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曉潔
李安埋下的伏筆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開場的前30分鐘里,李安讓他的男主角依次讀了四本書:印度神話《黑天》、儒勒·凡爾納的《神秘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記》和阿爾貝·加繆的《局外人》。
四本風格截然不同的書,同時疊加在同一個人身上,就有些意味深長了。《黑天》講的是印度教主神毗濕奴第八個化身的故事,它是派最早接觸到的印度教知識,當看到“黑天一張口,看進去就是整個宇宙”時,派的世界觀就此形成,信仰的力量支撐著他此后在海上的日日夜夜。凡爾納的《神秘島》則培養了少年派的科幻素養,也暗示著他人生即將遭遇奇跡,他后來真的踏上了神秘的食人島。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閱讀始于派對學校教育感到厭倦之時,同時也是在他目睹了老虎吃羊的慘劇之后,被視作存在主義代表作的《地下室手記》,不僅為派的離奇經歷找到了合理的解釋,也是電影主題的靈光一現:人的存在即是荒謬的。
而存在主義大師加繆的《局外人》(電影中譯作《異鄉人》)呢?更像是導演和他的主角之間隱秘的呼應。李安那句廣為流傳的話是這么說的:“我從來都不是什么地方的公民。我的父母離開了大陸,來到臺灣,在臺灣我們是局外人。然后,我又來到了美國,仍舊是局外人。當我重新回到大陸的時候,我又變成了一個來自美國的局外人。”
無處不在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這不是李安的電影里第一次出現陀思妥耶夫斯基。在20年前的《飲食男女》里,鐘國倫在麥當勞外等待打工的女友,靠在摩托上讀一本《白癡》,被問及讀的是什么時,他酷酷地回應:“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可以把這視作是青春期敏感孤獨的象征,當然也可以僅僅看作是青少年偽裝文藝的道具。
伍迪·艾倫的電影《賽末點》里,男主角也要讀陀思妥耶夫斯基:電影開場不久,從愛爾蘭來到倫敦當網球教練的窮小子威爾頓,被安排躺在床上讀一本《罪與罰》。這是伍迪·艾倫向陀氏致敬的小趣味,也暗示著男主角輪回般的宿命:從那一刻起,他注定要像書中的主人公殺死房東姐妹的機緣巧合一樣,蓄意殺死情婦之后再偶然殺死她的房東。悶騷的伍迪·艾倫持續對紐約知識分子進行嘲諷,陀思妥耶夫斯基當然是最佳選擇。
當《生活大爆炸》還在對《暮光之城》吐槽時,《迷失》中早就出現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更以一場“你知道海明威很妒忌陀思妥耶夫斯基嗎”的討論,暗示著主角之間的對立關系。你要等到大結局時,才發現這里埋著一個劇透的伏筆。《迷失》的另一個創舉是:導演讓主角讀一本名叫《壞雙胞胎》的驚險小說。小說講述的是一個生物制品公司的大陰謀(《迷失》劇情中的幕后指使就是一家名叫“達摩”的生物制品公司)。劇集播出期間,這本被架空的小說真的變成了出版物,封面上赫然寫著:“他在坐上‘815航班之前讀的最后一本小說。”
俄羅斯作家的威力
“俄羅斯文學三巨頭”中的另一位——列夫·托爾斯泰,也是電影主角們的心頭之愛。
在《荒野生存》中,男主角最摯愛的書是《戰爭與和平》,最終也是《家庭的幸福》中的那段話讓他頓悟了生命的意義:“我曾經歷了許許多多,現在,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幸福。在鄉下恬靜地隱居,盡可能對人們做些簡單而有用的善事——盡管那些人并不習慣我為他們做了這些,做一份真正有用的工作,最后休息、享受大自然、讀書、聽音樂、愛周圍的每一個人,這些就是我對幸福的詮釋。在這些之上,有你為伴,也許還有我們的孩子,一個男人還能再渴望些什么呢?”而在凱特·溫絲萊特主演的《朗讀者》中,和《奧德賽》《荷馬史詩》《老古玩店》一起,這本《戰爭與和平》也出現在男孩為她朗讀的書單中。
戀愛時主角在讀些什么
當主角們戀愛的時候他們在讀些什么?1995年的《愛在黎明破曉前》,女主角塞琳娜讀的是法國作家喬治·巴塔耶的《愛華坦夫人及其他》,男主角杰西讀的則是演員克勞斯·金斯基的自傳《All I Need Is Love》。在1999年的電影《諾丁山》中,男主角在自己的書店里向女主角推薦的是土耳其作家奧爾罕·帕慕克的《伊斯坦布爾》,這本書5年后又出現在了《BJ單身日記2》里。
2001年的《緣分天注定》,女主角把自己的地址寫在一本二手的《霍亂時期的愛情》的扉頁上,男主角在十年中每逢舊書店必進,只為了尋找這本書的蹤跡。2006年美國版《觸不到的戀人》中,女主角最愛的一本書是《勸導》,她把簡·奧斯汀視為愛情導師:“她告訴我們,愛情需要等待。”2009年的《單身男子》中,英語教授喬治在一堂課上向學生們講起了赫胥黎的《長夏之后》,而當他和同性男友吉姆坐在沙發上看書時,讀的是卡夫卡的《變形記》和杜魯門·卡波特的《蒂凡尼的早餐》。
1995年,巖井俊二在電影《情書》里普及了一把普魯斯特。柏原崇捧一本書靠窗而立,那模樣成了萬千少女心中的完美情人。而兩個藤井樹之間的隱秘愛情線索,就藏在一本《失われた時を求めて》中——再沒什么書名比《追憶逝水年華》更適合用來總結無疾而終的初戀故事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