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精



一年之計在于春。在這樣一個萬物蓄勢待發的開春時節,每一個適齡生命都會迸發出無窮的生長力和活力?;蛟S這也是很多學校在每年秋季的常規招生之外,還會有一次春季招生的原因吧。當大多數家長想盡各種辦法讓孩子擠進名校,進入好班級的同時,卻有另外一部分家長反其道而行之,把孩子接回家中,親自承擔起教授知識的責任。一方面是家長們對現行教育的不滿或反抗,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孩子今后的人生規劃,使得這種家庭學堂式的教育方式在全國各地如雨后春筍般出現。
2013年夏天,來自21世紀教育研究院的調查問卷、QQ群統計以及“在家上學聯盟網”三方面數據搜集所進行的調研結果顯示:目前在我國大約有1.8萬名學生沒有在學校按照常規模式接受教育,而是選擇了在家上學。
這1.8萬名孩子主要分布在一些經濟文化水平比較高,社會公眾教育觀念比較開放的地區,排名前三位的省市分別為廣東、浙江和北京。在這些在家上學的孩子中,男孩占了62.3%,大多數孩子的年齡在4~10歲之間,其中以6歲的孩子最多,17歲的孩子最少。
由此可見,在家上學的孩子主要處于小學階段,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表明了中高考仍然是家長們不得不面對的一道坎兒。其實現有高考政策是留有余地的,它要求考生高級中等教育學校畢業或具有同等學歷。打算讓孩子參加國內高考的家長會找不太知名的學校保留孩子學籍,直接參加畢業考試,取得畢業證就可以了。而選擇家庭教育的家長們更多的是讓孩子出國留學,事實證明出國留學確實更適合在家上學的孩子。
美國在家上學合法化已有20年
其實在家上學并不是中國家長的首創,早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國就已經掀起了一股在家上學的風潮。在這種教育模式獲得合法地位之前,一直受到公共管理機構的圍剿,直到1993年秋天,在家上學的模式終于在美國50個州合法化。
美國教育學者Helen Mondloch在其文章中有寫道:“曾經被認為是宗教右翼獨有領地的‘在家上學,如今已經滲透到主流教育方式中去,成為一場強勁的基層運動。它迅速地重新確定家庭的價值,徹底改變著教育的現狀。”
一份數據顯示,自2002年以來,在家上學已經成為美國增長速度最快的一種教育模式,以每年7%的速度遞增,到目前為止已經占到適齡上學兒童的3%。美國大多數高等學校都會承認這種在家上學的孩子所獲得的全美大學入學考試SAT的成績。
翻開世界歷史名人錄不難發現,在家上學的案例確實不在少數。著名攝影師安塞爾·亞當斯12歲開始便在希臘家中接受教育,后來成為集攝影教育家、作家、自然保護先驅于一身的時代英豪;美國第二屆總統約翰·亞當斯一直都是在家上學,并沒有影響他在15歲那年成功考取哈佛大學。
如果說這些國外的狀況與國內的基本情況相差甚遠,沒有太多的可參考借鑒性,那么國內在家上學的開創者——知名兒童文學作家鄭淵潔對兒子鄭亞旗的教育方式,相信不會距離國人太遙遠。
鄭淵潔先生早在上世紀90年代便開創了在家上學的教育模式,在兒子上小學的時候,鄭淵潔便鼓勵兒子放開了玩兒,每周還幫他寫病假條。拿到小學畢業證后,鄭淵潔毅然決然地給兒子辦理了退學手續,開始了“私塾”教育。為了兒子,童話大王親自編寫了10部童話式教材,內容涉及數學、物理、化學、語文、哲學、法律、健康、自救等方方面面。后來這些“教材”出版后成為兒童暢銷書,備受家長熱捧。在鄭亞旗18歲時,鄭淵潔鼓勵他走出家門獨自面對人生,可是只有小學學歷的鄭亞旗找工作屢屢失敗,一度開著奧迪A6去超市搬雞蛋。后來聽從鄭淵潔的建議,以300元的超低月薪打入一家報社,以出色的能力很快提升至網絡技術部主管。
或許鄭亞旗的成功帶有很多鄭淵潔所獨有的童話色彩,是很鮮明的個例,但鄭淵潔的教育觀和教育方式無疑給了很多家長以啟迪。在北上廣陸續出現了零零散散的在家上學的案例。有的是因為家長本身就是教師,對在家教育信心十足;有的則是孩子身體不好,不得不遠離學校。少有人是單純地出于對現行教育制度的不滿而選擇不去學校上學的。直到2006年,在北京出現了一個叫做日日新學堂的“仿私塾”機構。
日日新學堂與龍學園
2013年夏天,公布全國高校畢業生就業率只有30%的時候,相信對于很多家庭來說,原來的那種大學畢業后就可以找個好工作的期望,已經變成了不切實際的奢望。
對中產家庭而言,在幾乎所有家長身上都有一種“比孩子”的習慣,他們慢慢發現隨著成長,孩子們的性格、行為習慣等開始出現了明顯的差異,跟成績優異排名似乎并沒直接關系。這會讓家長們思考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孩子們所接受的教育方式在哪些方面出了問題?于是越來越多的家長認為現行教育體制有著不可回避的問題,當累積量變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幾個志同道合的家長一起大膽探索,自己編寫教材,集中給幾個孩子進行“私塾”式家庭教育,于是某些機構應運而生了。
曼曼是在康德班的時候來到日日新學堂的。(在這里沒有幾年級幾班的概念,而是用“康德”“潤德”“熙德”這樣帶有濃厚傳統文化氣息的字眼,這讓曼曼母親一開始很不適應,跟別人說起來的時候得解釋好半天。)
按照計劃,曼曼原本應該在幼兒園畢業之后升入昌平區沙河鎮的一所普通小學,但由于戶籍問題遇到了一些麻煩,其父母一邊想辦法解決戶籍的難題,一邊在方圓幾百公里之內搜索所有的小學。在了解了日日新學堂之后,父母決定讓孩子嘗試一下新的上學模式。盡管入學未久,戶籍問題得到了解決,曼曼可以入讀普通小學,可是她已然喜歡上了日日新學堂,用她的話來說:“在這里上學一點都不累,特別輕松、開心。”
據曼曼回憶,在她上幼兒園時,老師已經灌輸了很多有關小學的印象,并且有些小學的教學內容已經涉及??墒侨杖招碌臓顩r跟當時老師們所描述的小學差別很大,不需要上課的時候規規矩矩地把小手放到背后,有問題不需要舉手問,甚至課堂都是一圈學生把老師圍坐在中間,像是在做游戲。老師不會讓孩子產生一種敬畏的感覺,而是敬愛。
現在曼曼已經在學堂學習了一年多,原本在幼兒園時期的膽小、怯懦,不敢在老師和同學面前大聲說話的“毛病”已經徹底不見了,她變得活潑開朗,常常給學堂校報《渥丘園》投稿,還主動報名參演學堂一年一度的戲劇節。學堂里的很多集體活動都能見到她的身影,各項表現很不錯,重要的是參與這些活動,并沒有影響她的學習。盡管在日日新學堂考試的成績從來都不公開,更不會進行名次排名,但是通過對知識點的考查還是能看出孩子對知識的掌握。
看到孩子有如此改變,曼曼的父母非常開心,曼曼媽還為此專門寫了一篇關于發現孩子品質的文章,跟曼曼的作文一起在《渥丘園》上發表了??吹贸鰜恚⒆雍图议L在這里,都得到了相應的成長。
目前來看,日日新學堂依然得稱作是一所學校,依然在做著招生的工作,學費一年將近5萬塊錢,比普通學校高出很多。而龍學園的費用更高,將近7萬元,或許是因為他們面臨著比普通學校多得多的問題,比如要租賃學校場地,租賃活動操場,要解決教材教具的難題等。這些都需要孩子的家長們來共同解決,也因此,各種評價的聲音此起彼伏,從最初開辦到現在從未消失過,當然也不乏極力參與者。
與此現象類似的還有龍學園。
龍學園的創辦者張喬峰看到孩子張洪午在學校的照片中眼睛無光、精神頹廢,甚是不滿。詳細了解后得知孩子在學校里根本不快樂,不允許看課外書,不允許特立獨行,該午休的時候必須躺床上睡覺,不管是否有睡意,都得一動不動地保持睡姿……這讓張喬峰覺得如此批量生產的教育,對培養高級人才是極其不利的,好像孩子變成了一種機器,按下哪個按鈕就得做相應的事情。帶著這種不滿和對孩子的某種期許,張喬峰給孩子辦理了退學,踏上了在家上學的漫漫征途。
一轉眼,龍學園已經成立兩年多了,在此期間,張喬峰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教學理念,他把體制內學校的教材知識內容打散重新洗牌,按照孩子的特點進行教學。比如有一些知識語文課本里有,地理課本里有,歷史課本里也有,這對孩子來講,完全是可以舉一反三的事情,沒必要做無用功。體制內一年的課程,張喬峰用半年的時間就可以完成,其余的時間則是帶著孩子做各種輕松的事情,比如體育運動,參加社會活動等。兩年多的在家上學經歷下來,張喬峰總結:“在家上學并不是跟傳統教育的一種對立,而是一種互補。”他說:“政府應該給理想一點時間,而我們也應該給政府一點時間。”
面對在家上學,傳統教育如是說
李霞(化名)女士是南方一個小鎮上的退休小學老師,每年都要來北京日日新學堂參觀學習。她對于這種學習模式的看法是:“我接觸了這么長時間,始終感覺它的教育思路和教育理念都代表著中國教育變革的方向,是一種比較完美的素質教育方式。在這種家庭學堂的教育下,孩子們所接受的是最快樂的教育,這在很多學校里都很難見到的。”李女士告訴筆者,在她三十多年的教師生涯中,見過很多孩子,去上幼兒園的時候都是哭著鬧著,而家長則是偷偷摸摸地離開。有時候看到孩子聽著聽著課打起了瞌睡,覺得那簡直是一種痛苦。
她說,從2001年開始,在我國大范圍開展的所謂基礎教育課程改革,開啟了現代教育觀念的大啟蒙時代,形式各樣的課改實驗越發重視對孩子綜合素質能力的培養,但是根深蒂固的傳統教育模式要想發生真正的改革,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讓孩子選擇在家上學,是符合孩子天性的,不被束縛的,是值得普及推廣的。但同時她也表示,在家上學的方式也要因人而異,不能千篇一律一味推廣。
兔寶貝的媽媽住在回龍觀,對于日日新學堂的出現,她也相當關注,但她很堅定地告訴筆者,她不會為孩子選擇這樣的教育方式。
她說,選擇在家上學的孩子,家長基本上都能夠擔負得起教學的職責,必然需要具備高學歷、高能力,但凡有哪一點做不到,對孩子的耽誤將不是一點點。如果沒有足夠的教育專業水平作支撐,自己不會讓孩子去冒這個險。如果因為沒有學籍等客觀原因,而導致孩子再也回不到校園生活,那代價就有點太大了?!拔也幌胗煤⒆觼頊y試,我自己本身不是個能當老師的料,那么多孩子都在常規成長,我不想特立獨行?!?/p>
不可避免被學?;?、商業化
隨著在家上學理念的擁躉漸多,不可避免越來越被學?;?、商業化。
筆者小區樓下的一個幼兒園,在2013年夏天的時候大力宣揚這種“在家上學”的理念進行招生,很吸引了一些家長的注意。但到了年底,筆者發現他們所做出的讓孩子自由玩耍,不會灌輸小學一年級學習內容的承諾,都已經在半年的時間內消失無蹤。園長解釋到,這是一種無奈,因為很多家長都會反應,看別人家的孩子三歲都會背三字經,彈鋼琴,基本的數學運算,甚至還會背誦英文課文,再看自己家的孩子落后很遠,覺得接受不了。于是,轉而要求幼兒園進行“填鴨式教育”,給孩子灌輸很多知識。如果幼兒園不這么做,很多家長就會退園,轉園到能學習知識的幼兒園。
日日新學堂的大車老師告訴筆者,他們教給孩子的東西可能并不會及時顯現出來,但是有了健全的人格、強大的意志力和好的學習方法,今后孩子無論是參加國內高考,還是出國留學,都是成功的關鍵因素。這個成功,更大程度上所代表的是人生的成功,而不僅僅是考大學的成功。這就好比江湖醫生開出一貼膏藥,跟你說幾年后方能見效,到底有效無效相當于一場賭博。賭注則是每年好幾萬的費用和更寶貴的孩子的未來。
更普遍的教育改革并非在家上學能承擔的,盡管目前看來在家上學的孩子們不管是出國留學,參加高考,還是跟學校對接,一切都還不錯。但這其中付出的努力是那些體制教育下的家長和孩子們難以想象的,畢竟學校有著很成熟的教育體系,專業的知識架構、教育水平作支撐。盡管有些過分強調知識、忽視能力,強調成績、忽視快樂;盡管老師們往往一視同仁,很難做到對每一個孩子都用心對待、因材施教,但學校畢竟承擔起了教書育人的社會責任。在家庭教育的星火燎原下,希望大部分家長能客觀理智地為孩子作出選擇,給孩子更好的未來。
(編輯·王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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