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叫好又叫座的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引起了各界的關注與討論。為什么這類以“荒島”電影情節為主題的電影會屢獲成功?鑒于這一問題,采用精神分析法對《少年派》的原型進行溯源,并剖析其原子式生活方式的精神敘事,解讀少年派的跨文化精神漂流。
【關鍵詞】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荒島電影情節;個體精神
[中圖分類號]J90 [文獻標識碼]A
一、《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熱映引發的思考由好萊塢華人導演李安執導的影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下文簡稱《少年派》)可以說是去年全球電影界最炙手可熱的一部電影。李安憑借《少年派》入圍第85屆奧斯卡十一項提名,并一舉奪得最佳導演獎、最佳攝影獎、最佳視覺效果獎和最佳原創音樂獎4項獎項。當然,《少年派》的票房成績也十分可觀,根據電影票房統計網站Box Office Mojo信息顯示,《少年派》自2012年9月28日在紐約電影節全球首映后,票房一路挺進,目前以5.649億美元的票房躋身世界歷來電影百大票房金榜,排名第84。[1]
為什么這樣一個講述一個少年和一只孟加拉虎海上漂泊227天的電影能夠同時獲得東方和西方觀眾的一致認可呢?觀看過此片的觀眾肯定發現了一個現象,在走出影院后,大部分觀影者都進入了思考和討論之中。“派講述的兩個故事究竟哪個是真?”“派為什么一定要和老虎同行?”……大家眾說紛紜,但似乎各有各的理解和領悟。的確,這就是該電影魅力之所在。盡管不同地域的人擁有不同的生活環境、文化背景、宗教信仰和知識結構。但不可否認的是,現代個體的成長過程有著共同的精神需要和心理訴求。這就是《少年派》引起熱議的原因,它以原子式的荒島生存經歷,激發了現代個體的精神共通性,觀眾在觀影過程中,看到的不僅是派和老虎的奇幻漂流,同時也是對自己的認知和反思。
二、“荒島”電影情節為何吸引人
(一)“荒島”電影情節的特征
《少年派》的成功再一次證明了“荒島”電影情節的獨特魅力。《少年派》既不是偶然,也不是唯一。在此之前,《魯濱遜漂流記》、《荒島余生》等荒島題材的電影也同樣在票房和口碑上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荒島”電影情節為何吸引人?這是值得探討的問題。
以“荒島”為題材的電影,常常將生命的展開及精神的成長置于冒險之中,通過特定的災難事件將個體隔絕于社會環境之外,創造個體的獨處環境。期間,個體將與自然和自我抗爭,并利用理性和精神獲得自救。它展現了現代社會主體精神歷程的發展,描繪了現代性個體精神在社會中的迷失、懷疑、等待和救贖。這些電影通過獨特的視覺表達和聲效處理,刺激了作為現代個體的觀影者,讓他們產生強烈的精神共鳴,從而對其產生一種特殊的吸引力,這是其他類型電影不具備的精神性特征。
以“荒島”為題材的電影在情節上有一些特征,此類電影正是通過這些共同的特征來引起現代個體精神上的共鳴。
第一,“荒島”題材的電影必須在故事情節上設立一個極端環境——災難。由于遇難,個體才能完成與社會的“分離式演說”,到達隔絕的“荒島”。《少年派》中16歲的印度少年派,父母與兄長因船難葬身海底,剩下他與一只 450 磅的孟加拉虎同在一艘救生艇上,在太平洋漂流的227 天。
第二,“荒島”題材的電影中都有人與自然抗爭的過程。這也是增強電影可看性、滿足觀眾心理需求的必要手段。例如《少年派》中,派為了能在救生艇上生存下去,既要與虎斗,還要戰勝海浪的沖擊,以及為自己謀求淡水和食物。李安導演運用3D特效技術,將這個“孩子、水和動物”的場面刻畫得極其精彩和生動,令觀影者仿佛置身于各種驚險的情境之中。
第三,“荒島”題材的電影主人翁在流落荒島的時候都有自己的精神支柱,支撐著他活下去,這就注定了故事的主線只有“一個人”。不過,人的存在是需要精神的支撐和自我確認的,既然想要活下來首先要證明我還活著,還需要活著。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在《少年派》中會有一個孟加拉虎,在《荒島余生》中,排球威爾森成了恰克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救回來的“朋友”。
第四,“荒島”題材的電影結局都是主人翁得救,個體重返世俗社會。當然結局是美好的,它滿足了觀眾心靈再生的美好愿景。
(二)“荒島”電影情節溯源
這種“荒島”情節有著深遠的文化原型,最早可以追溯到希臘神話和《圣經》之中。榮格在其理論構架中,提出了“集體無意識”理論。他在《集體無意識的原型》一文中曾說:“選擇‘集體一詞是因為這部分無意識不是個別的,而是普遍的。它與個性心理相反,具備了所有地方和所有個人皆有的大體相似的內容和行為方式。”換言之,由于它在所有人身上都是相同的,因此它組成了一種超個性的心理基礎,并且普遍地存在于我們每一個人身上……而集體無意識的內容則是所謂的‘原型。”[2]52-53使用原型批評理論分析電影和文學作品中的“荒島”情節,有利于我們理解其精神溯源和意義。
“荒島”情節的人物原型可以追溯到《圣經》里的諾亞。上帝曾對諾亞說:“我決定消滅全人類!因為世界充滿了暴行,我應允你和你的妻兒進入方舟。”因此,諾亞一家成了唯一在災難中幸存的“火種”,諾亞方舟也成為生存下去的“荒島”,當然這一切都是上帝的指示和對人的恩賜,他需要人類對自我的精神和行為進行反省和救贖。“荒島”情節中的主人公也是災難中幸存者的諾亞。在《少年派》中,船上所有的人都在海難中喪失了生命,只有派存活了下來。他就是諾亞,這一葉方舟成了他流亡和存活的希望。在這次與老虎的漂流旅程中,派在與自然和自己的抗爭中自我的精神不斷發展,最后他在精神上得到了救贖,也獲得了重生。
“荒島”情節的U型敘事結構可追溯到《圣經》。弗萊認為在整個《圣經》故事中存在著一個U型敘事結構,即“背叛之后落入災難和奴役,隨之是悔悟,然后通過解救上升到差不多相當于上一次開始下降的高度。”[3]220這就是《圣經》中“天堂——罪孽——苦難——懺悔——救贖”的敘事模式。這種U型結構在《少年派》中也很明顯。派和父母本來在印度過著幸福的生活,但為了尋求西方先進文明帶給他們的所謂“更美好”的生活,漂洋過海,不幸的是遇到了海難。所有人都在災難中死亡,唯有派存活。在與虎斗、與天斗、與自我斗爭之后,最終獲救,得到了解脫。荒島情節通過《圣經》原型的U型敘事結構,展示了人類從純真至善滑向墮落深淵的黑暗歷程中嵌入了贖救上升的希望,人類只有通過心靈的自省和救贖才能獲得重生。
三、原子式生活方式的精神敘事——少年派的跨文化精神漂流
上文所提到的榮格的“集體無意識原型”是建立在精神分析理論的基礎上。也就是說,“荒島”情節之所以會和《圣經》有著人物和情節的互文性,是因為人類在精神上超越時間和地域的共通性。弗洛伊德在《自我與本我》一書中,系統全面地闡述了由本我、自我和超我所構成的人格敘事。在弗洛伊德看來,完整的人格結構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三大系統組成。本我又叫 “伊底”,是人格結構中最原始、最隱秘的部分。“伊德完全不懂什么是價值、 什么是善惡和什么是道德。與快樂原則如此緊密相連的效益因素,如果你喜歡的話也可以叫數量因素,支配著伊德所有的活動。本能發泄總是在尋找出路,在我們看來,這就是伊德的全部內容。”[4]129人格的第二層次為“自我”,它代表理性。“每個個人都有一個心理過程的連貫組織;我們稱之為他的自我。意識就隸屬于這個自我;自我控制著活動的方法”。[5]163-164人格結構的最高層次為“超我”,簡言之,就是道德化了的自我。“超我是一切道德限制的代表,是追求完美的沖動或人類生活的較高尚行為的主體。”[6]52本我、自我、超我彼此之間相互作用,本我和超我經常處于不可調和的矛盾中,自我總是試圖調和這對相互沖突的力量。如果把荒島電影《少年派》放在弗洛伊德三重人格學說的框架內進行解讀,其主題就會得到更清晰準確的把握。可以說,派的漂流,實則是派精神中本我、自我、超我三重人格的斗爭與平衡的過程。
首先是理性的自救。派的具體形象是自我的象征,從π這個名字就可以看出派、科學與理性的關系。因為名字發音像“小便池”,派從小遭到歧視,為了改變這一切,他勇敢地向大家介紹著π的科學意義,這是他自我意識得覺醒。當然,派的自我意識離不開堅持科學和理性的父親。在父親的啟蒙下他學習了游泳這一技能,認識到老虎本能的殘酷性。科學和理性讓派的自我意識一步步完善,這些為派能在海難中生存提供了必要的基礎。
其次,這里的“老虎”是派本我的化身。弗洛伊德認為,在本我之中既有生的本能,也有死的本能。《少年派》的最后,派向作家講了兩個故事,一個是鬣狗殺死斑馬和猩猩,老虎殺死鬣狗與派一起漂流的故事;另一個是廚師殺死了佛教徒和母親,派殺死了廚子,并留下了信哪一個由聽著自己決定的懸念。顯然第一個故事存在很多邏輯上的問題,比如怎么會有“香蕉船”,老虎為什么不早點出現,最先躲在哪里了?所以,第二個故事才是事實。所謂的“老虎”不過是派本我的化身,在看到廚子殺死了佛教徒后又將自己的母親殺死,派再也不能理性地思考,他本我中的死的本能被激發,他要為母親報仇,因此他殺死了廚子。派的漂流是和他心中的“虎”相互抗爭的過程,是他日漸成熟、富有理性意識的自我和狂躁不安的本能相互抵抗、調整、適應最后達到平衡的過程。
再次是超我的精神拯救。讓派生存下來得另一重要因素就是信仰。派是個泛神論者,他同時信仰印度教、伊斯蘭教和基督教。而正是這些宗教的神,支撐著派在一次次苦難中站起。那震懾天空的閃電即是基督的化身,還有那奇幻的食人島則是印度教的毗濕奴的化身。當派在大海上陷入困境,死亡已經占據了他的整個心靈時,派跳入食人島上的那一汪神秘莫測的深潭洗浴。這個深潭形似一個水盆,可以看作是基督教接受洗禮的圣水盆的象征,也可以看作是母親子宮的象征,派在潭水中洗浴也就有兩層相互關聯的含義,他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禮,或者說象征性地重新回到子宮,從而使心靈得到了凈化,重新獲得了力量的源泉,兩種宗教和諧統一于派的一身。”[7]49
最后是現代個體精神的懷疑與救贖。派的漂流是在原子式生活方式的“荒島”狀態下,自我精神的懷疑與救贖。其精神中的本我、自我、超我相互斗爭從而達到協調,最后獲得精神的重生、自我的救贖。這種精神的漂流不屬于派一個人,它會引發現代精神主體的“集體無意識”,現代社會的個體在生活中也面臨著各種精神的斗爭與救贖,這與派的精神漂流產生了強烈的精神共鳴,因為人性的高貴在于除了生存之外,會仰望星空,用另一種尺度衡量自己的舉措,達到自我個體精神的懷疑與救贖,這也是《少年派》取得成功的根本原因。
參考文獻:
[1]Box Office Mojo[DB/OL].http://www.boxofficemojo.com.
[2]榮格.心理學與文學[M].馮川,蘇克,譯.三聯書店,1986.
[3]諾斯羅普·弗萊.偉大的代碼[M].郝振益,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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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新編[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
[7]李東曉.《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精神分析解讀[J].電影評介,2013(2).
作者簡介:張燕,同濟大學人文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