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宅幽笛

李毅

唐朝圣歷年間，湖廣復州出了件奇事，望江樓美妙絕艷的老板娘胡靈姑，向府臺大人狄仁杰報案：自從該店住下趕考的書生后，一連多天再沒客人，反而無緣無故死了幾人。那棟豪華的主樓，住的是過往大客商，幾天來沒有住人，反而不明不白的一連死了三人，真不知那三人從哪兒來，又上哪兒去，又為何無緣無故死在店中，好好的主樓一下子成了兇宅。狄仁杰和助手馬前卒一道去了望江樓，查看了死者尸體，死者身上并沒有任何刀槍傷害的痕跡，反而看得出死者死前驚恐過度，作垂死掙扎而死。狄仁杰對這起兇宅殺人案也琢磨不透，回府后派馬前卒暗中去偵探，打算找出可靠依據再辦案。

馬前卒跟隨狄仁杰已多年，是位偵破高手，夜晚時飛身躲進了兇宅，老板娘也不知道。第一夜，突然半夜時分，悠揚的笛聲響起，接著那笛聲如奔騰的江水，如洶涌澎湃的吼聲，他聽了有點心煩。正在這時，樓下傳來“哎呀”一聲，待馬前卒去看時，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已死在地上。那漢子四周，亮著藍色燈光。再一細看，是幾十條五步蛇，正朝馬前卒吐著蛇芯。馬前卒見此地不可久留，馬上飛身逃走了，他想：怪呀，南方才有五步蛇，蛇從何來？

狄仁杰讓馬前卒不要打草驚蛇，繼續觀察是何方高人，能指揮五步蛇殺人，又為啥要殺人，吩咐繼續暗中觀察。當第二夜馬前卒又隱藏在兇宅后，又是半夜時分傳來一陣吼叫聲。推開窗戶一看，只見那位趕考的書生，在月光下坐在池旁，拿出笛子，一曲《高山流水》吹完，那門前的吼叫聲早已沒聲音了。再細看，又有一人死了。讀書人收起笛子，一跺腳回到房里。從書生跺腳的樣子來看，內功相當深厚，難道是他指揮蛇去殺人，他遠道而來，怎會有仇家呢？馬前卒想不通，將看到的一切告訴狄仁杰，狄仁杰指責馬前卒偵查的對象錯了，該換一個人去觀察。要注意誰的行動呢？馬前卒思索了一整天，店中沒有第二人，決定跟蹤老板娘胡靈姑試試。

胡靈姑實際上才二十來歲，人長得極標致，不知為啥丈夫去遠方做生意后，三四年沒有回來，家里一切由胡靈姑操辦。第三天夜里，胡靈姑輕輕打開房門，左右看了一下，又輕手輕腳關了門，小跑著開了側門，門內立刻閃進一個大漢，將胡靈姑一抱，就如風一樣跑進胡靈姑的房里。馬前卒知道這胡靈姑是浪蕩之人，不想再看下去，正準備回房時，突然聽到胡靈姑的房門又開了，那大漢走了出來，向書生房里走去。就在這時，書生的笛聲響起，這會兒吹的是《春江花月夜》，一曲終了，那大漢走到半路，一聲不吭地死在路上，嚇得在后面的胡靈姑，飛一樣往回跑，馬上關了房門。馬前卒再一細看，地上又出現了無數五步蛇，正高昂著頭，難怪那大漢一聲不吭死了，不嚇死才怪呢。馬前卒沒驚動書生，馬上向狄仁杰報告。

狄仁杰第二天令人將老板娘傳來，追問她為何要謀財害命，反而賠上了同伙的性命。這問得奇怪，讓馬前卒一時不知狄仁杰是何用意。胡靈姑大喊“冤枉”，聲稱她守法經營，從來沒謀財害命，望大人明察。狄仁杰也不含糊，令馬前卒帶上胡靈姑，去她房中察看。馬前卒帶著胡靈姑進了房間，并沒有看出可疑之處，正要出來時，狄仁杰令他掀開床再看，這一聲令下，嚇得胡靈姑雙腿打抖。馬前卒掀開床，發現床下面有個洞，馬前卒走入洞中才發現，那是一個地下室，地洞下面大概一丈見方，藏著滿滿二十箱的金銀。狄仁杰下令馬上將金銀搬走，胡靈姑絕望地大喊大叫：“這是我祖宗留下的遺產，狄大人，你不能搬走。”

“你祖上開業多少年？老實告訴本官。”狄仁杰嚴厲地問。

“傳到我這輩，已有四代人了。”

“這就對了。”狄仁杰如數家珍一五一十講了出來：“南詔王在你祖父手里來住店時，你祖父偷走了南詔王500兩銀子，南詔王當然不在意，覺得區區小事，追問反而丟了面子。可你父親后來就不同了，將一位大商人的十八箱銀子，一一換成了石頭，那商人欲與你父親去上公堂，你父親反而令打手打傷商人，并且將商人打成了啞巴，可憐那商人一路討米回去了。你父親怕別人追殺，帶上你母親、弟弟逃生，留下你來看護店，我一點沒有說錯吧？”

胡靈姑又一陣大叫：“冤枉，大人是捏造事實，誣陷好人。”

“那，我就請周友山出來講話了。周秀才，你來與胡靈姑對質吧。”

狄仁杰說完，那個書生從屋中出來，先向狄仁杰行禮之后，又十分奇怪地問：“狄大人，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蹤，讓我來對質呢？”

這一切，把馬前卒弄糊涂了。照說，老板娘為人詭秘，又風流成性，她的表現奇怪，應當與江洋大盜之類沒有區別。而怪書生周友山遠方而來，自己也沒摸清底細，周友山的行蹤，狄大人又為何了如指掌呢？正在馬前卒懷疑時，周友山提出一個請求，讓狄仁杰將胡靈姑身上的繩子解了，讓她在望江樓的花院中間坐下，并且讓四周的人馬上離開，狄仁杰和馬前卒等也遠遠觀看。那不讓她趁機逃走？馬前卒正要說，周友山沖人們說：“胡靈姑跑不了，馬上會驚嚇得講出實話。”

接著，周友山拿起笛子，吹起一段《春江花月夜》，吹完后停下，譏笑著說：“胡靈姑，好戲要開場了，若現在不講實話，別怪我心狠手辣！”

人們驚得目瞪口呆，只見胡靈姑的四周，幾十條五步蛇圍了過來，個個伸著頭，射出芯子，慢慢向胡靈姑圍去。胡靈姑嚇得大喊：“俠士，你讓那蛇走開，我怕，我實在怕。它們不走，我哪講得出話？”

“咿咿”，周友山吹了兩聲笛子，五步蛇眨眼間不見了。周友山這才厲聲說：“快說，若不說，你就做蛇口之鬼了。”

“我，不是我，這是我父親欠你周家的血債，可我父親已被你殺死了呀！”胡靈姑終于講出實話，承認了她幾代人開黑店，偷竊客人財物的罪行，一五一十講出暗中害了五條人命。

周友山這才向狄仁杰說明，他父親販運珠寶，往來于大理與京城之間，那年得了十八件銀子，用十八個箱子裝著，存放在望江樓里，當他父親要回家，去取十八箱銀子時，打開來看是亂石裝在箱子里，指責老板黑心，要拉老板去見官，老板一聲令下，幾個家丁把周友山之父打了一頓，硬將喉嚨打破，成了啞巴，老板又用錢收買了官員，讓周友山之父告狀無門，只好回到大理，回去不幾年就含恨去世了。周友山決心為父親報仇，奪回自己的財產，他向一位高人學藝，學得一種奇特的吹笛子功夫。那幾十條五步蛇，也是他養的，很聽他的話，當笛聲吹響，五步蛇就馬上出來，攻擊要攻擊的目標，十回就有十回取勝。住進望江樓后，先后嚇死了五人，一個是胡靈姑的父親，一個是她母親，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弟弟，還有一個是她通奸的情人，只不過這些人一一出門在外，回來取銀子去花，讓周友山一一看到了。講到這兒，周友山跪下說：“狄大人，我已為先父報了仇，該受罰就請大人發落。不過，狄大人何以知道我的行蹤？”

“周俠士，二十年前，你父親雖已被打成啞巴，可他有文化能寫。好在當時州官還講良心，怕你父死在這兒，才判了個不允之詞，實際上讓你父親好逃生，以后再來告狀。這狀子我一到就查出來了，心里在想，為啥這商人不再來告狀呢？這時，胡靈姑來告望江樓一連死了三人，我與這事聯想在一起。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周家來報仇了。”狄仁杰當場宣判：胡靈姑隱藏贓物有罪，帶回獄中關押。周友山雖為父報仇，不該殺死罪犯，理應告到官府懲辦兇手，罰白銀500兩。其父十八箱銀子，扣出500兩后，歸還周家取回。

周友山忙向狄仁杰謝恩，租了一輛馬車，把十八箱銀子裝上車，臨走時，他吹奏一曲，打開一個大木箱，只見四下游來五步蛇，爭先恐后向木箱里鉆，最后不見一條蛇，周友山才蓋了木箱，與狄仁杰揮手告別。

選自《西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