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戰士”的另一個戰場

甘子玲

1994年，美國前橄欖球明星O·J·辛普森因被指控犯下兩宗謀殺案而引起軒然大波，在經歷了長久九個月的審判后，辛普森被判無罪。當時由于辛普森名氣極大，再加上全程的電視直播，該案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受公眾關注的刑事審判案，也被稱作“世紀審判”。如今，CNN將正在南非高等法院進行的一場審判稱為南非的“世紀審判”，審判的對象是世界知名的殘疾運動員奧斯卡·皮斯托瑞斯。在互聯網更為普及、社交媒體異常活躍的今天，這場“世紀審判”得到的關注絕不比“辛普森案”少。

從“刀鋒戰士”到“涉嫌謀殺”

來自南非的殘疾運動員奧斯卡·皮斯托瑞斯（Oscar Pistorius），中文譯名稍長，很多人可能都記不住，但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那個英勇的外號——“刀鋒戰士”，除此之外，還有人稱他為現實版的“阿甘”、“世界上跑得最快的無腿人”、殘奧會上的“博爾特”。

他出生時小腿就沒有腓骨，由于家人的選擇接受了雙腿截肢手術，并從此開始了帶著假肢的漫長生活。母親鼓勵他“失敗者絕對不是最后一個跑過終點的人，而是那些放棄競爭的人”，這個小伙子也從不認為自己是殘障者。他慢慢開始嘗試各種各關的運動，包括對抗性極強的拳擊和橄欖球，并表現出了過人的體育天賦。成為職業田徑運動員后，他的這種天賦被發揮得淋漓盡致。在雅典、北京的殘奧會上，他幾乎包攬了所有短跑項目的金牌，并先后27次打破男子100米、200米和400米的殘疾人世界紀錄。但是，這些榮譽并沒有讓他固步自封，斗志昂揚的他又將目光瞄向了更高的舞臺——奧運會。

線索交待到這里，像極了一個典型的勵志故事，并且幸福美滿，因為皮斯托瑞斯還有一個為人欣羨的漂亮模特女朋友，倆人此前也被外界公認關系較好，他在歐洲參加比賽時，女友還經常一同現身，但是，去年的情人節過后，事情發生了360度的大逆轉。這一天，他聲稱誤以為有盜賊闖進家中，不慎開槍將女友瑞瓦·斯滕坎普打死，而警方則指控其為謀殺。同時，還對他加控了非法持有槍支及另兩項也與槍支有關的罪名。

皮斯托瑞斯案件開庭以后，一直備受關注，關于他的各種新聞也在一夜之間鋪天蓋地涌來，人們在驚詫的同時，也開始好奇，皮斯托瑞斯在“刀鋒戰士”光環背后的真實人生。

瑞瓦的父親告訴南非《回響報》，不管他多富有，也不管他的辯護團隊多強大，如果他讓團隊撒謊的話，他需要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如果他能講出真相，我也許有一天還會原諒他，但是如果他說謊，他就會受到良心的責備……但這些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皮斯托瑞斯的家人則一直堅定地支持他。他的叔叔阿諾德·皮斯托瑞斯表示，指控并沒有實質證據，而且法庭證據也駁斥了蓄意謀殺的可能性。去年夏天時，阿諾德透過媒體傳達了侄子的悲痛，“完全無法想象深愛之人離世，而自己被認為是兇手，如果是你，會作何感受呢？”CNN報道指出，在社交網站“推特”上，皮斯托瑞斯擁有30多萬的粉絲，他的背景信息上依然是2011年耐克的那句廣告標語，“我是一顆上膛的子彈”。瑞瓦過世后，他又在網絡上分享了一段內心獨白，“失去瑞瓦和那天帶給我的創傷將會伴隨我的終生”。

開庭前專門學過如何痛哭

今年3月3日， 經過半年多時間的準備，這起備受關注的案件再次開庭，并由南非比勒陀利亞高等法院審理和裁決。

由于堅稱自己的行為是出于假定的個人正當防衛，皮斯托瑞斯一直堅持自己無罪的辯護。在庭上還原當晚事發經過時，他這樣描述，“我在半夜醒來，聽到廁所里面有動靜，瞬間我驚呆了，不過隨即我就醒悟過來，知道自己應該保護自己和瑞瓦。那是一個改變一切的時刻，我抓起床上的一把槍，我以為瑞瓦當時還在旁邊的床上，低聲告訴她趴在地板上，然后打算去呼叫警察。”

“當我剛進入浴室的時候，我非常害怕，我擔心有人會在黑暗中向我開槍，我認為自己必須采取一些措施，于是我對準廁所門連開四槍，槍聲簡直震耳欲聾。”皮斯托瑞斯繼續說道：“然后我回到臥室中，卻發現瑞瓦并不在床上，當時我并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只是覺得瑞瓦應該就在床上。”

皮斯托瑞斯在庭上承認自己誤殺了女友，但是出于保護瑞瓦的目的，因為當時他認為有人闖進了他的家中，并且可能會有潛在的危險才拔槍，而他撞開浴室的門，發現女友倒在血泊中時才醒悟過來。控方律師尼爾則怒斥皮斯托瑞斯說謊，并提出，他開槍時，瑞瓦正面對著門與他談話。“這是唯一可以解釋為什么瑞瓦是直立著站在廁所門口以及子彈能夠擊中她的右臀部”，但皮斯托瑞斯否認這種說法。控方證據還顯示，瑞瓦生前一直很懼怕皮斯托瑞斯的暴躁脾氣，且鄰居當晚聽到槍聲后，也聽到了女人驚叫聲。

辯方傳喚的第一位證人，前法醫專家羅杰·迪克遜則在庭上回應，鄰居聽到的是皮斯托瑞斯在發覺誤殺后用板球棒砸門的聲音，并不是槍聲；迪克遜還提出，皮斯托瑞斯的臥室燈光過暗，所以他一直以為女友還在臥室中。但是，這些證據都被控方律師緊緊抓住了漏洞，并質疑了迪克遜的專業性。

由于南非法院允許電視媒體對皮斯托瑞斯的出庭受審進行“有限度”的直播，他在庭審中的表現也成為關注的焦點。在接受控方律師尼爾的連續盤問中，皮斯托瑞斯時而哽咽在喉，時而泣不成聲，情緒多次出現了較大起伏，尤其是在被指證詞前后矛盾、有意槍擊瑞瓦以及目睹女友血淋淋的照片時，皮斯托瑞斯幾近崩潰，庭審也因此被打斷。

據CNN報道，在南非的法律界，尼爾以“dull dog”聞名，意為難以相處的人，從他對皮斯托瑞斯的盤問中可見一斑。有人認為尼爾在庭審中的問訊顯得有點“步步緊逼”，法律專家凱利·菲爾普斯則表示，這是尼爾的策略之一，他想讓被告變得焦躁和動搖，出示女友血淋淋的照片其實并不必要也沒有理由。但是，引發更多爭議的無疑是皮斯托瑞斯的表現，有評論認為他表演痕跡過濃，甚至指責他的演技完全可以去角逐奧斯卡獎項。南非著名專欄作家賈尼提供的消息則更具爆炸性，他指出，“刀鋒戰士”在開庭前曾參加過表演課，專門學習如何痛哭，他在庭上向公眾展現刻意設計好的無辜和痛苦不過是為了隱藏內心深處的負罪感和脆弱。

未完待續的故事

根據CNN的報道，由于南非已廢除死刑，蓄意謀殺的罪名一旦成立，最嚴重的判處將是無期徒刑，除非能夠證明有特殊情況，實際的量刑則為25年。特殊的情況包括了一系列的因素，如初犯或者年齡。在皮斯托瑞斯的案件中，則可以體現在他身體上的殘疾和不便，這些對他的判決都可以造成影響。盡管這樣，法律專家詹姆斯·格蘭特也表示，即使法庭接受了皮斯托瑞斯這一特殊情況，辯護也會變得相當困難，因為辯護團隊必須說服法庭考慮特殊情況的存在，而在案件中，皮斯托瑞斯又是追逐“盜賊”至浴室實行槍擊的。

皮斯托瑞斯一直主張自己是出于防衛的需要才造成了失誤，并否認是有意殺害女友的。格蘭特表示，皮斯托瑞斯的辯護歸根到底是失誤，他預期，出于對生命價值的考慮，法庭有可能會認為，不管有沒有闖入者，隔著緊閉的門朝人開槍，都是不合乎情理的。

如果皮斯托瑞斯被認定為情節較輕的過失殺人罪，將不需要考慮最低量刑的法律條例，“因為法庭可以行使完整和普通的自由裁量權”。這也意味著，從理論上來講，皮斯托瑞斯即使被判處為過失殺人罪，他也可以免于牢獄之災，格蘭特表示，以往的確有過因過失殺害深愛之人，但避過牢獄之災的先例。不過他認為“刀鋒戰士”的情況屬于重大疏忽，恐怕會面臨至少15年的監禁。

擔任本次案件的法官索寇澤爾·馬西帕是南非歷史上的第二位女法官，她透露，本次庭審的筆錄已經超過兩千頁，3月3日開庭的審理原計劃于三周內結束，目前已遠超預期。馬西帕還表示，由于案件中的證據具有高度專業性，需要各領域專家解讀，這也讓庭審筆錄變得更加繁瑣。

目前由于雙方律師的共同申請，這起案件的審理在4月18日后，再次進入休庭狀態，并定于5月5日重新開審。另一法律專家凱利·菲爾普斯對CNN記者表示，要問這個案件會持續多久就等于在問一捆細繩有多長，“他們可以就所有的事情進行爭論，而且還有可能出現案中案的情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