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綱
所謂“新常態”,是一個大勢把握的問題——核心是中國走到今天,需要以全新理念做出一個關鍵評估:這個階段的“主旋律”究竟是什么?
新中國成立60多年,經歷了以政治為導向的第一個30年,以經濟為導向的第二個30年。政治導向下,自然“以階級斗爭為綱”;經濟導向下,當然“發展才是硬道理”。而今,中國正在走向以和諧可持續發展為導向的第三個階段。這個階段,二三十年才能完成也是正常的。
“新常態”的提出,正是基于中央高層對當下中國面臨的種種社會矛盾的認知。應該看到,中國社會正面臨一系列重大關系的深刻調整,中國社會將經歷從以經濟增長為核心,到以和諧可持續發展為核心的轉變,其中需調整好七大關系:
首先是快與慢的關系。
過去曾有個相當荒謬的說法,認為中國經濟增速必須“八九不離十”,否則會引發社會動亂。今天我們意識到,近30年的經濟高速增長,也導致了一系列社會危機或稱“系統性風險”,其中最嚴重的是社會公平問題、資源環境問題和發展質量問題。這些問題不解決,增長越快,矛盾越尖銳;這些問題解決了,低一些的發展速度,也是可以容忍的。這一點,正成為社會共識。
其次是質與量的關系。
慢下來,是為了提質增效。政府要從原有“高大上”,即一味追求概念高舉高打、項目大干快上、指標月月增長的慣性模式里走出來。政府運營必須實現幾大關鍵轉變:一是從盲目規劃到找戰略——為區域經濟找魂;二是從抓項目到抓環境——為企業經營市場,民眾經營文化做好大環境建設;三是從搭框架到精裝修——推動城市更新與產業升級。對于十多年來習慣于高增長的政府來說,這將是一場痛苦的蛻變。
第三是新與舊的關系。
即新增長需求與舊發展模式的沖突。所謂“新增長需求”是指近幾年迅猛增長的全新消費需求——富裕起來的中國人日益強烈的健康、養老、休閑度假、教育、文化娛樂、購物與生活服務等“大消費”需求;特別是80、90后新生代人群,其消費觀念、模式與此前有著深刻的差異。與這種需求相適應的,是傳統產業需要重新定位,從經營理念到商業模式,都需要再生式重構。這意味著新模式對舊模式的沖擊,將推動新一輪以現代服務業為核心,拉動傳統制造業與傳統服務業高速增長的浪潮。
第四是權與法的關系。
“反腐”成為“新常態”。從讓官員因大小老虎一齊打而“不敢貪”,因把權力關進法治的籠子而“不能貪”,到因真正實現價值觀的轉變而“不想貪”,政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反腐不是要趕盡殺絕,而是要重新確立中央政府的有效控制權,是要重新梳理權與法的關系,是要重新構筑新型政府。
第五是城與鄉的關系。
最近各地紛紛響應新型城鎮化,提出新型城鎮化發展規劃,我們看到這一國策有了積極的推進。首先政府和企業要對中國城鎮化發展規律有個深刻認識。中小城鎮的發展,是一個先有“產”后有“村”,先有“市”后有“場”的過程,村大成鎮,鎮大成城。所以核心問題還是規劃之前要尋求符合其區位、資源、文脈的獨特新型城鎮化戰略。其次,新型城鎮化,不能簡單理解為追逐新的增長“紅利”;更重要的是“輸血與造血”,中小城鎮的民生問題與社會保障,是歷史欠下的巨債,這個血不輸,勢必引發社會動蕩。僅靠輸血無法持續增長,還需發展與區域戰略相吻合的產業導入即造血機能。
第六是政與商的關系。
要劃清政府與市場的邊界;但另一方面,政府之手與市場之手仍然需要互動。這就意味著新型政商關系的出現。這里面有兩個關鍵問題:一是要創新政府干預產業發展與市場成長的方式;二是要讓中間力量,介于政府與企業之間的地方商會與行業協會等社團組織成長起來,一部分目前政府承擔的產業與市場管理服務職能才能從政府手上剝離出來。
第七是內與外的關系。
中國與國際社會之間,已經進入一個深度交融,相互制衡又相互依賴的階段。一方面是中國經濟對世界經濟的依賴度超過60%;另一方面,中國作為新興經濟體的龍頭,對世界經濟增長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近幾年此起彼伏的貿易戰、資源戰、領海爭端,種種矛盾和沖突,將在未來引發一次次危機與對立。中國從政治、經濟、文化甚至外交、軍事領域,都在尋求與國際社會的全新對話與合作模式。
七大關系的調整,意味著未來5到10年,中國經濟的關鍵詞將是減速瘦身、提質增效、探索更新、控制協調這四個方面。
今天中國所面臨的“新常態”,實質是一個轉折點。上世紀80年代,我們經歷了從計劃體制到市場體制的轉折;90年代,我們經歷了產業化與市場化的洗禮;十多年前,我們迎來城市化大潮的挑戰與機遇。轉型與震蕩,將是未來中國社會面對的“新常態”。問題在于:我們是否會受困于昨日成功的慣性?我們是否保持著面對轉型與震蕩的勇氣和應變的能力?這一點,值得大家認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