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怡的文化氣象

尹叢叢

這一刻，

她與宮若梅是重合的

對于章子怡來說，十座最佳女主角獎，再沒有哪個比北京國際電影節更有底氣。

4月23日閉幕式，在這個北京妞的主場，章子怡身著Carolina Herrera暗紅色低胸復古長裙，如女皇一般踏入北京國際電影節紅地毯，于眾人面前，眼神堅定，大步走過。

有人曾經形容過章子怡的氣勢。

她彬彬有禮、主動禮貌，會詢問在場每個人的名字，然后與他們一一打招呼，言談之中充滿了親切關懷。但這一舉動并沒有為她的親和力加分，即便當時她與你的距離只有0.01厘米，你依然會覺得，你們之間至少隔著5000公里。

她的氣場，連普通的寒暄都帶著一股強勁的力道，她骨子里的自信和驕傲，會讓她與這個世界離得有一些遠，天生帶著一種舍我其誰的氣勢。

曾經這個氣勢，出現在2000年的柏林電影節上。當時的章子怡作為初出茅廬的謀女郎，因為《我的父親母親》一片，跟隨張藝謀出席了頒獎典禮，當宣布張藝謀榮獲銀熊獎時，穿著肚兜裙的章子怡同時站了起來，跟在張藝謀身后，走上了頒獎臺。

這個氣勢也曾出現在《臥虎藏龍》的選角中。當時的章子怡，因張藝謀推薦，進駐《臥虎藏龍》劇組，玉嬌龍是她的目標。

這個角色分量之重，讓李安充滿了躊躇。除了已經吵嚷得天下皆知，因一個日本廣告而放棄此角色的舒淇，劇組中每天來來回回穿梭著眾多女孩，都在為這個角色試鏡。

章子怡說，“我窩在片場里，不停地練劍練書法。每次試拍武打戲之前，我都叫武師先把動作告訴我，我提早練，一天打斗10個小時，昏天黑地，終于得到了這個角色。”

但這樣的氣勢，更多與《一代宗師》中的宮若梅重合。

南北宗師一戰，宮羽田敗于葉問之手，宮若梅不服，執意與葉問再戰一局，理由是“宮家六十四手從未輸給人”。

宮羽田被大徒弟馬三所殺，臨死前留下遺言“不問恩仇”，長輩們也紛紛阻止，給出的理由是“宮家徒弟殺師傅，已是丑聞，再鬧出師妹嗜兄，豈不是更大的丑聞。”

宮若梅的回應是退去婚約，肅清門戶，為了報仇，她不惜立誓：終生不婚、不傳藝他人，要在報仇之后將一身六十四手絕學帶入墳墓。

在紛紛繁繁的大雪中，宮若梅揚著大氅，對一干長輩們說：“或許，我就是天意。”

執著、堅韌、自控、有目的性，不為外物所動。這一刻，宮若梅的身形是與章子怡重合的。只不過，宮若梅放在心坎中過不去的是宮家，是父親大仇，而章子怡呢？

不棄不餒，恰是中國人的死穴

論起來，章子怡的事業分三個階段。

1998年，張藝謀將其從中戲一干學生中挑出，出演《我的父親母親》，從而一舉成名。隨后，張藝謀將其推薦給李安，出演《臥虎藏龍》中的玉嬌龍，揚名國際。而后，《英雄》《十面埋伏》《藝妓回憶錄》各個皆是大片，十年間，章子怡即便被并列為四小花旦，其風頭也無人能及。

2009年，從代言廣告海報被人潑墨的“潑墨門”事件開始，到被懷疑善款不到位的“詐捐門”、被認為曾誘惑周潤發的“誘惑門”、與某名媛交惡的“小三門”，至牽扯到湯唯被封殺的“封湯門”，章子怡聲名狼藉。

轉機發生在《一代宗師》，這部王家衛十年磨一劍的電影，于2013年上映，匯集了影帝梁朝偉、美女宋慧喬、喜劇大師趙本山等一干名人，章子怡在里面扮演出身武林名門，一心為父報仇的宮若梅，用網友的話說，她用演技將所有人秒成了渣，也憑此拿到了包括金像獎在內的十座獎杯。

從1999年開始媒體就在問，章子怡的氣象能到哪兒，直至2009年網上鋪天蓋地的負面新聞，2013年網絡遍地“頭條”的調侃。章子怡的事業，前一階段名導護航、波瀾壯闊，中間眾人拆臺、槽點滿滿，而如今，則苦盡甘來、逆襲勵志。

這有多艱難？

跌倒者有張柏芝、楊丞琳、鐘欣桐，至今仍未爬起。成功者也不過只能數出，從交際花、小丫頭蛻化為范爺、范女神的范冰冰，從整容女、雷劇女王進化成自黑神手、女漢子的楊冪。

章子怡的應對像一段佛語——寒山問拾得：“世間謗我，賤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拾得答曰：“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就如同人們聽到蘇菲大媽的演唱會淚流滿面，看到中國雨人周瑋的表演會認為世界充滿奇跡一樣，選秀節目中屢見不鮮、讓人深惡痛絕的情感攻勢，其實正是中國人的“死穴”。

她的不棄不餒，不怨不艾，恰恰命中了多數中國人的死穴，所以，“黑”到盡頭自成“粉”。

于是，章子怡終于重新站起來。她在幾年前曾說，“我覺得人活著總是要碰到一些意外的挫折和驚喜，好的也好，不好的也好，都是要去面對的，我們都要坦然地去面對它。”而如今，宮若梅的一句臺詞更適合她，“不是你還的，是我自己拿回來的”。

章子怡的青蛇白蛇論

關于愛情有一則論調。

白蛇和青蛇代表了世間兩類最別致的女子：白蛇，工容德貌，淑敏慧齊。一早就設計好了人生，并按這個設計步步為營。青蛇，一個忠實于內心的行動主義者。她們自我得令人生畏，不惜赴湯蹈火，也無懼于毀僧謗佛。

多數人在2008年之前，認為章子怡企圖做個白蛇，得到“人間”的身份。是啊，富二代霍啟山，傳媒巨頭vivian，哪個都是身價萬貫，明晃晃的有錢人。于是，港媒將“拜金、傍富豪、嫁入豪門、心機重”等言論加諸于她身上，人們形容她“眼睛里充滿了精明與算計”。

但隨后，章子怡的選擇卻讓人跌破眼鏡。主持人撒貝寧，搖滾明星汪峰，前者還能與文化扯上邊，后者即便在歌壇，也只能算個歌星了。人們這才豁然發現，她是條不折不扣的青蛇。

海子寫：“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要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于章子怡來說，她的感情只是感情，明目張膽，只問內心。我愛了，管你是不是富二代，我可以站在馬路上與你激吻，在沙灘上與你嬉戲；我喜歡了，管你是不是世俗中的相配，我亦可以與你穿著情侶鞋在街頭漫步，聽聽你在上海八萬人體育館念著湊成的排比句跟我表白。

她有著《最愛》中的商琴琴的勇氣。因賣血感染了艾滋病，商琴琴與丈夫的表兄弟趙得意同時被愛人拋棄。在與患病村民一同關在學校時，渺小而封閉的空間中，讓兩人相愛了。于是，商琴琴不惜受盡辱罵，也要有個正式的名分；在趙得意發病的當晚，她又犧牲了自己，救了趙得意。于商琴琴而言，她只要命定的愛，無論是誰。

還有《臥虎藏龍》中玉嬌龍的自由。玉嬌龍明為九門提督的掌上明珠，一個規規矩矩的格格，暗地里卻是被碧眼狐貍教導長大，有著一身上乘武當功夫的江湖中人。她在新疆時，就瞞著父親與當地大盜“半天云”羅小虎私定終身，到了京城時，父親卻要將她嫁與他人。

一明一暗的兩重身份，給了玉嬌龍尋找自由的底氣，而至今仍被時時拉出聲討一番的“包辦婚姻”，成為她奔向自由拐點——新婚之夜，玉嬌龍只身逃家，亡命江湖。

俞秀蓮要她回家，玉嬌龍說：“到姐姐這兒來，不過是求身干凈衣裳。”李慕白要收她為徒，將其引回正道，玉嬌龍回答：你們這些老江湖，怎么見得本心。小虎要帶她私奔，玉嬌龍想的是哪兒好玩兒去哪兒。碧眼狐貍教她佛擋殺佛，玉嬌龍也不從：不會跟你去做江洋大盜，因為我可以擊敗你。

對于玉嬌龍來說，自由一旦沾上了給予，就變了味，所以，她不受教化，只為本心，所以，當她覺得活著沒意思時，她跳下了舍身崖。

應該說，從玉嬌龍開始，直至小百合、商琴琴、宮若梅，章子怡的角色無數次貼合了她的性格，其實也就是她這些年從情感到事業最真實心路歷程的客觀呈現，這或許，也是一種天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