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的P2P借貸

祝躍

個人消費者和小微企業貸款難的問題不僅僅出現在中國，在金融系統健全的發達國家也同樣如此。近幾年的銀行業危機迫使傳統零售銀行進一步削減了個人消費者和小微企業的借貸。

但是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傳統渠道受阻的時候，P2P借貸（Peer-to-Peer Lending）的崛起為個人消費者和小微企業貸款提供了新的解決方案。

P2P（字面意思為“個人對個人”）實際上對于人們來說不是一個陌生的概念。“Skype和eBay已經讓P2P交流和購物深入人心，現在則輪到貸款。”普華永道分析師尼爾·賓道夫（Neil Bindoff）說。

所謂“P2P借貸”指的是通過互聯網將借款人和放款人直接聯系起來，這種繞過銀行的借貸方式大約出現在2005年前后，并在最近的幾年內得到了快速的發展。據統計，英國的P2P借貸的總數每六個月就能翻一番，到了2013年底，總數額已經達到17億英鎊；在美國，最大的兩家P2P借貸平臺Lending Club和Prosper（占全美P2P借貸市場的98%）在2013年總共貸出24億美元，比2012年增加了8.71億美元；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地。

在賓道夫看來，讓P2P借貸能夠在發達國家快速發展的是一場“完美風暴”。“銀行的儲蓄利率接近為零，它們高傲的態度讓很多人難以忍受，（通過P2P平臺）借貸成本低，再加上電子商務已經成為人們生活中的一部分，這決定了P2P借貸的現狀。”賓道夫說。

既“快”又“大”的貸款平臺

賓道夫的話可以總結為幾點：P2P借貸“快速、便捷、收益大”。以美國的Lending Club為例，借款人只需要將自己所需的數額、還款期限以及自己的FICO積分（美國的個人信譽度評估系統）貼在該平臺上；而放款人則可以在網絡上瀏覽自己有興趣“投資”的貸款申請，一旦雙方都同意，款項將直接從放款人與自己賬號綁定的銀行卡里直接打到對方的綁定賬戶中——大多交易幾分鐘內就能在電腦、智能手機或平板電腦上就能完成。

這對借款人來說這是最重要的。2013年初，一位來自舊金山的女孩在Lending Club上遞交了一份1.8萬美元的五年貸款計劃。僅僅過了3天的時間她就收到來自美國4個州的不同放款人提供的資金。她表示自己貸款的目的是為了還信用卡賬單，Lending Club給她的利率為9.7%，遠遠低于信用卡債務的利率，更重要的是，P2P貸款幫助她按時還清了信用卡的欠款，避免了自己信譽度降低甚至是牢獄之災。

“在Lending Club上個人貸款計劃的成功率在1/10左右，比向銀行貸款的成功率高一倍以上，”Lending Club創始人雷諾·拉普朗什（Renaud Laplanche）說，“貸款成功率和利率主要取決于申請者的個人信用度，以及他們的循環信用余額。”

盡管在英美國家，消費者個人借貸占P2P借貸中的絕大多數（Lending Club中70%左右的貸款金額被個人用來還信用卡或其他債務），但是小企業也正在成為另一個受益人。英國西部的Steve Lister Tyres公司在成功連續盈利6年后在2013年決定擴建生產線，但是5萬英鎊的擴建費讓它犯了愁——它的資產負債表上根本沒有這么多錢。

最終它從P2P借貸平臺Funding Circle的600多個放款人——每個人貸款額從20到1000英鎊不等——那里收齊了5萬英鎊的資金，利率為9%。英國LendAcademy博客網站負責人彼得·蘭登（Peter Renton）表示有越來越多的英國小企業正在轉向社會和直接借貸網站來解決自己的融資問題。“這些都是急需用錢的企業，而且往往能夠付得起10%-18%的利息，P2P借貸網站的興起正好滿足了它們的需求。”

而對于放款人來說，“收益大”是吸引P2P借貸平臺吸引他們的主要因素。英國大型P2P借貸平臺普遍給放款人4.6%或更高的利率，而相比之下，英國銀行界提供的最高利率為哈里法克斯銀行（Halifax）的2年定期儲蓄（1.6%）；在美國，Lending Club的放款人的平均利率為8%，不僅僅高于美國眾銀行的存款利率和美國財政部債券0.9%的年收益率，也高于以高風險、高回報著稱的公司債券（平均回報率為7.33%）。

“儲蓄到處都有，但給消費者和小企業的貸款就少得可憐。P2P借貸平臺通過高收益將儲蓄資源集中到一起，為個人消費者和小企業提供了更多的機會。”英國P2P協會表示。

規避風險是關鍵

這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也解釋了P2P借貸在這幾年突飛猛進的原因，但是實際上，P2P在發達國家僅僅是起步而已。英國的17億英鎊的數額是個不錯的成績，但和銀行里1.2萬億英鎊的總儲蓄相比只是九牛一毛。uSwitch的調查表明有84%的英國人不愿意參與P2P借貸，理由是把錢借給陌生人是一件風險很大的事。

這也說明了P2P借貸的一個問題：風險。通常對放款人來說，他們目前面臨的主要風險就是貸款人違約不還錢。不過數據似乎在說人們的擔心有些多余，據悉英國的P2P借貸平臺平均違約率為3%，要低于英國銀行4%的不良貸款率（2011年數據），其中Zopa在過去7年里因為違約而遭受損失的客戶只占總客戶的0.5%；美國的Lending Club自稱可以將違約率控制在最低2%，同樣比美國銀行2012年的4.1%不良貸款率要低。

Lending Club的“秘訣”是將貸款申請按照借款人的FICO積分及以前的還款記錄分為從A到G的7個等級，并給予不同等級的貸款不同的利率，比如信用記錄最好的A級借款人的利率為7.82%，B級則為11.74%。放款人可以根據自己的意愿選擇投資不同等級的貸款并享受不同的收益：風險最小的A級為5.19%，B級為7.82%……

Prosper和很多美國小型的P2P貸款網站都采用了同樣的方法。在拉普朗什看來，這樣做的原因是告訴投資者：“風險越大，收益越大”。這樣可以保證投資者量力而行，根據自己的需要和能力做出合理的選擇。

但即使是最保險的貸款也會遭遇意外（比如借款人死亡），而P2P借貸的特性導致私人放款人不可能像銀行那樣通過法律等手段來追回欠款。對此，P2P借貸網站有著自己的方法：Lending Club對已注冊的放款人征收占他們投資總額1%的年費，這筆錢不僅僅是網站盈利的重要來源，也是所有放款人的“風險共擔資金”——一旦有違約情況發生，Lending Club自身可以利用這筆資金來補償放款人的損失；Zopa也推出了名為Safeguard（安全衛士）的類似系統，可以覆蓋所有遭遇違約的放款人的損失。同時，幾乎所有的英美P2P借貸網站都不允許一個放款人來獨自承擔一份貸款申請——將貸款由盡可能多的人分擔可以進一步降低投資者的損失。

完成這一切的前提是它們是網站，擁有著“科技手段為投資者服務”——由計算機完成的高等級計算法則可以算出貸款的風險以及相應的收益，其他應用手段也可以偵測出使用假身份注冊的借款者和故意違約的人并且抵御黑客攻擊。

“除非你是一家科技公司，不然你很難做好網絡P2P借貸。”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金融學教授富蘭克林·阿倫（Franklin Allen）說，“分析這些貸款的成本很大，但是互聯網的興起幫助我們解決了這一點，因此可以說P2P借貸的興起不僅僅因為金融危機，更是因為技術的進步。”

監管是把雙刃劍

上述的風險規避措施都是P2P借貸平臺為了保護投資者利益而采取的措施，而實際上，有些人最擔心的是如果一家P2P借貸平臺倒閉的話，那么投資者又當如何？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這種情況出現，但對于正在蓬勃發展的P2P借貸行業來說，參與者的增多很難保證未來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沒有正規的監管體系被認為是目前P2P借貸的最大問題——普華永道調查顯示有59%的英國人不愿意參與P2P借貸是因為它不在國家金融體系的監管之中。

政府很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去年8月，英國金融行為準則局（FCA）在經過調查后表示部分P2P貸款網站存在著虛假宣傳和故意降低風險說明以誤導消費者的行為，也就是從那時起英國金融監管機構開始計劃將P2P借貸納入到國家的金融監管體系中。

今年4月1日，金融行為準則局就正式將P2P借貸納入自己的管轄范圍內。該局政策、風險和研究部門主任克里斯托弗·伍拉德（Christopher Woolard）表示金融行為準則局正在制定相關的新規來對P2P貸款和其他公共集資行為施以正規化的管理。“客戶需要知道自己在這之中面臨著什么樣的風險。我們的政策就是為了闡明這些危險并且保護客戶，同時也保證他們能夠不受阻礙地接觸到這種新興的融資方式。”他說。

目前透露出來的一些提議包括要求這些公共集資平臺再為那些未上市的企業募集資金時必須保證那些參與放款的散戶是有著較高凈資產的人，而且散戶需要證明投入到這些未上市企業中的資金不超過自己可支配資產的10%（也就是說他們必須證明投資不會影響到自身的住房、養老和基本生活）。

英國P2P協會主席克里斯汀·法妮西（Christine Farnish）說：“我們很高興金融行為準則局對P2P借貸采取了合適的管理措施，這符合他們控制競爭和保護消費者的目標，既可以保證創新，又不會讓消費者面臨巨大的風險。”而Zopa首席執行官吉爾斯·安德魯斯（Giles Andrews）也對這樣的監管表示了歡迎，他認為現在將英國的10多億英鎊的P2P借貸納入到監管體系中更有利于Zopa和其他P2P借貸平臺的發展。“我們的5.2萬名客戶信任Zopa是有原因的。”他說，“現在安全性也將會是他們青睞我們的原因之一。”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對國家級的監管表示歡迎。《金融時報》專欄作家丹·邁克克魯姆（Dan McCrum）就認為“死板、頑固、缺乏想象力的國家金融監管體系可能會對P2P借貸帶來不利的影響”。

“P2P借貸的主要特色就在于只要有意愿的人就可以參與。”他說，“但是金融行為準則局的措施很顯然會將相當一部分人排除在P2P借貸體系之外，這就違背了P2P的本質，限制了這個融資工具的自由性。”

美國也同樣有著類似的監管措施。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規定稱Lending Club和Prosper這樣的大型網站中個人凈資產超過100萬美元（不包括主要住宅）的客戶為“認證投資者”，需要受到SEC的監管；而那些“未認證投資者”則要受到聯邦貿易委員會（FTC）的管控。Prosper創始人羅恩·蘇貝爾（Ron Suber）表示這樣的監管會促進P2P借貸平臺與政府更加緊密的合作，但是也會給Prosper招募更多的投資者設立了一定的障礙。

“亦敵亦友”的銀行

早在各國政府對P2P借貸重視起來之前就有一股勢力對這種新興的融資方式投以密切關注，這就是銀行。P2P借貸從一開始就被認為是“繞過銀行的銀行交易”。對沖基金Direct Lending Investments總裁布倫丹·羅斯（Brendan Ross）認為P2P借貸平臺可以做銀行在貸款方面的一切事情，它們可以推廣產品、評估借款人、發放貸款，唯一不同的就是它們借的是別人的錢，而銀行往往是借自己的錢。

“它們就像沒有資產負債表的銀行。”羅斯強調說，“人們認為P2P借貸是一種互聯網現象，但其實它是一種銀行現象。”

“沒有資產負債表的銀行”盡管在規模上與真正的銀行相比還是有不少差距，但已經有很多人認為它終會成為銀行界的一個挑戰。沃頓商學院管理學教授基斯·韋杰爾特（Keith Weigelt）將P2P借貸描述成一種將銀行系統非居間化的一種行為，是“影子銀行”的一種。

部分銀行也將P2P借貸視為大敵，2013年底，美國富國銀行（Wells Fargo）的一些員工收到了一封內部郵件，告誡他們不得參與P2P借貸，否則會被視為資助競爭行為而受罰。但是有的銀行則將P2P看成是擴展自己業務的好機會。得克薩斯州Mineral Wells市的泰坦銀行（Titan Bank）就從Prosper那里“購買”貸款請求。

“從2012年開始就有銀行參與到P2P借貸平臺的投資活動中。”泰坦銀行母公司BMC Bancshares總裁喬納森·莫里斯（Jonathan Morris）說，“我們很高興能夠憑借著與Prosper的合作在達拉斯甚至得州與富國銀行這樣的大家伙競爭。”

這也揭示了P2P借貸平臺未來的一個發展方向：有資金實力雄厚的“大玩家”加入。這解決了P2P借貸網站的另一個不足之處：資金來源的單一性。實際上，加入P2P借貸的“大玩家”不僅僅局限于銀行。2013年9月，Prosper從風險投資商紅杉資本和黑石那里獲得了2500萬美元的融資；Lending Clubs則在不久后從谷歌獲得了1.25億美元的投資，并且吸收了前美國財政部長拉里·薩默斯（Larry Summers）進入董事會。這些大牌企業和人物的參與表明P2P的未來一片大好。

“P2P借貸終究會成為借貸市場上的主力軍。” 布倫丹·羅斯預測說，“傳統銀行以及其他企業都需要找出融入這個趨勢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