品為歷史條件的。
然而,在“分析馬克思主義”學者羅默看來,為了適應日益變化的社會現實,尤其是面對飛速發展的和具有革命意義的后工業社會,不能再簡單套用19世紀的古典經濟學概念來對現有的經濟剝削和階級狀況進行分析。一方面,不能再以簡單的或直接的勞動價值論為基礎來說明今天的剝削現象,因為當今世界的工業化、經濟增長以及資本主義積累的基礎等,主要是受到或通過信息化、網絡化、高科技化和城市化空間社會生產的影響。城市化空間的社會生產既是由日益增大的國家權力規劃和協調的,也涉及到越來越多的世界人口和資源的介入,因而“他們受到了這種日益全球性的空間規劃過程的各種特征的征服邊緣化和剝削”。[1]另一方面,他認為當今社會剝削無須通過勞動力的買與賣,勞動市場不是剝削的必要條件,現實的剝削主要不是對剩余價值產品的直接占有。剝削也不是對勞動者的剝削,在有剩余利潤的經濟中,一切商品都受剝削,勞動力商品對于利潤的產生沒有特殊的作用。換言之,即使在沒有勞動力商品、沒有勞動交換制度的情況下,也存在剝削。產生這種剝削的模式所代表的制度就是競爭市場和對生產資料私人不同占有,即“只要每個生產者占有的生產資料不平等,就會產生剝削,這種剝削通過商品市場的中介而實現,不需要勞動力買賣”。[2]
為此,羅默論證了剝削能夠發生于每一個生產者都擁有他(或她)自己的生產資料并且沒有勞動力市場和租借市場(即信貸市場)的經濟中,唯一進行交換的是產品。在這樣的經濟中,如果不同生產者擁有不同數量的生產性資產,從而不同的生產者必須工作不同數量的時間來生產他們維持生計的交換等價物,那么這些生產者之間的自由交易將導致資產貧乏者受到資產富有者的剝削。這不僅僅是因為富人為獲得相同數量的生計產品比其他人勞動的少,而且還表明勞動較少的富人這么做是因為資產較少的生產者不得不較多地勞動。也即,資產富有者如果沒有資產貧乏者的剩余勞動轉移,資產富有者要維持相同的生計水平就不得不比以前勞動更長時間。這樣,在這個經濟體中生產者之間就不僅僅存在著不平等,同時還存在著剝削,這種剝削超出了所謂的以勞動力的“契約關系”和“公平交易”為基礎的階級剝削的范疇。
此外,羅默還考察了另一種沒有勞動力市場但有信貸市場的經濟體系。在這種已有信貸市場但沒有勞動市場的經濟中,也同樣存在剝削——即施債主階級對借貸者階級的剝削。例如資本主義國家,由于工人階級就是那些不占有生產資料、也不擁有金融資本或貨幣資本、純粹靠出賣勞動力為生的無產階級,因此他們必然處于被剝削地位。而資本家由于擁有生產資料、金融資本或貨幣資本,以致他們甚至自己不參加經營活動,而只雇傭他人勞動,或者租借資本就能夠坐享其成,獲得高收入,這就使他們自然處于剝削階級的位置。這里關鍵是存在財產占有的不平等或財富的初始分配不公平。由此羅默認為,重鑄馬克思的剝削理論,不必爭論勞動價值與勞動力價格之間的關系,不必分析勞動力這個商品與工資的交換,不必去堅持勞動力是一種特殊商品,更不必堅持于它的工人勞動的剝削是利潤的唯一來源,而是要分析剝削產生的經濟、政治和社會等多重因素。
尤其是在沒有勞動市場的經濟模式中,在那里,權力者和富有者通過商品市場為中介剝奪了弱勢群體和窮生產者的勞動時間。而在勞動力市場和信貸市場情況下,由于給經濟行為者增添了多種選擇機會,每個當事人都可能根據財富的多寡來決定雇工、獨立經營,或利用借貸資本進行最優化選擇,這樣就不僅形成階級,也使其擁有了相應的財富,這就是“階級-財富”對應原理。在不同的階級中,那些被雇傭者和借貸者就構成靠出賣勞動力為生的被剝削階級,而雇傭者和貸出者便構成以剝削勞動力為生的剝削階級,這就是“階級-剝削”對應原理。[3]9無論在何種情況下富人都是剝削者,窮人都是被剝削者。所以剝削根源于生產資料的產權分配上的不平等,而非僅僅歸結為勞動力市場的緣故。
從以上論述可見,羅默對剝削概念的一般化處理及其抽象的經濟學解釋,一方面,抓住了馬克思剝削理論的實質,即生產資料所有權及財富分化在剝削機制中的基礎性地位。但是,另一方面,也犯了馬克思曾批評的一個錯誤,這就是僅僅從收入的多少來看待剝削問題,只是在交換領域做文章。認為只要社會存在貧富現象就一定存在剝削問題,其實剝削的本質不是商品的交換及其擁有財富的差異,而是造成財富分配分化的社會制度根源。因為在社會生產領域,是生產決定分配,而不是相反。資產者與無產者的根本區別就是對社會生產資料的所有權和占有權不同,從而后者不得不在所謂的“公平交易”中失去自己的勞動剩余。雖然,交換領域確實存在不平等交換的可能性,也就是羅默所謂的一般性剝削,但交換領域的剝削根本不可能增加社會的價值總量,沒有勞動力商品的存在就無法解釋資本家利潤產生的源泉,它使剝削不是生產行為而是市場行為了。因此,羅默的“一般化”剝削理論存在著相當嚴重的缺陷。
“分析馬克思主義”學者賴特認為,羅默對剝削概念的分析存在許多的不足,尤其是不能解釋在一個社會中可能存在多重剝削形式以及各種社會形態在剝削方式上區別的明晰性。為此,他從三個方面對羅默的剝削理論進行了修正和再建構。
首先,賴特確立了剝削的前提條件,將經濟剝削和經濟壓迫作了區分。認為針對羅默將剝削界定為剩余勞動從一個行動者轉移到另一行動者的做法,并不符合馬克思對剝削概念的解釋。例如:由于可能出現勞動從富人向窮人轉移的情況,而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能說窮人剝削了富人。設想一個由富裕農民和貧窮農民組成的社會,其中每個人在閑暇的消費和所從事的勞動上都具有如下偏好:越富裕的農民,相對于勞動而言對閑暇越不重視。現在假定既定的富裕農民在他(或她) 的土地上已經從事了全部必要的勞動,此外還愿意從貧窮農民那里租種更多的土地而不愿意閑著沒事;在給定的這些偏好結構中,貧窮農民可能更愿意收取租金并享受大量閑暇,而不愿意在他自己的土地上進行勞作。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的勞動轉移就是從富裕農民(以租金的形式)轉移到貧窮農民。賴特提出:在這種情況下說貧窮農民剝削了富裕農民有意義嗎?所以以勞動或勞動產品的流動不足以界定我們通過剝削所要表達的具有階級特性的含義。
為此,賴特提出必須區分經濟壓迫和經濟剝削的概念。所謂經濟壓迫就是指經濟體中一方由于占有財產權而造成了對另一方不占有或只占有很少財產權生存的壓迫。而經濟剝削只有在存在經濟壓迫的前提下方能加以正確有效的解釋。在上面的例子中,貧窮農民由于富裕農民對土地的財產權利而受到經濟壓迫,相反貧窮農民并不對富裕農民構成經濟壓迫,所以經濟剝削的意義應多于經濟壓迫,它既包含著經濟壓迫,也包含著一個階級的勞動成果被另一個階級無償占有。它不僅是一個交換產品和勞動的概念而且是一個生產關系的概念。在上述例子中,貧窮農民并沒有剝削富裕農民,至少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階級性剝削,就是因為他們并沒有在經濟上壓迫對方。同樣僅僅是存在經濟壓迫也并不就等于經濟剝削。失業者如果按帶著人均社會資產退出的規則,無疑會變得更好,但他們的勞動果實并沒有被任何階級無償占有,因為他們并不生產任何產品。正如同工人的孩子也可能受到資本的經濟壓迫,但他們并沒有受到資本的剝削。這樣,生產關系范疇的剝削就需要符合三個前提條件:“(1)反向的相互依賴原則:剝削者的物質利益在因果關系上依賴于對被剝削者物質上的剝奪;(2)排出性原則:剝削者和被剝削者的反向相互依賴依靠把被剝削者排除在對某種生產性資源的獲取之外;(3)占用原則:這種把被剝削者排除在對生產資源的獲取之外來取得剝削者物質福利的因果機制包括了那些控制相關生產資源的剝削者對被剝削者的勞動果實的占有。”[4]
其次,賴特提出了組織資產進而提出組織資產剝削的概念,把組織資產剝削作為界定階級關系中“矛盾地位”的理論基礎。在他看來,組織本身是一種生產資源,在復雜的勞動分工中,是協調勞動者之間合作的條件。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組織財產一般被經理和資本家控制,而在國家官僚社會主義社會,組織財產由掌權者控制,并實際地控制了社會主要資源的分配。這意味著,如果非管理者帶著他們人均組織資產份額退出社會經濟體系,那么他們將變得更好,而管理者和官僚則變得更糟糕。就是說,正是依靠對組織資產的實際控制,管理者和官僚控制了社會所生產的部分或者全部剩余。
資本主義生產關系體現著統治職能。為了確保工人能夠努力地工作,資本主義生產總是包含一套統治管理機構,其中有監管、獎勵和懲罰的規則以及不同形式的等級制度等。資本家不僅擁有財產資源,而且還利用權力統治和管理工人。作為資本家階級雇員的經理和監督者這樣的管理人員只要參與了生產中統治的實踐活動,他們就可以被看作是在代理行使資產階級的權力。在這個意義上,他們是處于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的階級關系中的“矛盾地位”。管理人員的工作所包含的階級利益兼備資本和勞動力二者固有的對抗性利益。較高層次的管理人員,特別是大公司的總經理是非常緊密地和資產階級相連的,而較低的監督人員的階級特征更接近于工人階級。這樣,在生產中掌握組織資產的管理者,就獲得了對工人階級進行組織資產剝削所帶來的利益。
再次,賴特進一步提出了技術資產剝削的概念。技術資產剝削建立在具有限制技術供給作用的資格證書的基礎之上。在勞動市場中技術和專長經常是稀有的資源,這不僅是因為它們供應短缺,而且還因為在增加這些技術供給以滿足雇傭組織需求方面存在著系統障礙。技術資產的重要形式是證書,而稀有的才能也是構成某一特別形式的勞動力供給持續受限的一個因素。在存在資格證書的機制下,雇主就會將資格證書擁有者即資本主義企業中的專家和技術人員的工資提高到超過生產這種技術所需成本的水平。而在沒有資格證書授權過程的情況下,如果工資超過了生產這種技術的成本,那么其他勞動者將愿意掌握這種技術,這樣,最終將使工資下降到其成本水平。因此作為資格證書的擁有者為維持這種技術差別,在限制資格證書方面具有利益。這種供求限制使稀有技術的所有者能獲得高于生產或再生產他們勞動力成本的工資。這種技術租金是雇員能夠占有部分社會剩余的一種方式。而且,資本家為了取得高水平的技術和專長的雇員的合作的努力,在一定范圍內雇主必須依賴忠誠推行機制,就像他們在對待經理等管理者那樣。因之,由于在生產組織中的優勢地位,作為知識的控制者和他們在勞動市場組織中的戰略地位(作為一種稀缺勞動力的控制者),使那些擁有高水平專長的雇員能夠占有剩余勞動。技術資產剝削概念的提出使資本主義國家的專家和技術人員成為區別于工人階級從而在階級關系中處于矛盾地位的又一類別,也使知識經濟社會中的剝削具有了更多的形式和含義。
為建構一種新的剝削理論,賴特至少確立了四種與生產直接相關的財產:勞動力、生產資料、組織和技術,從而形成了四種不同形式的剝削:勞動力剝削、財產關系剝削、組織資產剝削和技術資產剝削。不同的剝削機制根據不同形式的資產來決定,不同的階級體系根據建立在那些資產的財產權利基礎上的社會生產關系而定。每一種社會形態都存在著一種主要的財產形式,由此構成了以此為基礎的主要剝削機制和階級關系。
不過,盡管賴特對資本主義條件下的多種剝削形式的解釋看似很有道理,但是組織資產剝削和技術資產剝削能否成立,還是一個有待進一步論證的問題。因為,在市場經濟中,如果一個人利用管理、知識和技術等生產要素獲得了較多的收入,但是并沒有超出其勞動價值,就不能說是一種剝削。其二,在資本主義企業中,能夠利用組織資本對工人階級的勞動進行剝削的階層,其實是掌握資本經營權的高級經理人員,他們實質上是資產階級的一部分,是行使資本職能的管理者資產階級。而在技術資產剝削的概念中,雖然技術和資格證書可以成為人們收入差別的一個因素,但它也反映了人們工作能力的差異及其對社會貢獻的差別。這使得技術資產構成剝削的基礎難以成立,尤其是不能以技術為基礎進行階級劃分。特別是在社會主義社會,對技術的占有并不是受限制的,在它面前的機會是平等的,它也因此與財產資本和組織資產具有了不同的意味。技術帶來的分配差別顯示了收入與勞動效率、勞動價值的關聯,而擁有勞動力、組織資本和財產資本帶來的分配不公與生產關系直接關聯,本質上是不合理的社會結構決定的對生產資源的不平等占有。因此,賴特對組織資產剝削和技術資產剝削的分析是不充分、不全面的。
根據賴特對剝削概念的多重分析和論證,顯然不能只是簡單地從一方獲得另一方的剩余勞動來看待社會的剝削行為和剝削現象,而是要依據人們處于其中的社會地位及其生產關系系統加以具體的考察分析。那么究竟如何來看待社會剝削現象呢,剝削是正當的還是不正當的呢?按照馬克思的觀點,剝削和階級現象的存在都是歷史的產物,它與生產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經濟關系相聯系,“權利永遠不能超出社會的經濟結構以及由經濟結構所制約的社會的文化發展。”[5]這意味著,在一種生產關系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之前,這種生產關系的存在以及由其所帶來的剝削現象具有一定的歷史必然性。
羅默認為就剝削存在的道德性質而言,不能簡單地對之加以結論,而應區分出“社會必要剝削”和“社會不必要剝削”。[3]267前者是剝削的積極方面,后者是剝削的消極方面。由于剝削常常伴隨激勵因素,因此在某些歷史階段上過早地取消某種形式的剝削就取消了激勵因素,而不利于社會生產力發展。按照退出規則,某些生產者群體受到某種剝削,但是,如果一個生產者群體退出一種經濟體后不能維持激勵技術革新和發展勞動生產的結構,因而使該群體變得比在原經濟體中還糟,那么,這種剝削就叫“社會必要剝削”。“社會必要剝削”可分為靜態和動態兩種情況。如果生產者群體退出后情況直接惡化,稱之為靜態意義上的“社會必要剝削”;如果它退出后最初有所改善,但很快又因為缺乏發展生產力的激勵因素而惡化,稱之為動態意義上的“社會必要剝削”。
然而,盡管從歷史的角度看剝削的存在確實有其一定的必然性,但這并不意味著剝削是與道德無關,從而是正當的、值得維護的事情。事實上,規范性的剝削概念是一個不道德的范疇,因為剝削是由一種不公正的社會關系即非生產者壓迫生產者所構成。為此,美國學者賴曼提出以“強迫”因素來定義剝削的性質,認為“如果一個社會結構組織成為體制上強迫一個階級提供無償勞動給另一個階級所支配,那么這個社會就是剝削的”。[6]這一定義突出了剝削的無償獲取和強迫性的不道德屬性。
賴曼指出,雖然根據馬克思的經典著作,不大可能確切地證明馬克思的剝削概念是包含強迫的定義,但這是蘊涵在馬克思的社會批判理論之中的。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說過:“資本主義榨取剩余價值的生產過程按它的本質來說,總是強制勞動,盡管它看起來非常是自由協商同意的結果。”[7]資本主義剝削從結構上說是強迫性的。不過,也不能將剝削簡單定義為強迫性的占有無償勞動。剝削是一個規范性概念,在它本身含義中應是包含著“不公正”。只有不公正的榨取才是剝削,或者說剝削就意味著生產過程中存在不公正的社會關系。然而,單單說剝削就是強制榨取別人的未付酬勞動或剩余勞動是不夠的,只有非正義的榨取才能稱得上是剝削。否則,“如果為了懲罰一個人而讓他勞動而不給他報酬,或者通過抽簽選出一部分人參加保衛戰而并不額外增加給他們提供物質等,都可以被稱之為剝削了。”[8]235因此,不僅剝削本身就意味著十分的不公正,而且是一個充滿不公正的標準術語。這種不公正包含著三方面意思:一是剝削的非正義最終可歸結為社會的非正義,它是源自非正義的社會關系,即生產者被非生產者統治和奴役;二是剝削的基礎或基本組成部分是剝奪被剝削者的自由權利的暴力,即“經濟關系的嚴厲強制”實施對勞動的榨取;三是各種形式的剝削只能在生產過程中產生,在階級社會中是由對抗性的階級所構建的生產關系和政治制度所帶來的必然產物。在這三種情況下,剝削不僅是不人道、不合理、不公正的,而且經常是暴力性、強制性和制度化的行為過程。
當然,也存在一些非暴力性剝削,比如人們常常是自愿地和不平等地交換勞動和產品,但是這并不等于這里的剝削就是道德的和沒有錯的。如果某個人用不正當的手段擁有更多的生產資料,繼而是利用某種不正當的途徑占有別人的利益,這時,盡管人們是自覺自愿地在為不平等的勞動交換付出代價,表面上甚至是“公平交易”,但實質上是隱藏著支配和奴役的剝削,所以它依然是應該控訴的。因為它仍然是不正義的和不道德的。特別是那些具有“強制勞動”性質的社會制度,“表面上看是契約自由”而實際上都是在暴力的維持下使工人、農民以及一切被剝削者去被迫出賣自己的勞動力,忍受所有者階級的掠奪。這種在別無選擇的情勢下而不得不屈從于剝削的選擇,就是外部的一種暴力和強制力的作用。而“當一個社會的社會結構和制度迫使其中的一個階級支出未付酬勞動,供另一個階級統治和使用時,這個社會就是剝削社會。”[8]249因此,剝削主要是基于社會階級關系的市場方式中的特征,而不是個人之間的關系。這種不合理、不公正、不道德的社會也應該是被批判、被改造和被替代的社會。
因此,只有從非正義的角度而不僅僅是從強迫的角度來界定剝削的性質,才能抓住問題的實質。它不僅符合康德所說的正義的自然法則,即你的意志的自由使用應與每個人的自由相等;它也符合馬克思的社會正義概念,即每個人都應該堅持“平等主權”的原則,也即每個人都不應該輕易地屈從于他人的權利,也不應該向別人施加多于別人向他施加的作用和影響。這也涉及馬克思主義的其他設想——消除異化,自由自覺的活動和人的創造力全面發展。一旦人們不再屈從于別人的不平等權利,一旦他們不再被迫為別人服務或別人被迫為自己服務時,那么人們就會以一種非異化的、社會性的、創造性的和分配上平等的方式自由自在地行動。因此,剝削依然是當今社會中的一個中心而非多余的概念,它表征了富人與窮人之間的一種財產關系,以及資本與勞動之間的一種制造對立和反抗的社會關系,同時也是在人們之間造成巨大差別的手段和方式。只有堅持和發展社會主義制度,在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的歷史進程中,不斷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才能克服社會異化和人的異化現象,促進社會的公正和諧與人的全面自由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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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Miller,Richard.Analyzing Marx:Morality,Power and His tory[M].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4: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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