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勇
不少地方有意在辭歲迎新、祈運納福的春浴習俗,云南怒江傈僳族更是把春浴演繹成一場名為“澡塘會”的狂歡節。
雪山深峽中的純樸民風
怒江峽谷多溫泉,幾乎有溫泉就有澡塘會。每到野櫻桃花開,散居溝溝嶺嶺的傈僳族人便沿高黎貢山或碧羅雪山的崎嶇山路走出,相聚到溫泉旁,終日縱情沐浴,把酒歡宴,歌舞娛樂。他們短則三五日,長則十余天,歡樂彌漫,泡至身心俱爽、盡情盡興,方戀戀不舍地與親朋好友相約明年再見。此俗年復一年,歷400余載,終成為傈僳族的傳統盛會——澡塘會。
大年初一,我一早便去趕登梗的澡塘會。路上遇到一群傈僳山民,他們著民族盛裝,搬家似地背上柴米油鹽、瓜果菜蔬、被褥炊具等,把歡歌笑語撒了一路。我本想與這隊傈僳人結伴同行,奈何趕不上他們的腳步,才走十來里,我便盤算要搭車。
春節自駕怒江峽谷的越來越多,名車穿梭,把閉塞的怒江弄得像個車展展臺。深受塵囂和尾氣污染之苦的人們來此凈化身心,同時也帶來文化的交流、撞擊。曾見當地人問一車主,得知車錢是他們幾輩子都賺不到的時,冬天也光腳或只穿涼鞋踩泥濘中的孩子婦女們眼底一片蒼茫,他們沒有妒忌,更談不上仇富,只是難以理解。雪山深峽是游人眼中的世外桃源,傈僳山民坦然接受自然所賜予的一切,因為這一切也給了他們簡單的幸福快樂。
也許是被怒江少數民族的純樸善良熏陶了,也許是艱苦封閉的地理環境迫使人們真誠互助,自駕怒江峽谷者大多樂于助人,搭車本來就是很簡單的事,只要雙方沒那么多猜疑顧忌。很快,我搭上了一輛豪車,還是熟人,巧遇到在大理、六庫、秋那桶村有幾面之緣的驢友伍先生。伍先生經營一家廣告公司,來怒江尋找靈感。“這一回算徹底放空了自己”。我們一路都在聊怒江之行的收獲,不知不覺就到了登埂。
怒江的春天從澡塘開始
溫泉散落在公路到怒江岸邊的坡地上。這里早已人頭攢動,但凡平坦的地方,要么搭上了窩棚,要么被兜售小吃、土特產的攤點占據著。高處俯瞰,谷底怒江如碧,幾泓溫泉氤氤氳氳,大紅木棉花仿佛吹響了春天的號角。
澡塘會自古有禮儀可循,池子分男女,通常長輩先洗,遇有異性沐浴,都會自覺回避,人心單純,壓根不知世上還有偷窺一說。可不知是為旅游推廣,還是好事者的“功勞”,澡塘會被貼上了“中國天體浴”、“男女共浴”的標簽,慕名而來者絡繹不絕。不過,古風仍被一些上年紀的婦女傳承了,她們裸著上身洗澡,而年輕女孩要么穿三點式泳裝,要么趁天黑游人散了再泡。
“來了就泡個澡嘛!”池中人跟觀浴者開玩笑,讓觀浴者反覺得衣冠楚楚不自在了,極想下水,可臨到寬衣解襪,大多數人卻又只能推搡作罷。我和伍先生換了泳褲,見對方突出的肚腩,不禁相顧失笑。怒江的溫泉因地熱形成,含多種礦物質和稀有金屬元素,卻不像許多溫泉有硫磺異味。躍入池中,春江水韻漫過肌膚,依稀聽到了春天的驚叫。伍先生突然說,有一創意,將溫泉打造成人體藝術主題的高檔溫泉度假村,請幾個人體模特來做民俗表演,肯定很有市場。我說,別忘了放空自己。“唉!”他一拍腦袋,說要回家了,不由自主又被一些東西裝滿了。
奔騰的江水與自然率性
與伍先生道別后,我決定宿營呆幾天。傈僳人的窩棚因陋就簡,用幾塊塑料布或編織袋就能搭起,野味、制作好的漆油雞徑直掛在門口,支幾塊石頭就能埋鍋造飯。我的戶外帳蓬顯然與四周的帳蓬格格不入,我是冒昧的闖入者,打擾了他們。但他們還是熱情接納了我這個鄰居。幾乎到每個窩棚,主人都會請我喝茶、抽水煙、飲自家蒸制的布汁酒,甚至將我視為家庭成員,邀我守著篝火大碗喝“同心酒”,大塊吃山野肉。
除了泡澡,澡塘會還有賽歌、射駑、溜索、蕩秋千、“上刀山、下火海”等活動和表演。守著溫泉,傈僳人身心皆凈的快樂與日常勞作的辛勞形成鮮明對比。 “你住一山,我住一山,你在一箐,我在一箐。不是來到溫泉邊,我們難得相遇”,正如這首纏綿的傈僳情歌所唱,澡塘會還是當地青年尋覓伴侶、談情說愛的情人節、相親會。傈僳人的自然率性同樣體現在情感方面。當中原文化千百年來都沿襲著包辦婚姻時,傈僳族卻像許多云南少數民族一樣,歷來信奉著自由戀愛。
怒江一如既往的澄藍,不泡澡時,我喜歡坐岸邊石上,怔望怒江。以為我是有點文化的本地人,竟有游客來找我釋疑解惑。每問及,“天體浴”的習俗何以能遠遠領先于西方時,我只好以一言蔽之:剽悍的生命不需要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