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樹下的合作

解英

女孩兒與男孩兒是留學生。

留學生年輕。年輕的心碰撞，容易閃爍火花。

“我們做男女朋友吧。”女孩兒臉蛋上蕩起兩朵紅霞，邀請男孩兒說。

男孩兒仰望霞光，頭有些暈。她太美，高挑，白嫩，黑發，大眼。而自己，一米七二，小眼，還滿臉青春痘。

“為啥呢？我們才認識四天。”他問她。

“嗯——”女孩兒昂起頭，頭上櫻花盛開，近乎白色的淡粉，鋪展在湛藍的天空中，爛漫，嬌艷，夢幻。她拋掉女孩兒的清高傲慢，務實地說：“生活上互相有個照應唄。”隨后掰著手指解釋：“我打工回來晚了，你到路口接我。我做熟了飯菜，盛好端給你吃。”

一陣輕風拂過，櫻花瓣雪花般紛飛，飄進她張開的手掌中，輕柔、粉潤。

男孩兒的心底，更是櫻花漫開，絢麗、溫潤、和暖。人走運時，萬般皆順。這不，入學通知書到了，獎學金下來了，打工的職場找到了。正缺美女相伴時，美女跑來請纓，而且會燒飯煮湯。呀嗬，自己比西湖堤旁的許仙，幸運了十倍。

對面朱唇啟合著：“最重要，合租一間房，合吃一鍋飯，合點一盞燈，省錢。”

男孩兒讀經濟，這個賬當然會算，雙手一拍：“行，成交，日后厭煩了，我們再分開。”

租房、搬家。房租每個月八萬日元，各攤四萬，水電煤伙食雜費，也是賬目清晰，按人頭計算，完全徹底AA制。

女孩兒在餐館打工，收工已是深夜。小伙子站在路口，心中暗誦著學的功課，眼睛張望著地鐵口。女友出來了，奔上前，摟住她不停地吻，關切地問：“沒被老板罵吧？也沒被同伴欺負吧？”

女孩兒側過臉，兩片嬌唇燃燒起熊熊烈焰，滾燙，狂熱，緊封住男孩兒的唇，嬌嗔道：“有你在，看誰還敢，哼！”男孩兒會武術，上次有人想吃自己豆腐占便宜，被他施展拳腳，好一頓教訓。

月亮明亮，碎銀子般撒在櫻花樹上，鋪滿他們周身。櫻花已經凋謝了，生出滿枝新芽，嫩綠，撩人。

女孩兒常與父母Skype聯系，那天正聊得歡天喜地，父親瞥見了女兒身后的男孩兒，問：“他是誰？”

女兒眉毛一挑，張大眼：“男朋友唄。”

媽媽聽后緊張：“怎么沒聽你講過？他多大？學什么？怎樣的人？……”

“老媽，我沒犯法，別審問犯人一般。”女孩兒父母的工作，都與公安有關。

“好，好，好。”母親無奈應著，卻沒等女兒開口，連珠炮又發射過來：“他父母做什么工作？兄弟姐妹幾個？哪兒人？”

女兒不耐煩了，翻著眼珠子答：“他非常聰明，待我特別好。家在南方小鎮，老大，弟妹各一個，父母是當地小小公務員。處長大人，匯報完畢。”

“哦，這就好。”母親松了口氣，“媽只一個獨女，怕你在外吃虧。”說著向丈夫下指示：“今年工齡假，咱們去日本看女兒女婿。”

女兒懵了：“等等，誰是女婿？”

母親指著女兒身后：“他呀。”

女兒回過頭，男孩兒剛洗完衣服，甩著兩只濕手笑瞇瞇走過來。

她明白了，對著電腦屏幕喊：“我們是合作伙伴，合作伙伴！懂嗎？老爸老媽，拜拜。”咔嗒，切斷了視頻。

爹媽沒懂。五十歲的人理解二十歲的人，需要時間。

女孩兒的同學也不懂。

女生皺著眉問：“他沒錢沒樣，你圖個啥？”

男生嗤嗤鼻：“鮮花插到牛糞上，可惜呢。”

女孩兒甜美笑笑：“星期天，你們來我家吃飯吧。”

星期天凌晨，男孩兒依舊三點起床，洗漱，送報。回來后，女孩兒張開鮮嫩的身體迎合，兩人翻云覆雨后，酣睡到太陽當頂，爬起來，手牽手奔去菜場。

回到家，女孩兒勾住男孩兒脖子，撒嬌：“剛才被你折騰累了，罰你下廚呵。”

“又耍賴。”男孩兒刮刮女孩兒小鼻頭，啵啵啵，送上一串親吻，“去，歇著吧。”說著卷起袖管。他心里早燒起高香，你做的湯菜，非生即焦，非淡即咸，謝天謝地，我來吧。

傍晚，七八個男女涌進門。晚霞下，窗明幾凈，飯菜飄香。再看女孩兒男孩兒，一唱一和，親密依偎著。兩張笑臉，甜美，光艷，比盛放的櫻花，更醉人心弦。

時光像巨大的車輪，一圈圈轉過。女孩兒與男孩兒，福同享，難同當，相互扶持著，在異國他鄉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

又是櫻花盛開時節，他們大學畢業。女孩兒找到了東京的工作，男孩兒考取了本校研究生。

櫻花樹下，女孩兒眼睛紅潤潤，絞著手指道：“因為擁有你，我成了美好的女人。謝謝。”

輕風拂過，櫻花瓣雪花般飄下，灑進她掌心，沉重，紅艷。

男孩兒捧起櫻花瓣，和女人的手，深吻著說：“也感謝你，使我成了堂堂男子漢。”

“我們都長大了。”女人說。

“是呀，長大了。”男人道。

“這段合作，好幸福，好愉快。”女人很留戀過去。

“生命中不可忘卻的美好。”男人懷念逝去的光陰。

女人舉起手，扔掉櫻花瓣，勾起男孩兒脖子：“明天，我將踏上征途，投入新的工作生活，開始新的合作。”

“你身邊會出現新男友，我也會遇到新女友。”

女孩兒笑笑，點點頭，又搖搖頭。

男孩兒也笑笑，望著女人眼睛深處，慢慢說：“我們的生命，在各種場合、各個階段，會進行不同的合作，與同性、與異性、與工作、與生活。”

“以后，我們還會再合作嗎？”女人有些戀戀不舍，問。

男人指指櫻花樹：“只要你愿意，我都在這里。”

【首屆世界華文微型小說雙年獎（2012-2013）優秀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