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菲菲


招遠血案已經過去兩個月,媒體將“全能神教”一次次剖析,并極力譴責邪教,但是在譴責之外,我們還能從中反思到什么?是繼續“加強宗教管理”?還是要重新審視中國的宗教政策?
“中國現在處于‘有宗教、無法治的狀態,宗教領域尚未步入法治的軌道,事實上作為一個法治國家,中國需要一部宗教法。”北京普世社會科學研究所所長,國內著名的政教關系問題專家劉澎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如此評價現行的宗教政策,并極力主張中國應該為宗教立法。
中國是不是真的需要一部宗教法,現行的宗教政策,是不是真的存在致命的缺陷?
“永遠也洗不白的煤”
中國重視宗教問題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中國現行的宗教管理體制沿襲了上世紀五十年代初計劃經濟時代的管理模式,即采用“國家控制宗教型”模式,該模式將宗教政治化,宗教管理行政化,宗教團體非民間化,最大限度地保證國家對宗教的控制,宗教問題也因此成為了國家高度重視的政治問題。
那么,半個多世紀過去了,該模式是不是合理?從宗教信仰的人數上,我們可以一窺究竟。
1956年,周恩來在一次講話中說中國有一億多人信教,而現在,據華東師大社會學系的調查中心調查,“中國現在有3億人信教”,這還不包括處于地下的家庭教會。
“從鴉片戰爭到1949年,在這100多年期間,西方傳教士在中國辦醫院、辦學校,做各種善事,但是他們發展的新教徒也才76萬。對比之下,從1978年改革開放之后到現在,在三十多年的時間內,中國就發展了幾千萬基督徒,這一方面說明中國的信仰需求在增加,但另一方面也客觀反映出中國的宗教政策是需要商榷的。”
這客觀上也反映出新中國以來,中國的宗教政策是有問題的。歷史也告訴我們,用行政手段來管理宗教,鮮有成功的案例。
“設計本身的不合理就奠定了中國宗教制度的不成功。就像永動機的不成功不是因為設計者不夠努力,而是設計理念本身就是錯誤的。”劉澎教授以“清水洗煤”來比喻當下中國的宗教政策,“一個人拿一塊煤在河邊洗,他的主觀愿望再好,也洗不白。”
需要宗教法背后的邏輯
事實上,在近幾年頻發的宗教案件上,也表明用行政手段處理宗教問題,“管住”宗教,不是一種有效的管理模式。
那么怎樣才能處理好國家的宗教事務?對法治國家來說,無論宗教問題多么復雜、宗教事務多么重要,如同其他領域的問題一樣,治理國家的基本方式是法治,處理宗教問題也不例外。
依舊以招遠血案為例,政府在處理該問題時,將案件定義為刑事案件,且將行兇者定義為邪教,這本身就存在眾多不合理之處。因為從政治上來說,國家只有權力將一個組織定義為合法或者非法,卻沒有權力將其定義為邪教。
“邪教”只有在政教合一的體制下,對不信奉“正統”宗教的其他信仰群體使用,中國是信奉無神論的國家,對于宗教這種唯心主義的劃分,本身就不應該由唯物主義者來劃分。
“對于不相信馬克思主義的人,他們沒必要也沒有資質來劃分誰是真馬克思主義,誰是假馬克思主義。”正如劉澎教授解釋的,正統宗教與邪教應該是宗教界內部爭論的事情。
從歷史上看,馬克思主義的經典作家馬克思、恩格斯、斯大林、列寧、毛澤東、鄧小平都從未使用過“邪教”這個詞匯。
即使政府真的要將一個組織定義為邪教,也存在其他問題,如定義邪教的程序是什么?標準是什么?因為邪教是某個信仰團體的稱呼,要按照哪個宗教的標準來定義?是使用佛教的標準?還是伊斯蘭教的標準?抑或基督教的標準?
如果政府非要將邪教定義一個概念,中國現下是沒有宗教法的,自然也沒有一個定義邪教的法律程序。
“所以解決中國宗教問題,就要改變宗教管理體制,不能依靠行政機關,用行政手段、行政命令的方式進行管理。體制造就的問題就必須要由體制改革來解決。”
所以,建立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宗教法》勢在必行。
“建立宗教法絕不是一個人的事情,里面的每個字都牽涉到很多人的利益。”談及中國應該建立一部什么樣的宗教法,劉澎感慨良多。
以中國5個宗教的產權為例,中國有佛、道、天、伊、基五個宗教,但是卻有三種產權制度。佛教、道教的產權歸社會所有(即國家所有),伊斯蘭教的產權歸群眾所有,而天主教和基督教有地契、房契,它們的產權則歸教會所有。這種產權上的混亂,只能通過宗教立法解決,因為宗教法是為所有宗教服務,而非單個宗教。
無論這部法案最后能不能通過,但是如劉澎所說:“《中華人民共和國宗教法(草案)》是一個平臺,能讓所有的專家、學者、宗教人士聚集一起共同探討中國所有的宗教問題。即使未能通過,但它也可以成為一部中國宗教問題的百科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