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

秦興江

第一次見到可可的那晚，他感覺自己就像掉進了一個池塘。

池塘中，所有的人搖頭晃腦，或摟或抱，一進場就像瘋了一樣，只有可可一個人坐在那兒。當然還有他，他也坐在那兒，他是陪客戶來的。他不動，可可也不動。他看那些同來的人，突然都變得好陌生。可可呢，在看他，可可是真的不認識他。

這種夜店，以前在電視里看到時他很不以為然。可現在他就坐在里面，而且他的身邊還坐著一個漂亮的女孩。

女孩看看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端起一杯啤酒遞到他面前。女孩的眼睛又黑又亮，讓他想起另一個池塘，那是村后一個清澈而深的小池塘。

女孩對他笑了一下，和他輕輕碰了下杯子。

他接過杯子，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了個底朝天。

他大聲問女孩，叫什么名字？

女孩說了一聲，可房間里太吵，他不由得加大了聲：“我沒聽見！”

女孩突然把頭俯過來，長長的秀發弄癢了他的脖子，深深的乳溝一覽無遺：“可可，我叫可可——”

這回聽清了。他開始爽朗地大笑，端起酒一飲而盡，感覺就像夏天一頭扎進村后那個深深的小池塘。那晚，可可就那樣和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這讓他覺得非常痛快。當然每次都是可可為他倒酒，可可還告訴了他手機號。

你怎么不去唱歌？可可問他。我沒唱過歌，說完他突然想，別人都在蹦都在唱，只有他跟可可坐在那兒不動，算怎么回事？他轉臉看了一眼可可，可可好像明白他的意思，馬上說：“我也不會唱。”

他便仰臉倒在寬寬的沙發上，閉目養神。

等再睜開眼時，可可依然坐在他身邊，一動沒動。見他醒了，可可起身去另一邊的服務臺為他倒來一杯水，“喝點茶解酒。”可可說，又坐回他的身邊。

“可可，你猜我剛才夢見了什么？我看到了我們村后那個小池塘，小時候我們每個夏天都要跳進去洗澡、打水仗，快樂無窮。”他忘我地說著，好像真的有些喝多了，“可現在那個小水塘沒有了，再也找不到那么清澈的水塘了……”他嘆著氣。

可可不說話，默默地聽著。直到夜深，大家要走了，他無言地看著可可。

可可起身要走，突然又回到他身邊，輕輕地擁抱了他一下。

他不知道可可為什么要回來擁抱他。可就這輕輕的一擁，竟讓他失魂落魄了好幾天，他回憶著和可可的一點一滴，越想越覺得竟有些對不起可可。至于哪個地方對不起，他一時又想不起來，于是他跟可可發了一個短信：委屈你了。

可可沒有回。好幾天都沒有回。他心里就更覺不安，時不時就會想起這件事。

他終于忍不住又發了一個短信，“可可，我知道那天冷落你了，我還會去找你的。”至于為什么還要回去找她，他一時也沒想清楚，或許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這次可可馬上就回短信說：“那你來啊，要不要我出去陪你……”

他一下愣了，不知可可為什么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可可，那晚你不是這樣的啊。為什么我們就不能是朋友呢？”他說。

“可對我來說，錢是很多問題。”可可馬上又發過來說。

“可可，那晚她們都那么瘋，只有你是那么安靜……那個時候你是多么的好！”他生氣了。他覺得可可變得好快，他想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可可沒有回答他，他不知道可可是否也生氣了。

再發短信，可可始終不回。他很苦惱，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有些人有些事，過去了就不能再重新提起。難道那些曾經擁有的美麗抑或憂傷，注定只能沉淀在各自的記憶里？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想可可了。

他曾偷偷的去找可可，但去過幾次，卻沒見到可可。這次他有著同樣的預感，他甚至想賭氣的轉身離開，猶豫再三，他還是忍不住發了個短信：“可可，你在哪里？”

意外的是，這次可可馬上回了短信：“我已經走了！其實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初次到那種地方，你不應該再到那里來……你屬于那個清澈的池塘！”

清澈的池塘！可可的話，讓他頓感無地自容。他覺得可可就像看到了他似的，因為這時他就站在那個酒店門口，他在盼望著可可能夠突然出現，就像那晚，那個輕輕的擁抱是那么突然。

可現在他想快點逃走，他想像小時候那樣一頭扎進那個池塘，他甚至看見一個大大的水花已經快速地向他涌來，瞬間就會把他淹沒得無影無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