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春燕
〔摘要〕 半個多世紀以來,國外馬克思主義學者從不同路徑出發論證了作為方法論原則的“整體性”,提出各自對馬克思主義整體性的認識;從不同角度出發對其進行解讀,并試圖在超出機械決定論和簡單還原論的基礎上重建國家和社會的統一;試圖在本體論層面對“整體性”范疇作澄清,但最終陷入一種偶然性和異質性邏輯,并開啟了對“整體性”范疇以及馬克思主義理論本身的全面解構。這些討論具有一定的參考和借鑒價值,即要從實踐綱領出發來理解馬克思的“整體性”范疇,用一種辯證的“整體性”方法去研究和對待馬克思主義,從社會內部各個環節之間的交互性和內在演化上來認識和把握馬克思的社會整體性思想。
〔關鍵詞〕 國外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整體性”,方法論“整體性”,結構“整體性”,社會“整體性”
〔中圖分類號〕B1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14)06-0043-05
“整體性”問題在當代中國語境中具有特定的內涵。首先,它強調馬克思主義自身是一個有機整體,主張用整體性的方法和態度對待馬克思主義,反對對馬克思主義的割裂 〔1 〕。其次,它也延伸到對馬克思主義整體性方法和社會整體性思想的探究 〔2 〕。而從上述兩個方面來看,國外馬克思主義學者圍繞“整體性”問題所展開的多層次、多角度的討論都具有一定的參考和借鑒價值 〔3 〕。本文主要從梳理和考察國外馬克思主義的相關論題出發,并結合當前中國學界的整體性研究互為關照的前提下,得出一些具有啟示性的結論。
一、作為方法論的“整體性”
“整體性”是馬克思主義的一個具有核心地位的方法論原則,國外馬克思主義從不同路徑出發對這一原則進行了解讀,并從不同的“整體性”原則出發提出各自對馬克思主義整體性的認識和把握。
(一)“總體性”方法和馬克思主義學科的整體性。西方馬克思主義創始人盧卡奇在《歷史與階級意識》一書中提出的“總體性”范疇是人本主義馬克思主義的核心范疇。雖然這一范疇在后來的發展中并沒有躍出舊式本體論的框框,但對于早期的西方馬克思主義者而言,“總體性”首先意味著一種方法論原則,是“馬克思取自黑格爾并獨創性地改造成為一門全新科學的基礎的方法的本質” 〔4 〕 (P79 )。這一方法論原則體現在“整體對于各個部分的全面的、決定性的統治地位” 〔4 〕 (P79 )以及“總體對于各個環節在方法論上的優越性” 〔4 〕 (P59 )。在盧卡奇看來,“總體性”方法是對孤立的、片面的、直觀的實證主義研究方法的揚棄。因為它 “把局部現象看作是整體——被理解為思想和歷史的統一的辯證過程——的因素” 〔4 〕 (P80 )。
從“總體性”原則出發,盧卡奇反對把馬克思主義歸于社會科學的某一分支,或把馬克思主義說成是具有某一學科偏好的具體理論。在他看來,馬克思主義理論本身就具有“總體性”:它的研究對象是社會歷史總體,它的研究者和代理人是超出物化視界的“總體的人”,它在研究方法上尋求打破各個學科之間的界分或壁壘。因此,說馬克思主義是一門融通哲學、經濟學、政治學的綜合性社會科學并不為過。盧卡奇曾這樣總結道:“對于馬克思主義來說,歸根到底就沒有什么獨立的法學、政治經濟學、歷史科學等等,而只有一門唯一的、統一的——歷史的和辯證的——關于社會(作為總體)發展的科學。” 〔4 〕 (P80 )
(二)“結構整體性”和作為“總問題”的馬克思主義。在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學者阿爾都塞看來,“整體性”主要體現在結構整體對于內部各個要素的統攝作用上。如果沒有結構賦予要素以地位和功能,要素就是“一堆原料”而不能上升為整體的“環節”。因此,“整體性”原則就體現在要抓住結構這條主線,而不能把整體還原為各個獨立的要素去分析和考察。
從這種“結構整體性”原則出發,阿爾都塞指出,馬克思主義本身就是一個具有復雜結構的理論體系,它的整體性就體現在它是一個統攝整個視域的“總問題”。換言之,馬克思主義是一個由其自身的“總問題”從內部統一起來的問題框架。因此,要從整體上把握馬克思主義,關鍵就在于從馬克思的思想和文本深處拖出他的問題框架(阿爾都塞稱之為“癥候閱讀法”),而不是把他的思想還原為各個組成部分進行“分析目的論”式的考察。阿爾都塞認為,一些學者把青年馬克思和成熟時期馬克思“撮合”在一起的做法就是一種“分析目的論”,因為他們總是試圖從青年馬克思的身上找出成熟時期馬克思某個思想片段的影子或雛形。阿爾都塞指出,對青年馬克思的考察只能回到他“同當時的思想進行交流和辯論的那一刻” 〔5 〕 (P50 ),從“總問題”的轉換上來切入;而馬克思在“那一刻”的思想活動指向了一種“認識論的斷裂”,從這一斷裂中可以發現他一經確立再也沒有改變過的“總問題”,即生產方式。如果用這一轉換了的“總問題”反觀青年馬克思,就會得出:由于代表著“總問題”的新原則、新方法和新術語在當時還沒有建立起來,青年馬克思的思想就不能歸入馬克思主義的科學體系。
可見,阿爾都塞試圖以結構整體性來整合馬克思主義,結果使得作為思想歷史發展歷程的青年馬克思和成熟時期馬克思之間發生了斷裂。因為在他看來,如果沒有這一斷裂,也就沒有馬克思主義總問題的浮出;或者說,正是思想在歷史上的斷裂才賦予了理論在結構上的完整。這是他從結構主義出發對馬克思主義整體性問題的基本看法。當然,這種看法雖然能排除掉馬克思主義內部的一些非科學因素,但也容易把馬克思主義理論絕對化和教條化。
(三)“內在關系整體性”和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內在統一。當代美國新馬克思主義學者伯特爾·奧爾曼認為,無論是盧卡奇的人本主義,還是阿爾都塞的結構主義,都過于強調整體的優先性。而在他看來,馬克思的“整體性”方法體現的是整體和部分之間的一種相互轉化和相互依存的內在性關系。換言之,馬克思的“整體性”原則不僅強調整體對于部分的統攝,也強調部分對于整體的塑造;不僅主張通過整體來認識部分,也主張透過部分來思考整體 〔6 〕 (P180 ) 。
奧爾曼認為,對于這種強調內在關系的整體性而言,重要的不是指出馬克思以整體性研究超越了部分性研究,而是要指出:馬克思對于部分的研究本身就構成了整體性研究的環節。由于內在關系整體性默認構成現實的基礎不是事物而是關系。因此,對部分的考察無非就是對部分之間關系的考察,或者說,對部分的考察始終是在一個具有普遍聯系的關系網絡之中的考察,這就使得馬克思對部分的考察總是具有整體性視野。而且,內在關系整體性原則也允許馬克思在考察中隨時調整考察對象的范圍、層次和角度,從而獲取對事物更為全面和豐富的認識。當然,這種方法論原則也使得馬克思的概念具有一種內在的張力,如果不能理解這種張力的來源,就會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內在統一性產生懷疑。比如一些學者認為馬克思的概念總是自相矛盾或模棱兩可,“馬克思的語言像蝙蝠一樣,人們從中既能看到鳥也能看到鼠”,這實際上是因為他們不了解馬克思的內在關系辯證法,因此不明白馬克思所使用的概念的具體內涵能夠隨著抽象層次和考察范圍的不同而發生變化。這種語義上的靈活性并沒有取消馬克思主義的內在統一性,相反使得它作為一種闡釋框架更具包容性,能夠把一些看似矛盾的東西整合起來。
二、作為社會歷史觀的“整體性”
馬克思的主要研究對象是作為整體的資本主義社會,從他的“社會有機體”隱喻到“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大廈隱喻都貫穿著一種“社會整體性”思想。雖然國外馬克思主義從不同路徑出發對“社會整體性”思想的解讀存在較大差異,但他們基本都反對“國家和市民社會”的二分法,同時也不贊成第二國際理論家把社會整體性建基在機械決定論和簡單還原論之上,而是試圖在社會內部各個環節之間的交互性或內在演化上來認識和把握馬克思的社會整體性思想。
(一)反對決定論和還原論。盧卡奇曾指出:“不是經濟動機在歷史解釋中的首要地位,而是總體的觀點,使馬克思主義同資產階級科學有決定性的區別” 〔4 〕 (P79 ),也就是說,對資本主義社會進行整體性研究不能只是從物質因素出發,還要從政治、意識形態、經濟等各個環節構成的社會總體出發;政治和意識形態不僅是經濟基礎的結果,也是其發揮作用的先決條件。盧卡奇認為,第二國際的理論家把經濟基礎甚至生產力作為唯一的決定因素,陷入了一種“物性”思維,最終只能走向宿命論,即無所作為地等待客觀條件的成熟。對于結構主義者而言,馬克思的社會整體性思想首先主要體現在“大廈隱喻”對黑格爾“總體性”范疇的超越上 〔7 〕 (P101)。阿爾都塞認為,黑格爾所說的“總體性”是以一種把現象歸結為本質的方式構建起來的,即把社會歷史規定為絕對精神這個本質展開過程中的表現性環節,因此,是一種還原論或本質主義;而馬克思關于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的大廈隱喻并不是對黑格爾頭足倒置的簡單“顛倒”:即把黑格爾所說的政治因素和意識形態因素是社會經濟因素的本質和真理倒過來,變成經濟因素是政治和意識形態因素的本質和真理。在馬克思這里,社會整體性是通過結構內部各個環節之間建立在相對自主性之上的“接合”和多元決定作用之下的主導性地位的變換構建起來的。
(二)重建社會整體性原則。國外馬克思主義反對把社會歸于一種“原始而簡單的統一體”,但也反對把政治和經濟、國家和社會作二元剛性進行分界。從早期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到當代的新馬克思主義,他們具有一個共性的理論旨趣:如何在超越決定論和還原論的基礎上重建社會整體性原則。
人本主義者試圖以建立在實踐基礎之上的主客體統一來構建社會整體性,但卻是以排除自然實存和客觀規律為前提。也就是說,社會整體性在他們那里是以人的主體性為尺度的整體性,而這樣一來,理論和實踐、主體和客體之間的交互作用就仍然具有一種潛在的還原論傾向,即向意識形態和主體還原的傾向。或者說,他們反對物質基礎獨立于人的想象力,但卻在恢復人的想象力時走向了自我決定的理論實踐和張揚主體意識的烏托邦革命。
結構主義者試圖用 “相對獨立性”和“結構因果論”來確認一種建立在復雜性和曲折性之上的社會整體性原則,但這種整體性由于排除了人的實踐——人在他們那里只是作為結構的承擔者,結構本身則被賦予了超歷史的、不被實踐所“污染”的既與性,從而走向了一種結構還原論。或者說,他們所構建的只是一種超越要素還原論的結構整體論,而不是一種具有歷史維度和實踐維度的社會整體論。從這一學派的后續發展來看,他們最終從強調結構整體性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后結構主義者重新確認了各個要素之間的異質性,并把圍繞“相對自主性”的討論引向國家和社會的徹底分離。
當代加拿大新馬克思主義學者艾倫·伍德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在重建社會整體性時存在一個誤區,即不能(或不打算)突破“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隱喻的制約。而在她看來,“任何運用基礎和上層建筑的隱喻以強調它們各自的分離與封閉時,不論在何種程度上堅持二者的聯系,都重現了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神秘性,因為它沒有把生產領域本身看作是由它的社會規定來界定的,而是在實際上把社會看作是抽象的東西” 〔8 〕 (P23 )。她主張放棄“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的界分,從社會內部各個環節之間的內在演化上來把握社會的整體性。從這個視角來看,近代資產階級政治解放所帶來的結果并不是國家和社會、政治和經濟的分離,而只是社會整體內部各個環節之間在形式和功能上的轉化。雖說某些法律和政治機構躍出生產關系之外,但生產關系本身卻采取了特殊的法律和政治形式——強制形式、產權形式和社會組織形式,這些形式內在于生產關系本身 〔8 〕 (P27 ) 。
三、作為本體論的“整體性”
從西方馬克思主義關于“整體性”范疇的建構來看,由于沒有從根基處對“總體”或“結構整體”作澄清,因此,仍然暗含一種舊式本體論的神秘性和絕對性。東歐的新人本主義者明確提出重建具有本體論特征的“總體性”范疇,但他們論證的“屬人”的物自體徹底背離了現實的具體總體,成為一種黑格爾式的觀念的總體。而另一些學者在糾正“總體性”范疇的形而上學傾向時又走向了另一條后馬克思式的詮釋之路,即用本體論意義上的否定性瓦解所有關于世界歷史的整體性圖景。到了后馬克思主義那里,歷史成為了離散間斷的板塊,社會成為了充斥著偶然性和不確定性的碎片化領域,馬克思主義本身也被當作一種“本質主義”扔進了歷史的垃圾箱。
(一)建構具有本體論特征的“總體性”范疇。西方馬克思主義最初對“總體性”或“結構整體性”的討論指向一種非神秘化的操作,主要從認識論層面來建構整體性原則,但后來在涉及思維與存在的本體論問題上背離了歷史唯物主義,或者是高揚主體意識陷入了一種意識本體論,或者是排除人的主體意識走向了一種結構本體論。
以科西克為代表的東歐新人本主義者明確提出要建構具有本體論特征的“總體性”范疇。科西克認為,不能把“總體性”貶低為一種方法論,“總體性”是對實在本身的規定。但他卻把這種具有實在規定性的總體當作“有結構的、進化著的、自我形成的整體” 〔9 〕 (P30 ),實際上就回到了黑格爾意義上的抽象的邏輯總體。由于在哲學思辨中排除了革命的現實性,科西克最終返回到了馬克思之前的本體論傳統中。而且,如果說在盧卡奇那里,總體性思想最終指向的是無產階級;而在科西克這里,則是指向了人的本質和本質的人 〔10 〕 (P149 )。
(二)解構“社會整體性”范疇。對于“總體性”范疇所具有的形而上學傾向的糾正,最初體現在法蘭克福學派對于馬克思主義“非同一性”邏輯的重新認證上。阿多諾指出,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強調的是一種與黑格爾的“同一性”原則不同的“非同一性”原則,即不是尋求將矛盾的對立歸結為同一,而是以否定性超越同一性。但他卻用一種本體論意義上的否定性把辯證法歸于一種“瓦解的邏輯”,從而走向了一條后馬克思式的詮釋之路。
而以拉克勞和墨菲為代表的后馬克思主義則從“馬克思主義的非同一性”認證轉向對“馬克思主義的同一性”的質疑。他們認為,馬克思主義就是一種建立在絕對同一性之上的“本質主義”,而要祛除這種“本質主義”,首先就是要撤銷馬克思主義關于歷史必然性和社會確定性的支撐,并對“社會整體性”范疇進行解構。他們認為,社會總是處于生成過程中,既沒有固定的中心,也沒有潛在的支配原則,因而不具有完整性和穩定性。在他們看來,雖然偶然性領域可以對社會進行暫時的“固定”和“縫合”,但作為整體的社會并不能真正存在,因為固定總是暫時的,“最后縫合的時刻永遠不會到來” 〔11 〕 (P134 )。由于后馬克思主義用偶然性、破碎性和異質性取代了整體、系統、結構和“宏大敘事”,也就“封閉了通往整體性認識事物的批評性路徑” 〔8 〕 (P1-2 )。
四、啟示
通過上述對國外馬克思主義圍繞“整體性”問題相關討論的梳理,結合當前學界的馬克思主義整體性研究,我們可以得出以下幾點啟示。
(一)我們要從實踐綱領出發來理解馬克思的“整體性”范疇。馬克思的實踐概念把人的對象性活動作為主客體統一的基礎,從而顛覆了各種抽象的總體性和絕對的同一性。因此,馬克思的“整體性”范疇并不是后馬克思主義所說的一種具有“本質主義”傾向的“整體性”,而是超越了舊式本體論、具有歷史和實踐維度的整體性,這種整體性強調具體存在和社會歷史總體之間的關聯和互動,因此是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中的整體性。從這個意義上講,國外馬克思主義對“整體性”范疇的建構和解構帶給我們的一個重要啟示就是:只有從歷史唯物主義的根基處澄明馬克思主義的整體性范疇,才能真正恢復對馬克思主義的整體性研究。首先,從西方馬克思主義對整體性范疇的建構來看,之所以沒能脫出近代形而上學的框框,就在于他們不能對這一范疇作唯物主義本體論層面上的澄清。其次,從阿多諾開啟的反同一性路向來看,如果沒有這種澄明,對馬克思主義本身的區隔——唯物主義與辯證法、黑格爾因素與費爾巴哈因素、知性科學和價值理想等,也隨時都會以或公開或隱蔽的方式重新生產出來。
(二)我們要用一種辯證的“整體性”方法去研究和對待馬克思主義。這種辯證的“整體性”方法是對實證主義的孤立化、片面化研究方法的“揚棄”,它強調一種建立在內在關系辯證法之上的整體性原則。只有從這種整體性原則出發,我們才能理解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超越學科和板塊限制的理論整體所獨有的“融通性”和“包容性”。所謂“融通性”,指的是馬克思主義內部各個學科或板塊之間具有的一種相互包含和相互轉譯的能力。正是這種內部的“融通性”使得學科或板塊的分野在馬克思那里決不會“產生代替整體的大量的各個獨立的要素”,也使得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從未消融在各個知識分支的總和之中” 〔12 〕 (P24)。所謂 “包容性”,指的是馬克思主義由于考察范圍、角度和抽象層次的靈活性而享有的一種在概念和理論上的開放性,即它總是能夠容納一些“敵對的或互不相容的批評性操作” 〔9 〕 (P2 )。比如,一些人認為,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和革命性、批判性和策略性之間互相排斥,“并且多數馬克思主義的解釋者都只是強調了這些論題中的一個或幾個,而忽略或貶低了其他幾個(或者,在某些情況下,將其用作指責馬克思前后不一致的理由)” 〔13 〕 (PII-III ),這主要就是因為他們采用了一種孤立和直觀的考察方法,因而不能理解馬克思主義所具有的一種建立在內在張力之上的整體性。
(三)我們要從社會內部各個環節之間的交互性和內在演化上來認識和把握馬克思的社會整體性思想。馬克思對古典經濟學的革命性超越正是體現在他是用社會因素來定義生產方式和經濟規律本身。在馬克思看來,生產方式絕不僅僅是一種技術方式,還是生產的社會組織形式,反映著建立在特定剝削方式之上的權力關系。近代政治國家和市民社會的分野雖然使得生產關系在某種程度上擺脫了政治捆綁,也就是說,一些法律和政治機構相對外在于生產關系,但另一方面,生產關系本身也采取了特殊的政治組織形式和政治關系形式。或者說,馬克思總是在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的交互作用和內在演化的關系上來討論二者之間的界分以及經濟領域的支配性地位。馬克思不僅指認了某些具有相對獨立性的法律和政治形式是圍繞經濟基礎構建起來的,具有“反作用”,而且指認了某些法律政治形式本身正是生產的形式,是一種特定的生產關系的屬性,在這兩種情況下,他都沒有把經濟領域剝離出來作為一個先在的決定一切的本源。或者說,馬克思從來沒有停留于靜態的資本主義經濟層面,而總是在“思想與現實、理論與實踐、事實與價值、現在與未來、完成性與未完成性、現實性與非現實性等張力結構中,解釋作為社會關系和作為權力的資本之實質” 〔10 〕 (P18 )。只有從這種視角出發來解讀國家和社會、政治和經濟之間的關系,才能既避免把社會整體性簡化為一種機械決定論或還原論,也不會回到“國家和市民社會”的二分法,即從根本上否定社會整體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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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蘇玉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