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的詩

楊光

雨落人間

從過去落到現在，從天空落到屋頂。

室內光線逐漸變暗，紅木家具開始陷入回憶。

獨坐成佛，聆聽天地。是誰，在天地間獨自奔走。呼號之聲，有如大雨。

雨簾外，是人間，是空曠的院落，是雨水洗亮的遍地石頭。

碩大的南瓜花，開在歲月深處。更遠處，

是遠山，是雨中挺拔的事物，是閃爍著銀白色光的天際。

在這光芒映照下，是草原，是我們的苦難，此刻，沐浴在雨水中，

宛如大地的傷疤，滄桑如許……

湖 面

雨停了，

繼續落入湖面的，是時間。

逐漸從湖面四周升起的，

是更大的寧靜。

天空宛如一朵白色琶音，高高飄起，

蓋過人間喧囂。

雷 聲

一塊巨石從樓上滾過。

世界是一匹傾斜的布，滾向天邊。有人在天邊回答：

“大雨來臨前，我發出了生命的元音……”

天空是倒流的海

往上，是隆起的山。

山之上，是白的雪，藍的天。

天空是倒流的海，星子是落入海底的碎銀。

我們埋進海水。

發藍光。

寫作之夜

寫作之前，世界是黑暗的。

母親是黑暗的。嬰兒是黑暗的。太陽是黑暗的。花朵是黑暗的。

房間里的紅木家具。青花瓷。座鐘。銅鏡。是詞語。頭顱。

一切深睡醒來。喊叫。嘶鳴。發光。奔突。

被寫作燒焦的人，指揮著詞語的石塊，穿越生與死，時間與空間，火焰與海水。

與書中的每一個詞，每一個人物，每一個情節，戀愛，廝殺。

他要趕在寫作之前摧毀世界，粉碎所有書籍和思想。

寫作之后，他虛脫。坍塌。死去。

書替他活了下來。

一根擦過的火柴

這是一根擦過的火柴，

燃過的一頭，燒焦，用力彎曲，

叫人想起奮力的燃燒。

扔在這里，被我撿起，那么多人從它身邊走過，

出現在蒼白的白天。

我并沒有感覺握住了火種。譬如人生，

最后，握著一把灰燼。我想了很多，

摩擦的陣痛，燒焦的夜色，黑暗中開放的臉龐。

還有，還有火柴盒里剩下幾根火柴。

明晚，

我們用什么。而最大的問題，

現在，黑夜就要降臨。

歌 唱

這個世界多么美好。不要悲傷，

花朵落了，大地捧給我們的，

是碩果。如果有一天什么也沒有了，

牽著道路，和大地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