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語域商務語篇的詞束對比研究

游金干

（福建農林大學金山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2）

商務英語是在特定的商業場景中使用的語言變體。近年來，商務英語逐漸受到應用語言學領域的重視，有研究指出商務英語的教學、教材與商務實踐存在脫節的現象［1］。隨著語料庫語言學的蓬勃發展，許多研究人員開始關注其在商務英語教學和研究中的應用。基于語料庫的商務英語研究主要涉及商務英語或特定商務情境中的詞匯語法現象［2－5］，以及商務英語教材中的詞匯語法特征和隱喻現象［6－8］。這些研究往往只針對個別詞匯語法特征進行案例分析，主要研究層面局限于詞匯分布、語義韻和搭配等，商務英語語料庫中的多詞單位和語域特征卻鮮有考察。

一、詞束的相關研究

多詞單位是許多語言研究領域中備受關注的焦點之一，常被冠以各種術語名稱，如:詞束（lexical bundle）、詞塊（chunk）、短語結構（phraseology）、程式語（formulas）、預制語（prefab）、詞匯短語（lexical phrase）和詞叢（cluster）等。多詞單位研究主要有三個傳統——語法學、心理語言學和語料庫語言學。其中，語料庫驅動的研究范式以語言形式的頻數和分布為界定標準，系統地探討多詞單位的結構和功能。Biber等最早提出了詞束的概念，將其界定為高頻共現的多詞單位［9］;還對詞束進行結構和功能的分類［10］。在結構方面，詞束分成三類:動詞短語型（VP-based bundles）、名詞/介詞短語型（NP/PP-based bundles）和從句型（Dependent clause bundles）。詞束的功能則分為立場型（stance）、語篇組織型（discourse-organizing）和指示型（referential）三大類。立場詞束為命題提供解釋的框架，通常表達兩種意義:認知（epistemic）和態度/情態（attitude/modality）意義。認知型詞束是對命題信息進行可能性的評論，例如:I don't know if，I don't think so 等;態度/情態型詞束是對行為、事件表達態度立場，如:I want you to，I'm not going to。語篇組織詞束主要有兩個功能:話題引入和話題闡述，如:this study is to，In addition to the。指示型詞束通常用于確定實體，描述特定的實體特征。指示型詞束可分為定位型（identification/focus）、屬性指明型（specification of attributes）和時、空、文本指示型（time/place/text reference）。定位型用于確定特定的實體，如:is one of the和is a member of;屬性指明型多用于描述事物的數量、大小以及抽象的屬性特征，如:a large number of，in the form of和the nature of等;時、空、文本指示型用于描述特定的時間、地點以及文本本身，如:for the first time，in the United States和as shown in Table等。

Biber等提出的分析框架被廣為應用，尤其是在跨語域變體研究方面［10］，主要涉及的語域有日常對話［9］、學術論文［11－15］以及大學教材和課堂話語［10，16－17］。這些跨語域研究的結果可以相互比較，發現特定語域中的語言特征。Biber等研究表明，日常對話中的詞束要比學術語域中頻繁得多［9］。與之前的研究對比，Biber研究顯示，課堂話語比日常對話使用更多的立場型和語篇組織型詞束，而且比學術論文語域使用更多的指示型詞束［10］。Biber＆Barbieri拓寬了大學口筆語語域的研究范圍，發現課程管理的書面語域使用大量的詞束［16］，這與 Biber等［9］中的結論形成鮮明對比。總之，詞束的研究一直是專門/學術用途英語（ESP、EAP）和語言教學研究中的重要領域，但商務語篇的詞束研究明顯落后。Nelson［4］、曹合建等［18］以及 Fischer-Starcke［2］對商務英語中的多詞單位進行了研究，但只是針對個別詞束的案例分析，或者簡單羅列詞束，而對其結構、功能則未作研究。參與商務交流的人員只有學會運用特定語域中的典型的詞匯語法和交際策略，才能有效地實現交際功能。Hyland認為詞束既是構建連貫語篇的磚瓦，又是特定語境中語言使用的典型特征［13］。鑒于此，本文試圖研究跨語域商務語篇中的詞束在構成成分、結構類別、功能范疇三個方面的差異，并將其運用于商務英語教學。

二、研究設計

本文考察不同語域的商務語篇中詞束的使用特點，主要研究以下三個問題:（1）不同語域的商務語篇在詞束的構成成分上是否有顯著差異?（2）不同語域的商務語篇在詞束的結構類型上是否有顯著差異?（3）不同語域的商務語篇在詞束的功能類型上是否有顯著差異?

研究使用的語料庫是自建的跨語域商務英語語料庫，總形符約3.1百萬詞，分為4個子語料庫，分別代表4個商務語域:商務論文、商務新聞、商務報告和商務信函。其中，前三個子語料庫均為100詞，而商務信函子庫只有10萬詞。商務信函語料庫在形符上與其他子庫相差較多，主要是由于商務信函通常篇幅較短，而且不易收集。為確保語料庫的代表性，在構建語料庫時采用分層抽樣和隨機抽樣的方法。商務論文按不同學科收集語料，包括金融、市場營銷、人力管理和運營等領域的重要刊物，共收集156篇。商務新聞語料庫共收錄1644篇商務新聞，按其來源分為Daily Mail，New York Times和 Wall Street Journal三部分。商務報告收集100篇不同行業的市場報告，包括汽車、銀行、化工、食品等9個行業。商務信函共收集665篇，主要收集權威的商務信函教材、網站以及外貿公司的來往郵件，按其語體分為詢盤、復盤、定單和投訴等11類。

本文將詞束定義為“在語料庫中高頻共現、能表達相對完整意義的多詞單位”。詞束的提取是通過Antconc工具進行自動提取，提取過程需要對詞串的長度、頻數閾值和分布設定標準，從而得到目標詞束。本研究參考Biber等選取四詞詞束為研究對象，因為四詞詞束在頻數上比五詞詞束多，而且通常意義功能清楚、結構形式規則，便于跨語域的定量對比分析。本研究選取的頻數閾值分別為15、15、15和5次。這種設定是根據以往研究和語料庫的試驗，目的是收集合理數量的典型詞束。為了避免收集到的詞束是屬于個別特質的，要求詞束必須出現在五篇以上的文本中。然而，自動提取的詞束仍存在類似and in the這樣無意義的多詞單位，因此還需對所收集的詞束進行人工校驗，刪除頻數高但無特定功能的序列，從而得出詞束的最終數據。同時，我們運用Biber等的分析框架，對收集到的詞束按構成成分、結構形式和功能特征三方面進行分類。詞束頻數按其每百萬詞進行標準化并報告結果，使用SPSS對統計結果作卡方檢驗，驗證各語域間的頻數差異是否具有顯著性。

三、結果與討論

不同語域的商務語篇在表達形式和交際目的上存在差異。商務論文是針對商業領域中的學術問題分析論證觀點，闡述研究成果;商務新聞的交際目的是及時報道有價值的商業事實;商務報告旨在提供客觀的陳述，幫助商務人士了解商業情況，作出商業決策;商務信函用于處理商務事宜和溝通人際關系。詞束是具有特定交際功能、頻繁共現的多詞單位，能反映語篇的交際目的和語言特點。

（一）商務語域與詞束的構成成分

表1 詞束的構成成分在各語域中的分布

表1顯示，四個語域的商務語篇在詞束的構成成分上存在顯著差異。表中僅列出形容詞、名詞、代詞和動詞，并未統計其他詞性的分布情況，主要是由于介詞、副詞和冠詞等虛詞并不能體現各個語域的詞匯語法特點。比較各個詞類的頻數不難發現，新聞語域在各類詞語成分的頻數上都很小，而商務論文中形容詞和名詞的頻數最多，商務信函中的詞束主要由代詞和動詞構成。此外，通過各個詞類的比例可見:名詞是商務論文、新聞和報告中最重要的構成成分，比例均在50%左右。與之相反，動詞和代詞則是商務信函中最重要的構成成分，兩者所占的比例疊加共76.6%。這些數據印證了Biber的研究結果:口語體中詞束主要由代詞和動詞構成，而書面體中主要由名詞和介詞構成。商務論文、新聞和報告都是偏書面體的，常需要描述具體的事件、事物。在商務論文中，頻數最高的名詞成分都與論文本身有關，如:number，result，relationship，table和 study等。商務新聞和商務報告在高頻的名詞成分上多與事件、時間、人物等因素有關，如:year，time，end和person等。動詞是構成商務論文和商務信函中的詞束的重要成分。不同的是，商務論文中常見的動詞成分與論文的論證過程、事物的關聯或者研究的結論有關，如:have，based，related，found 和 shown 等，而商務信函中的成分動詞多與交際禮貌、日常行為有關，如:have，look，call，know和thank等。此外，形容詞在商務新聞和商務報告中是詞束的重要組成部分，代詞在商務信函中的作用尤為明顯。商務新聞中常用的形容詞通常與指示對象有關，如:more，last，next，same 和 familiar等，而商務報告中常用的形容詞則與事物的描述有關，如:low，new，average和strong等。商務信函中的詞束最重要的構成成分是代詞，這與口語體有著相似的特征，也體現了商務信函人際交流的特征，如:you，I，your，me和we等。由此可見，各商務語域中的詞束在構成詞類和高頻詞上的差異都與該語篇的交際意圖和文體特征有關。

（二）商務語域與詞束的結構類型

表2 詞束的結構類型在各語域中的分布

本文將詞束的結構分為三類:動詞短語型、從句型和名詞/介詞短語型。表2中的卡方檢驗顯示，四種商務語域在詞束結構類型的使用頻數上存在顯著差異。商務信函中從句型和動詞短語型的詞束明顯多于其他語域，這可能是由于商務信函要注重禮貌策略和立場表達。在商務信函中常見if you have any，appreciate it if you和call me if you等從句型詞束，以及類似I would like to，I am pleased to和I am sorry to等表達立場態度的動詞短語型詞束。商務新聞中出現的從句型詞束是最少的，很可能是因為商務新聞力求簡明扼要的敘述方式。商務論文在名詞/介詞短語型詞束的頻數明顯多于其他語域，這是由于商務論文常論及復雜的話題、抽象的事物。相應地，類似the size of the，the value of the和in the form of等詞束頻繁地出現在該語域中。

此外，在考察的各語域中，絕大多數詞束是名詞/介詞型詞束，而商務信函則例外。名詞/介詞結構類型在前三種語域中所占的比例都超過70%，而在商務信函中比例僅占14.8%。至于從句型和動詞短語型詞束在商務信函中使用最為頻繁，所占比例超過80%。Biber等［9］研究發現，在口語語域中，超過90%的詞束是動詞短語型詞束和從句型詞束，而學術論文中的詞束多為短語型，其中名詞/介詞短語型詞束大約占70%。可見，商務信函是介于書面體和口語體之間的語域。

（三）商務語域與詞束的功能類型

表3 詞束的功能類型在各語域中的分布

詞束主要有三個功能:立場表達、語篇組織和指示表達。如表3所示，詞束的各個功能分類的頻數在各語域間存在顯著差異。在商務論文和商務報告中，指示型詞束的頻數明顯多于其他兩個語域。商務論文和商務報告涉及許多實體及其特征，商務信函顯然更多地使用立場詞束和語篇詞束。我們常誤認為商務信函具有簡潔明了、禮貌得體的文體特征，避免使用大量的語篇組織和立場表達的語言結構。事實上，商務信函頻繁地使用一些詞束，用于引入話題，如:if you have any，I am writing to和 If you do not等。這些詞束不僅強化了禮貌的語氣，而且也恰當地引出話題。此外，商務信函常用一些表現禮貌的詞束來委婉地表達立場，如:I would like to，will be able to，Please let me know和I can be of等。相反地，商務新聞使用的立場詞束最少，這是由于商務新聞應力求客觀，避免主觀立場的表達。

此外，表3還列出了各類詞束的比例:指示型詞束是商務論文、新聞和報告中最重要的類型，超過60%的詞束為指示型詞束，而語篇組織占最小的比例。不同的是，立場詞束在商務信函中的比例為64.5%，這是由于商務信函較少涉及具體、抽象的實體，更關注態度立場的表達。Biber＆Barbieri［16］研究發現，立場詞束在口語體中比較普遍，而指示型詞束多見于書面體。因此，商務論文、新聞和報告更傾向于書面體，商務信函則有口語化的傾向。

表4 詞束的功能子類型在各語域中的分布

進一步調查發現，不同語域在功能的子類的使用上存在明顯的偏好。表4顯示，在商務信函中，立場詞束主要用于表達態度/情態意義，而在商務論文和商務報告中，立場詞束則多用于表達認知意義。在商務新聞中，兩種立場意義的詞束使用頻數相當。在商務論文和商務信函中，語篇組織詞束多用于引入話題，另兩個語域在兩個功能的分布上相差不大。就指示型詞束而言，商務信函和商務新聞多用于指明屬性，時、空、文本指示型詞束則在商務論文和商務報告中占重要的比例。限于篇幅，以下僅列出商務論文和商務信函中的典型詞束來分析詞束在不同語域中的功能差異。

1.Similarly，the transaction cost literature suggests that firms are more likely to vertically integrate in the event of uncertainty，by creating bureaucracies or clans or other，more vertically coordinated governance mechanisms.（論文:認知）

2.I would like to examine the machine to see if it is capable of meeting my business needs.（信函:情態）

3.In this study we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benchmarking antecedents and quality improvement，the impact of quality improvement on the costs improvement，the effect of relative costs improvement on business unit profitability improvement，and the direct impact of quality improvement on profitability improvement in the supply chain.（論文:引入話題）

4.I am writing to inform you that you now have an overdraft of$158.63 on your current account.（信函:引入話題）

5.This reflects the cross-functional nature of SCM.Descriptive statistics for the participant companies are shown in Table 2.（論文:時、空、文本指示）

6.But we sell a wide range of cassettes and have enclosed a price-list giving you details of trade，quantity，and cash discounts on our other products.（信函:指明屬性）

如上述例子所示，商務論文中常用are more likely to之類的詞束來表達認知意義，評價命題的可能性，使論證表述更準確，而商務信函更偏好使用I would like to等立場詞束來表達情態意義，體現禮貌、得體的交際原則。至于語篇組織功能，商務論文和商務信函傾向于使用In this study we，I am writing to等詞束來引入話題，只是使用的詞束略有差別。另外，商務論文的語言要求觀點明晰、論證充足，因此在論證過程中常用are shown in Table等詞束來指示文本內容，使文章思路清晰。商務信函中主要用于傳遞信息和處理商務事宜，更側重于使用a wide range of等指明屬性的詞束。

四、結語

本文調查跨語域商務英語語料庫，研究發現不同語域的商務語篇在詞束的構成成分、結構類型和功能類型的使用傾向上存在明顯的差異。研究結果對商務英語教學具有一定的啟示。一方面，商務語篇中存在大量的詞束，它們有著相對規則的結構和具體的意義功能。商務英語教學應強化詞束的教學，根據真實商務語境編寫教材和組織課堂教學活動。學生通過學習語料庫中典型的詞束，掌握這些詞束的結構和功能，促進商務交際的流利性、準確性和恰當性。另一方面，不同語域的商務語篇差異往往會體現在文體風格和詞匯語法層面上。商務英語教學應該重視語域知識的傳授，培養學生對商務語篇的敏感性［19］。通過掌握特定語域中的高頻詞束，可以培養學生的語用能力，使其能根據具體的商務情境提取恰當的詞束，提高交際的得體性。只有明確商務語篇的交際目的，恰當地表達立場態度，條理地銜接話語，準確地指示表達，才能有效地完成特定語域的交際目標。

本研究仍存在一些局限。研究采用的語料庫庫容較小，尤其是商務信函語料庫，語料庫的代表性有待進一步證實。此外，本研究只選取四詞詞束作為探究的對象，后續研究可以擴大樣本容量，收集其他語域的商務語篇，擴寬詞束的研究范圍，以便全面地了解商務語篇的詞匯語法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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