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寫在我的歌聲里

午夜12點，我打開扣扣郵箱，看見“已發送”欄早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時間尾戳，心里微微閃過一抹刺痛，曾經無數次翻看這些信的淡淡心悸終究是被時光帶走了。2004年，記憶中那個還略顯單薄，笑容卻放肆而溫暖的少年，隔著昏暗的電子屏幕，緩緩定格在了泛黃的郵件中。

幾天前，我剛剛從你的城市回來，回到這個你曾經居住過的我依然長期停留的小鎮。說不清是什么心緒，鼻子堵堵的，胸口悶悶的。

首都很美，很適合你的格調，我猜你一定很喜歡你的新居。懷著可能在這偌大的城市里不期而遇擦肩而過的淡淡希冀，我多想看看我瀟灑的轉身，你蕭條的一瞬，那真是比反轉劇還要反轉的場景。

太久沒見過你了，久到猛然翻看你“人人”上的照片，我都不太認識了，記憶里清爽干凈的板寸早就消失得沒有一點兒蹤跡，你把頭發弄成我最最討厭的二百五文藝男青的模樣，一撮撮向上豎起，還記得小學那會兒我們學過的一個成語“怒發沖冠”嗎？還記得高中那會兒語文課本里的荊軻刺秦王前的勇士“發盡上指冠”嗎？噢！我忘了，高中你遠走他城去讀了理科，或許關于曾經的一切你都忘了。

我走在你日志里曾經出現過的那些地理名詞里，譬如海淀、西單、王府井，又譬如北大、燕園、未名湖。在擁擠的人潮里，我跌跌撞撞，渾渾噩噩，昏昏暗暗，不經意摔斷了腳下鮮紅的高跟鞋，狼狽地跌坐在地上，突然想起你先前五分鐘刷的新微博，此刻的你正在前往成都的飛機上。眼淚像水柱一般，控制不住地往下滑，雙手緊緊地捂住還想要哭的眼睛，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丑，臉上的妝花了一塊又一塊。我對自己說，小媛，是該忘記了。

我不是早就忘記了么，這中間似乎要加個叫做“應該”的修飾詞。我不是應該早就忘記了么，我親愛的L。

可是鼻頭紅紅的，眼睛酸酸的，又算怎么一回事。回憶常常會把我帶到那個夏日的午后，盛夏的香樟搖曳著大片大片的濃蔭，數不清的知了在黏黏的空氣里大聲聒噪著。對于我這個密集恐懼癥患者而言，顯得壓抑難受而無所適從。突如其來地，你走了過來，我們從一個不愉快的話題開始，由沉默和僵持迅速地上升到爭吵的臨界點。這樣的爭吵早已不是一兩次了，一整個夏天的喧囂嘈雜讓我再也無法忍受。于是我一言不發地扯下了脖子上的項鏈還給了你，幾乎與此同時，你也鐵青了臉，轉身把它扔出了窗外……之后呢？

再沒有之后了。你飛奔去了另一個城市，上了全省最好的高中。當我看到郵箱里你發來的那封告別信時，心里的氣球像被針狠狠地戳了一下，迅速地漏了氣，枯萎得只剩下癱軟無力的外殼。意料之外么？我問自己，其實，不過是情理之中吧。

還記得我們是怎樣開始的么。不是一見鐘情，亦沒有再見傾心。你轉到我們班上半年多，我隱隱約約地知道有這么個人，十一歲的年紀，小小的，豆蔻梢前的樣子。你很帥，小正太的模樣，迷倒了很多人，大家都愿意和你交朋友，唯獨我，對你熱絡不起來。

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們坐了很久的同桌。每次換位置都會分到一起，才慢慢地熟悉起來。你愛笑，眼睛彎成一道橋，很可愛，很陽光，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你的笑可以驅散所有的陰霾。你很聰明，總是考班上第一，老師都喜歡你的機靈，可是你從不耍小聰明。你文筆好，即便是我的作文不錯，有時候也會被你給比下去。老師每次念范文，總會先念你的后念我的。開始會有淺淺的酸澀感，到后來就是心悅誠服加一絲悸動，你瞧，我們倆的名字念在一起。有個聲音在心底強烈地叫囂，似乎卯足了勁要沖出來，似乎有什么不同了，然后甩甩頭，不過是很好的朋友罷了。

這是我對你的定義——好朋友，無話不說的朋友。我們有幾乎相同的興趣愛好，喜歡同一個歌手，喜歡聽同樣的歌，喜歡同一個詞人，喜歡一樣的作品。甚至，我們都喜歡文學藝術，喜歡研究星座學……太多的相似處。

我們每天都可以在網上各種聊天，我說我的小心事，我的小情緒，我的小煩惱，而你永遠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你說你的小故事，小明媚，小憂傷，同樣，你是一個很好的講述者。你說你要上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學。我笑著說，我想和你一樣，我們要為之努力。其實，那時候的我就已經有很大的不同了，至少，遇到你之前，我從來都沒想過這些。

積極備考小升初是一個很大的轉折點。有一天，在密密麻麻的草稿紙上，你的同桌翻到了我的名字。那時候，我們這么大的孩子，有的就已經提前進入了青春期。這是一件轟動全班的事，在那個男生的大力宣揚下，我也在懵懵懂懂間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晚上上扣扣的時候悄悄問過你，這就是所謂早戀嗎，我記得，你猶猶豫豫了半天之后，回復了一個“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讓我深陷其中很多年。

站在十一歲的渡口，我真的不會想到十八歲的我會仍然停留在這個渡口，而在即將要跨過的十九歲的當口，時間沒有帶走我，是你逼著我坐上指定的小船，前往下一個渡口。我無法滿含淚水輕松地向你揮手告別，因為早在三年以前，你就離開了我的渡口，不知去向哪里。我常常在想，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也好，雖然行走彳亍，但一個人更好忘。

嘟嘟嘟嘟……耳邊猶記電話的忙音，揮手間，我們竟四年未見。那條再也找不到的項鏈被丟棄在了時間的無涯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

現在想一想，關于你的那么多故事，也都在我的念念不忘中一點一點地忘記了，在七年后的夏末里，我還在回想七年前的盛夏，才發現那年的夏天早已過去，過去的夏天再也回不來了。于生命，也只是留下了一溜狹長落寞的影子和一副適合擱置在回憶里的永不褪色的笑容。我們不得不相信時光的力量。

我愛過的那個少年，必定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少年。沒有之一。或許他喜歡過我，但是并不深愛，我們的時光終抵不過功成名就的吸引，經不起歲月的沖刷，亦經不起地域的轉換。我等不到，他到不了，我們之間隔著1432公里，這就是現實。好在，我們都是面對現實的人。

這些年，我唱了無數首你喜歡的歌，我想，你早就被寫在了我的歌里。無關愛與不愛，只是單純的懷念，懷念那時候的我，懷念那時候的你，懷念再也回不到的從前。

（編輯 高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