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鐘題（二）

肖躍華

鳳凰出版社2003年10月第1版第1次印刷，責任編輯馬清江，封面設計速泰熙，封面國畫劉二剛，開本850×1168毫米，字數13.7萬，印數3500冊，216頁，定價13.50元。

【鐘題】 歷盡風波亦偶然，

偶然成此冊戔戔。

偶然題贈蕭工鍛，

舉首長空月正圓。

癸巳中秋鐘叔河。

該書與朱正、范用、流沙河、綠原、舒蕪等人著作一道同列《開卷文叢》第一輯，由蔡玉洗任主編、董寧文任執行主編。

所謂偶然者，超出一般規律或事理上不一定發生而發生之謂也。西方現代主義音樂流派之一的“偶然音樂”，亦稱“不確定性音樂”或“機遇音樂”就有這個意思。而徐志摩創作的詩歌《偶然》、楚原導演的電影《偶然》、儀偉導演的電視連續劇《偶然》，則名為偶然實則有意也。

鐘先生的偶然其來有自。他好讀深思，無意文字，高中想報考大學地理或考古專業，卻因偶然結識了報紙副刊編輯梁中夫、周南女中學生尚久驂，考入新華社和《新湖南報》新聞干部培訓班，當記者寫新聞實出偶然。《文藝湘軍百家文庫·散文方陣》主事者力邀鐘先生加盟，他本怯于“投軍”，怕插在“方陣”跟不上隊，所印“鐘叔河卷”也實出偶然。于是他扯了留著送人的書的“封面及官們的序”，換成淺灰色素雅的封面，附簡單自序及勘誤表，恰好此書末篇題曰《偶然》，所以取書名《偶然集》。

這樣改造成的《偶然集》僅兩百本，可稱罕見，一書難求。題簽的這本《偶然集》又收入了《偶然》，故仍以此為名。二書之名雖同，卻是舊瓶子裝新酒，五十五篇文章均有感而發，說是精心之作實不為過，其偶然背后隱藏著必然，“意料之外”蘊含著“意料之中”。

鐘先生跋詩至“偶然題贈”時抬頭問我有什么小名，得到否定回答后道：“你的齋名鍛鐵居、舊鍛坊都不押韻，那就用‘蕭工鍛吧。工有長于、善于之義，你本鐵匠出身，自然工鍛。為時又在中秋，月亮總是圓的吧。”

此書網上淘得，封二有“李振興，2009年10月19日地壇書市”，封底有“連日下雪，可謂伴雪讀完，二○○九年十一月十二日”的字樣。這是雨楓書館主人之舊藏。雪夜閉門，四野靜謐，神清氣爽，此乃上好讀書環境也。

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2月第1版第1次印刷，責任編輯唐元明，裝幀設計張鑫坤，開本880×1230毫米，字數25萬，印數3000冊，413頁，定價32.00元。

【鐘題】 我最厭書名重復。此書印成后，呂煥斌君告知，臺灣“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續編第十六輯”中，有清道光進士劉寶楠“念樓集”一種，為未刊清稿本，則我的書名亦病重復矣，書此志警。

壬辰八月鐘叔河。

該書共收文一百零四篇，分五個部分，大多是鐘先生喬遷新居之后所寫，所以他取書名曰《念樓集》。

“念”與“廿”同音，乃二十之意。鐘先生住二十層，戶戶外貌咸同，來人不易尋找，特集周作人手書托人刻“念樓”二字懸于門，以便新知舊雨登門。

念者，長思也。思之篆文上為囟（腦），下為心，可見思乃用腦用心之事，念為長思就更得長用腦、長用心。鐘先生二十多歲就被劃為右派、打成反革命，錯就錯在有思想。“黨沒有必要領導一切、干預一切，這樣反而會削弱在政治上、思想上的領導”。“歷史上一切的重大事件，都是知識分子領導的。工人、農民領導的也有，但那樣的工人、農民也是成了知識分子的工人、農民”。這些石破天驚之語，在思想輿論大一統的上世紀五十年代簡直是異端邪說，他自投羅網，在劫難逃矣。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可鐘先生坐了九年牢半點記性也沒長。他走上出版工作崗位，先編《走向世界叢書》洛陽紙貴、先聲奪人，力主新編《曾國藩全集》禁區破冰、責難不斷，還有“老同志”狀告湖南出版的“三種人”（周作人、《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丑陋的中國人》），他是始作俑者，難脫干系，岳麓書社總編輯的職位終于不保。

這個最討厭書名重復的資深出版人，無意中“亦病重復矣”。當湖南廣播電視臺臺長呂煥斌先生將臺灣影印的《念樓集》復印件送至念樓，鐘先生啞然失笑，自己竟與道光二十年庚子科二甲第四十五名進士劉寶楠如此契合。

劉寶楠（1791—1855）江蘇揚州人，字楚楨，號念樓，“揚州學派”代表人物，著有《漢石例》、《殉揚錄》、《寶應圖經》等四十九卷，未刊書稿《念樓集》、《愈愚錄》等十多種。其中《論語正義》薈萃漢、宋各家之說，彌補疏陋不足，加以引申闡發，成為后人研究《論語》之指南。

鐘先生“書此志警”，說明“最厭”重復尚有可能重復，其他作者取書名不可不慎也。

（攝影：王 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