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醫生

楊秀喜

縣醫院大樓的五官科新來了兩個醫生，一個是李醫生，一個是周醫生。

李醫生是本省一所醫學院的畢業生，周醫生則來自外省一所名牌醫科大學。縣醫院五官科原來的醫生都是半路出家，看病的人寥寥無幾，五官科形同虛設。現在一下子來了兩個正牌的專業醫生，五官科門庭若市。周、李兩位醫生輪流值班，上午周醫生，下午李醫生。

可不久，上下午看病的人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上午周醫生值班，看病的人越來越少；下午李醫生值班，門前排了長長的隊伍。有人上午來了，一看是周醫生扭頭就走。這種情況驚動了院領導。有一天院長親自到五官科來坐鎮考查。院長陪著周醫生坐了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內，周醫生只接待了五個患者。院長發現，周醫生看病很少講話，他習慣用下巴示意患者坐好，然后叫患者張嘴發出“啊”聲，然后看看患者舌頭，然后瀟灑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接著刷刷地在治療單上寫下幾行只有醫生才看懂的字，寫畢，嚓地撕下來交給患者就算完事。整個過程就這么簡單。有個患者想進一步咨詢，剛要開口，就被周醫生打斷了，周醫師說：“沒事了沒事了，開藥吃就好”。患者只好將信將疑地離開。

下午，院長又來到五官科門診，果然看見門外坐著好多就診的病人。院長發現李醫生看病與周醫生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停地向患者問這問那。比如，問患者是不是口渴，喉嚨是不是發癢，是不是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咳不出來，是不是返胃，是不是吞咽困難，發病多長時間了，吃過哪些藥，睡眠好不好，等等。每問一個問題患者都點頭稱是。最后患者拿著處方連聲謝謝滿意而去。院長估計李醫生看一個病人要花上半個鐘頭，而門外的患者也樂于等待。

第二天上午上班前，周醫生被請到了院長室。院長對周醫生說，你知道患者為什么不喜歡跟你看病嗎？你知道李醫生又為什么受到患者的歡迎嗎？周醫生搖搖頭。院長說，你還是抽時間去看看李醫生是怎么看病的吧。

周醫生目睹了李醫生看病的全過程后，他找到了院長。他對院長說，李醫生不就是不停地詢問患者的病情嗎？那么簡單的病要講那么多沒用的話難道不耽誤時間？我不跟患者多言，不等于我看病不負責吧？也不等于我的醫術有什么問題吧？難道患者因為我不跟他們講話就懷疑我的能力了？

院長說，你是名牌大學出來的，作為本院院長，我絲毫不懷疑你的醫術。但你不愿跟病人交流，病人怎么了解你的醫術呢？不錯，李醫生那些問話對于行家來說確實是小兒科，可患者就喜歡李醫生的問話，他們就認定李醫生是值得依賴的醫生。

聽了院長這番話，周醫師面有不屑之色。院長沒辦法，只好長嘆一聲，說，世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光能做還不行，還要能說，而且有時是能做不如能說，做得好不如說得好啊！

可惜周醫生稟性難改。院長很失望。幾年后，李醫生當上了主治醫師，周醫生則在上崗競爭中遭到淘汰，他被當作富余人員分流到了鄉鎮醫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