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偉

從認識語言學的視角解讀《荒原》,可以深度剖析作品的寓意和表現力,更多地挖掘詩歌的內涵與文化背景,從而幫助讀者進一步理解這部作品。
《荒原——艾略特文集·詩歌》
[英]托·斯·艾略特 著 湯永寬 等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2年6月版
定價:45.00元
托·斯·艾略特在歐洲文學史上享有盛名,他開創了一種詩歌的風格。在20世紀,他是西方詩歌界的靈魂。艾略特在1922年發表了《荒原》,正是這部作品,讓他在國際文學界的地位大幅提升,這部作品是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作品之一,是現代詩歌一塊重要的里程碑。《荒原》被看作是一部具有時代意義的名作,在文學研究領域對《荒原》的研究和解讀很多,但從不同的角度出發,可以有不同的理解,筆者試從認知語言學的視角,解析《荒原》中的精髓。
縱觀中西方,眾多研究者對《荒原》這部史詩的研究角度各有不同。傳統的研究一般是從詩學、文化等角度出發,從認知語言學角度進行評析的并不多見。筆者個人認為,從認識語言學的視角解讀《荒原》,可以深度剖析作品的寓意和表現力,更多地挖掘詩歌的內涵與文化背景,從而幫助讀者進一步理解這部作品。
認知語言學中的注意觀
認知語言學的注意觀是其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指的是我們在使用語言進行表達的過程中,實際上表達出來的常常只是外界引起我們注意的那一部分,還有很多沒有引起我們注意的部分在表達過程中被忽略了。比如《荒原》這部詩歌作品中,省略了很多起連接作用的環節,甚至是一些故事情節。詩人所要表述的那些場景,只是通過抽象的藝術語言進行拼接,從整體上看,就像是很多碎片拼接而成的膠片電影。整部作品的場景在轉換的過程中,連貫性并不是那么強,正是這些原因導致了讀者對這部詩歌的理解有一定的難度。當然,更深層次的原因是艾略特的一些理論創新,加深了這部作品的內涵,詩人利用這些碎片將作品拼接出來,正是這種寫作手法,使《荒原》的主題非常鮮明,詩人通過詩歌的描寫,展現了現代很多人在精神上的頹廢和荒蕪。從這個角度去理解,也可以比較合理地解釋詩人在詩篇中展現出的那種不經意的雜亂,因荒蕪而雜亂——就像一片荒原上的野草,沒有邏輯,沒有秩序,卻又具有強烈的存在感。由此可見,《荒原》的內容決定了這部作品的結構形式,而這樣隨意松散的結構,卻更能給讀者一種強烈的身臨其境感,就像是行走在一片荒原之上。
概念合成理論對詩歌的解讀
認知語言學的概念合成理論的基礎是心智空間理論,概念合成理論包含兩個輸入空間、一個融合空間和一個類屬空間。具有認知功能的主體會選擇性地從兩個輸入空間中提取一些有效的信息,并且經過匹配之后映射到融合空間。而融合空間則會利用這些信息,將一些相關的事件組織整合起來,就很有可能會創造出一些新的信息,即原來的輸入空間中所沒有的一些信息,從而獲得一些新的知識和意義。所以從概念合成理論的角度出發,可以對詩歌的意象進行更深刻的解讀。比如在《荒原》的第一章中,作者就通過一個意象群,給讀者展示了一個比較灰暗的四月。“四月是最殘忍的一個月,荒地上,長著丁香,又叫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許生命。”丁香、亂石塊、樹根、尸首發芽、開花,這些看起來毫不相關的意象,被作者整合在一起,如同概念合成理論中的輸入空間。類屬空間中,體現出這兩個輸入空間的一個共性,即生命,通過這兩個輸入空間之間的映射,使整體構成了一種完整的意象,即生與死。作者通過對這些意象的融合,在融合空間中得出這樣的結論:即枯干的球根相當于少許的生命,而亂石塊是與樹根類似的,尸首則等同于發芽和開花。由此可見,在新的融合空間中,產生了新的意義,即生和死是一樣的,生即是死,死即是生,顛覆了傳統的生死概念,生不是單純意義上的生存、生命,死也不是單純意義上的死亡,生死之間的概念是可以相互轉換的。這種哲學的觀念在艾略特的詩中經常出現,詩人也以這種思考方式表現出樂觀的生活態度,但同時他又能看到在那座城市華麗的背景下,人們如行尸走肉般地生活。喪失了靈魂的人,麻木不仁的生活……艾略特就是在這樣一種矛盾的思想中進行創作。
象征在《荒原》中的體現
象征是文學中常用的寫作技巧,它可以很好地利用一些具象或者抽象的方式來表現作者的內心世界。語言的象征性,指的是對世界的模仿,在《荒原》中,有不少細節都在對這客觀世界中充滿的那種荒蕪氣息進行模仿,從而在詩句間透出那種悲傷的情感。
首先,《荒原》演繹了一個從希望到失望的轉變過程,以及從美好變得丑陋的一種絕望情緒。詩歌的開篇,作者似乎在尋找一個shelter,讓我們看到了一絲希望,但到了最后,作者筆鋒一轉,將這份希望完全打破。紅石頭下面的影子沒有給人shelter,反而讓人不寒而栗,正是這從希望到失望的過渡,將那種絕望的情緒逐漸強化。譬如我們的生活也是這樣,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希望,那便不會失落,最讓人害怕的是一旦有了希望,再發現這希望永遠也無法實現,這種心理的落差會讓人絕望感更強烈。荒原的主題本來就是絕望的、丑陋的,作者通過對比的描寫手法,將那種從希望到失望,從美麗到丑陋的轉變刻畫得尤其深刻,這種對比凸顯絕望的氣息。就猶如荒原上,一片雜草和一些長勢非常茂盛的莊稼,給眼球所帶來的視覺沖擊。
其次,在《荒原》中,體現了假的美和真的丑。這也是一種象征,假的美象征的是工業文明,而真的丑則象征的是當時的一種詩性生活。這種象征和對比在《荒原》的《對弈》這一章節中體現得較多。“大片海水浸過的木料灑上銅粉,青青黃黃地亮著,四周鑲著的五彩石上,又雕刻著的海豚在愁慘的光中游泳。那古舊的壁爐架上展現著一幅,猶如開窗所見的田野景物。”在《對弈》這一章節,小愛神柱子上裝飾了結滿果子的藤蔓,木料上雕刻著海豚的圖案,還有田野景象的畫,也描寫了女主人公的香料使人感到局促不安。果子、藤、愛神、海豚、田野等,這些在信仰中十分美好的東西,在現代人的生活中,卻只是一種裝飾,一種假象。而正是工業文明的發展,使得更多的垃圾產品出現,把原來詩意美好的生活摧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丑陋的生活。正是當今社會整體精神的貧瘠和荒蕪,造成了現代人精神生活的荒原。
原型理論對語言結構的解讀
認知語言學中,文學性也體現在語言結構與這些語言所象征內容之間的一致性。《荒原》的第一章描寫的是生與死,為了突出這個主題,艾略特用了比較新穎的寫作手法,比如他提到四月是殘忍的季節。在人們的印象中,四月是生的季節,萬物復蘇,是希望的季節,但當一個人對現實生活已經感到絕望,那么哪個季節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就算冬天已經過去,樹上長出嫩綠的新芽,但這又怎樣?他感覺不到春的氣息,感受不到生命的力量。這也就意味著,詩中所出現的那個四月并不是好的象征,因為沒有溫暖可言,人們不過是生活在一個沒有溫暖氣息的四月,就如同現實的生活。這是作者想要表現的反差,作品營造的就是這樣一種整體的悲涼氛圍。
詩歌講究詩眼,也就是詩歌中的點睛之筆。《荒原》第一章中,詩眼就是那句“尸首發芽開花了嗎?”尸首象征著死亡,但是作為一個詩人,艾略特看待問題的方式與常人迥異。因此,在這樣的四月中,即使沒有一絲溫暖,但生命還是可能出現奇跡,連尸首都有可能發芽開花,那么這個世界上也還是存有希望。所以,在《荒原》中,尸首并不是完全象征著死亡,作者在詩中表現生死之間轉換的主題,死亡中也可以蘊藏著生的希望。這里所要表現的是,我們生活在一個還有希望的世界中,即使有不順和悲傷存在,我們也不應放棄。殘忍的四月與尸首發芽,這種矛盾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來解讀,那就是文學作品的藝術性,往往就體現在對常規形象的改變,使之成為一種非常規的意象。從文學的角度來看,這是充滿藝術性的,這種表達的方式雖然打破了人們傳統思想理念中的那種關于生和死一成不變的概念,但卻給人留下了更寬的思考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