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玥等
本文作者趙玥是央視知名體育記者。6年前,她在美國做賽事直播時與加州大學留學生張帆相識相戀。可就在戀情如火如荼之際,張帆突然決絕地提出分手。絕望中的她在心理醫(yī)生袁科的幫助下走出低谷,并與他走進婚姻。然而半年前,張帆重新走進了她的生活,當誤會消融,塵封的愛也再度萌芽,她的身心蠢蠢欲動,意亂情迷中情感早已出軌……這段青蔥之戀能否再續(xù)前緣?她與袁科的婚姻又將何去何從?
往事倒帶,
背叛竟是另一種深愛
2013年5月,一個電話打亂了我寧靜的生活。對方的聲音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玥玥,我回國了。我遇到點麻煩,需要你的幫助。”
打電話的人叫張帆,我曾經(jīng)的初戀男友,4年前,他在美國突然提出分手,從此失蹤。
那是2007年11月,在央視做體育記者的我前往美國加州做一場NBA籃球賽事直播。看臺上觀眾都在為自己喜歡的賽隊加油。開場沒幾分鐘,一方便率先連進五球,有個情緒崩潰的女孩站起身來,狠狠地把手中的香蕉扔向了對方的球迷席,正砸在一戴眼鏡的黃皮膚男人臉上。男人沒生氣,而是吹了聲口哨,舉起手里的紙板朝女孩揮舞了一下,上面用中英兩種文字寫著:“你是一個任性的孩子,但我依然愛你!”
在直播間看到這一幕,我差點笑出聲來。這是他作為球迷寫給在場的明星球員奧尼爾的,把顧城的詩歌《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套在一個外國球星身上,本來就很有心思,用在這場合就更有趣。這個可愛的男人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男人就是張帆。那天我們收拾好器材離開賽場時已是晚上十點多,張帆作為加州大學校方代表接待了我。張帆比我大五歲,2005年清華大學生物學碩士畢業(yè)后去了加州大學念博士。
我們短短相處了三日,發(fā)現(xiàn)彼此有太多太多的共同點:都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都愛吃片皮鴨,甚至還在王府井的同一個夜市攤點前照過一張連姿勢都相同的照片。更重要的是,還同樣熱愛籃球和詩歌。從喬丹科比奧尼爾到姚明,從泰戈爾紀伯倫到舒婷顧城梁小斌,兩個人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完沒了。這是一種神奇的感覺,這世上有一個人和你一模一樣,遇到他你就像邂逅了另一個自己。
我們一見鐘情,熱戀了起來。回國后,我們天天通過網(wǎng)絡(luò)抒發(fā)對彼此的思念,有一次周末,我們甚至聊了整整一天一夜,中間只各自吃了一碗方便面。
就當我義無反顧地奔向愛情時,一件我做夢都沒想到的事發(fā)生了:2009年6月,張帆突然提出分手,他說他愛上了另一個女孩。突如其來的打擊令我張皇失措。我哀求、哭泣,全都無濟于事。到后來,他不再接我的電話,并且在MSN上將我刪除。
曾經(jīng)那么完美的愛像一場暴風雨般來去無蹤,所有的語言都無法形容我的心痛。7月初,心如死灰的我在家中吞下100粒安定片……短短半個月里,我先后自殺6次。醫(yī)院診斷我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爸媽只能帶我去接受心理治療。
我因此認識了袁科。袁科是湖北荊州人,從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畢業(yè)后,在北京一家心理診所做心理醫(yī)生,和我同齡。不知道是因為他醫(yī)術(shù)好還是時間終究淡化了創(chuàng)傷,漸漸地,我的情況有了好轉(zhuǎn)。
而隨著接觸的增多,我發(fā)現(xiàn)袁科對我越來越好。每次心理治療,他都為我準備一份早餐;有天突然下雨他推掉預約的病人親自開車把我送回了家;我因為上火聲音嘶啞,他默默地把一盒草珊瑚塞到裝抗抑郁藥的紙袋……
2010年10月1日,我和袁科閃電般結(jié)婚了。連袁科自己都受寵若驚,覺得他配不上我,但我對愛情已經(jīng)絕望。也許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謂愛情,婚姻不過是找個人搭伴過日子。而袁科視我為他的一切,愿意陪伴我、照顧我,這不就行了嗎?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了工作上。沒想到就在我?guī)缀醯藦埛珪r,接到這個電話。
我出于好奇,不甘,還有各種不可言說的理由,我們在后海的一家清吧見面了。
看到他的臉,我大吃一驚。這分明是一張被燒傷過的臉!我的反應似乎完全在張帆的意料之中,他平靜地告訴我,2009年,他在做試驗時突然發(fā)生爆炸,導致臉部重度毀容,眼睛也幾乎看不見了。因為怕拖累我,所以提出了分手。他現(xiàn)在的未婚妻名叫劉源,是位華裔護士,他在醫(yī)院做康復治療時認識的。兩人原本回國準備舉辦婚禮,她卻突然查出肝癌晚期,醫(yī)生說存活期很難超過半年。以她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無法坐飛機回國,只能在國內(nèi)就地治療。但北京各大醫(yī)院的腫瘤科都人滿為患,最快的床位都要排到半年以后。他想到我是做媒體的,所以向我求助。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的面部紅白分區(qū)的顏色和零星分布的扭曲的硬結(jié),讓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實。
原來他當年沒有移情別戀,他是遭遇了不測,背叛竟是另一種深愛!我心中百感交集,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張帆打破了尷尬,他說爆炸事故雖然對他打擊很大,但他到底還是挺過來了,他順利拿到了博士學位,現(xiàn)在在美國著名的安迪公司任職。
張帆的話讓我既欣慰又傷感。欣慰的是這個男人還是那么優(yōu)秀,和我理想中的愛人一模一樣;傷感的是他已經(jīng)不屬于我。
風雨之后,
原來你仍是我夢中的那個人
劉源的病情已經(jīng)越來越嚴重,住在急診病房的她臉色蠟黃、上吐下瀉,經(jīng)常因為肝部劇痛而昏迷。張帆焦急難耐。我開始瘋狂地調(diào)動一切資源去幫助張帆聯(lián)系醫(yī)院。終于,我在301醫(yī)院找到關(guān)系,將住院時間提前到了一周后。
2013年6月中旬,劉源終于住進了醫(yī)院。看見張帆的眉頭舒展開來,我覺得連日的奔波勞累都是那么值得。劉源住院后經(jīng)過專家會診,考慮到患者肝部腫瘤體積較大,而且癌細胞已經(jīng)向腎、腸轉(zhuǎn)移,醫(yī)院決定對她實施超聲波腫瘤消融術(shù),結(jié)合介入治療。整個治療時間大約需要兩個月。由于劉源很小就隨父母移民,和國內(nèi)的親戚基本沒來往,父母兩年前在美國去世。張帆只得向公司請了半年長假照顧未婚妻。公司批準了他的申請,但要求他重返崗位前進行職位考核。這實際上等于要他再次應聘,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張帆曾經(jīng)為了愛而忍痛放開我,現(xiàn)在又為了愛而如此不惜一切,這是一個多么重情義的好男人啊。我內(nèi)心對他的敬重又深了一層。我主動提出,愿意幫他照顧劉源。潛意識里,我是想獲得他更多的認可。
我沒有把真相告訴袁科,只說這段時間臺里很忙,要加班。每天下班后我就直奔醫(yī)院,給劉源端水喂藥,洗衣?lián)Q被。我能看出張帆非常感動,總是從嘴角擠出幾個字:“難為你了。”
張帆對劉源更是細致體貼。劉源肝部疼痛的時候,他經(jīng)常幫她揉肚子一揉就是一兩個小時;為了讓她多少能吃進點東西,他每天都要想方設(shè)法做或買一大堆食物,她每吃一口,他就在她臉上親一下,就像哄幼兒園的孩子一樣。
他對她越好,他在我心里的分量就越重,可我也就越感到痛苦。有一天下午,我趕到病房時,在門外就聽到他正在和劉源抑揚頓挫地說著什么,我好奇地停下腳步一聽,居然是我無比熟悉的那首詩《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顏色/她永遠看著我/永遠,看著/絕不會忽然掉過頭去。”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酸楚都涌上心頭,我沒有進去就轉(zhuǎn)身走了。第二天張帆問我是不是很忙,要是太忙就暫時不要來醫(yī)院。我沖口而出:“你可不可以不當著我的面對她那么親熱?你想過我的感受嗎?”讓我沮喪的是,張帆就像每次我觸及這個話題時的表現(xiàn)一樣,什么也沒說,就轉(zhuǎn)身進病房去了。
但不管張帆將劉源照料得多么無微不至,她的病情還是在不可抑制地一天天惡化。所有的治療漸漸對她都失去了作用,她開始經(jīng)常疼得滿床打滾,只能靠打嗎啡才能緩解……2013年8月底的一天,她還是閉上眼睛,離開了她所深深眷戀的愛人和世界。那一刻張帆緊握著她的手,淚如雨下、悲慟欲絕,像一個失去家的孩子。我心酸又心疼地看著他,我想讓他溫暖,讓他依靠……隱匿已久的感情就那樣洶涌而出,也許我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愛他。
幫助張帆處理完劉源的身后事之后,我千方百計地安慰悲傷中的他,約他看電影、喝茶,搜腸刮肚地給他講各種有趣的八卦,每天再忙我都會至少一個電話問候他。
面對袁科,有很多事連我自己都無法自圓其說了。
2013年10月,袁科嫁到上海的妹妹到北京出差,袁科讓我陪她妹妹吃頓飯,我卻因為要陪張帆而推托了。結(jié)果他們兄妹去餐館吃飯時,正碰上我和張帆也在同一家餐館,當時我心里尷尬極了,還好袁科沒有當場揭穿我。晚上回到家后,袁科用很平靜的語氣問我:“你到底想怎么樣?”我愣了一下,然后面無表情地回答:“你覺得我想怎么樣,就是怎么樣。”
我的心里除了張帆還是張帆,已經(jīng)完全不在乎袁科的感受。我甚至希望袁科快點對婚姻絕望,讓我恢復自由身,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地和張帆在一起。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我想涂去一切不幸/我想在大地上/畫滿窗子/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都習慣光明。”11月,我和張帆的相識紀念日,我給他發(fā)了這樣一條短信。我要告別這種乏善可陳的生活,找回那火熱的感情、詩意的浪漫。但張帆沒有回復我的短信。
珍藏過去,
每一朵玫瑰都有它的情懷
事實上,一直以來,張帆很少答應我的邀約,更沒有主動約過我。他還多次詢問我和袁科的關(guān)系怎么樣,叮囑我不要為了幫助他而鬧出誤會。可我覺得,他只不過是在猶豫又或者他還需要時間平復喪妻之痛。在他真實的內(nèi)心,沒有理由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抱著這樣的念頭,我對袁科更加冷淡。11月底的一天晚上,我故意挑釁地問袁科:“你就不想說點什么嗎?”袁科說:“你是希望離婚嗎?”我干脆地回答:“是。”袁科沉默良久,然后說了一個字:“好。”
本以為他不會輕易放手,不料他竟然這么爽快。我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懂他。可我沒有時間仔細推敲這些。我自由了,我可以隨心所欲地去愛自己愛的人了。我的心被巨大的喜悅和希望充滿著。
我一刻也等不了,立刻動手收拾東西,拖著兩個行李箱打車來到張帆家。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將收留我,然后我們會共赴最美好的將來……
在見到我的那一刻,張帆眼里寫滿了驚訝。我將那理解為驚喜,得知我離家的理由,張帆什么也沒說,默默接過我的行李箱。我們一起做晚飯,簡單而溫暖,一如從前一樣。
飯后,我從張帆的書架上果然找到了一本顧城的詩集。我們坐在沙發(fā)上,我讓他為我朗讀那些熟悉的詩歌……
一首一首,我的心柔軟而期待。我仰起臉,期待地看著張帆。我想那一刻,情迷的我一定是雙頰明艷,秋水含情。但張帆卻視而不見,自然地起身拿起一本顧城的詩集問我:“你覺不覺得,顧城太過孩子氣了?所以他的現(xiàn)實生活被弄得一團糟。”“也許吧,詩人大概都這樣。”我有些懊惱地回答。他說:“是啊,拜倫也是……”
我們像兩個純粹的文學愛好者那樣開始探討詩歌和詩人本身。不知什么時候,我就那樣蜷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搭著一條厚厚的毛毯,張帆對我說:“該起床了,我們一起去吃早餐吧。”
我的心寫滿失落:這就是我渴望的浪漫一夜嗎?我的心里涌起千百個疑問。張帆卻拍拍我的肩膀說:“我要出去辦事,這兩天你就安心住在這里,冰箱里準備好了水果和飯菜。餓了熱熱就能吃,有些美好的東西存在記憶里更美,你要學會珍惜現(xiàn)在。”
接下來的兩天,張帆沒有再出現(xiàn)。我的心里空蕩蕩的,想去洗澡,卻發(fā)現(xiàn)熱水器上有無數(shù)個按鈕,自己不知道怎么調(diào);好不容易調(diào)好水洗了澡,卻又不小心把白襯衣和黑衣裝同時扔進洗衣機,衣服竄了色……而平時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袁科幫我做的。我真的離得開袁科嗎?他對我是不是已經(jīng)不可缺少?我頭一次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第三天,張帆把我送回了袁科的家,準備再考慮一段后做決定。而袁科什么也沒有問,還是像以前那樣細致地照顧我,就像我從來沒有離開過。
2013年12月初,張帆突然說要送給我一份特別的禮物,我們一起去了香山。天剛下過雨,地上很滑,我們爬得非常吃力。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時,我腳下一滑,摔倒了,膝蓋磕在一塊冒出的石頭尖上,鮮血飛濺。劇烈的疼痛和害怕讓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我大聲喊道:“袁科,袁科。”這個名字一出口,我突然愣住了,不是該叫張帆嗎?我怎么會叫他的名字呢?是誰說過,在危急關(guān)頭你第一個想起的人,就是你心里最愛的人。
讓我更加驚訝的是,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出現(xiàn)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袁科。袁科蹲下身來為我包扎傷口,動作細致溫柔。張帆在一邊望著痛得齜牙裂嘴的我,笑著說:“你忍著點啊,愛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滿心疑惑,當然還有些心虛和羞愧。原來,張帆早就和他約好了,在爬山時,他一直跟在我們身后,和我們保持著不到一百米的距離。我明白了為什么張帆要特意挑一個剛下過雨的日子來爬山,為什么他專門帶著我往險峻的路上走……我終于意識到袁科早就和我融為一體,像血液進入血管,骨頭支撐肌肉……我與丈夫的婚姻看似平淡,卻是世界上最難能可貴的愛。
看著他們,我覺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因為我遇到了兩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一個是在我感情迷路時用理智的拒絕來為我指引方向,告訴我人的感情有很多種,有的該珍惜,有的該珍藏。另一個男人用自己極大的包容和耐心的等待,讓我有了足夠理智思考的空間。如今,他依舊在原地等我,問我要不要回家……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我希望/每一個時刻/都像彩色蠟筆那樣美麗……”12月8日,假期將滿的張帆要回美國了,臨行前,在候機大廳,他給我和袁科朗誦了這首詩。在他富有磁性的嗓音里,我把頭靠近袁科溫暖的胸膛,感受著那無邊的愛戀和暖意…… □
編輯/李明潔 沈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