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壯志

一輛坦克拖著粗大的塵尾急停,三名渾身油污的坦克兵跳了出來,做出V形手勢——經過十余小時激戰,紅軍攻陷藍軍陣地。
5月23日,北京軍區朱日和訓練基地,一場代號“北劍—1405”的演習進入實兵交戰階段。第27集團軍某裝甲旅扮演的紅軍,與藍軍展開了一場貼近實戰的實兵檢驗性對抗演習。
演習總導演、北京軍區朱日和基地司令員高繼安說,演習旨在以最大限度的實戰化行動檢驗部隊、暴露問題,進一步探索實戰化演習的組織和考評方法。
兩個月前,中央軍委印發《關于提高軍事訓練實戰化水平的意見》,要求全軍將實戰化訓練提高至新水平。
罕見強度的坦克行軍
5月22日子夜時分,陸續抵達預定展開地域的裝甲鐵流,低沉地轟鳴著在草原丘陵中散開。
布設警戒哨,拉上偽裝網,展開野戰指揮所,派出一支支偵察分隊……一系列的命令發出后,兩晝夜幾乎未曾合眼的裝甲旅旅長侯明君仍毫無睡意:“仗還未開打,部隊已經接近極限。這次導演部非要把部隊考個底朝天啊!”
侯明君率領的部隊在“北劍—1405”演習中扮演紅軍。過去兩天,這支部隊經歷了裝甲部隊中極罕見的長距離戰場機動:裝甲車輛連續行軍234公里,途中不間斷地應對藍軍的偵察、襲擾、空襲。
這也是入伍32年的侯明君從未遭遇過的。
一般而言,笨重的裝甲車要先用火車或拖車拉到靠近戰場的地帶,才開始自行機動,甚少展開數百公里的長距離履帶行軍。但侯明君明白,這種可能依然存在。
而導演部還“慷慨”地“加料”:接近極限的連續大長坡、傾斜坡、深坑、窄橋……
紅軍五分之三是新兵
“說不擔心是假的。”旅政委張解立說,去年入伍的新兵就占參演兵力的五分之三,秋天入伍的新兵僅完成了20個專業技術訓練日。
一路風塵,走走打打,第一天行軍,17輛坦克和1輛步戰車途中“趴窩”——這已相當于一個坦克營戰損過半。看著“寶貝”一輛輛損傷掉隊,老坦克兵侯明君很舍不得,不過,“導演部說了,要當真仗來打,不能心疼裝備。”
“腰疼!”談到一天連續機動的感受,坦克四連四級軍士長高德金捶著腰說,連續14個小時的駕駛,讓自己和坦克都經受了接近極限的考驗。
他和戰友們沒有馬上休息,立即對坦克檢查養護。這位已服役16年的坦克手說,平時訓練,坦克發動機每工作4~5個摩托小時,就要停車保養。今天在這種高難度運動的路上,跑得超量一倍還多,最受考驗的,其實是坦克。
“說實話,光跑下來都是一個了不起的成績。”紅軍調理評估組長李培長說。他注意到,戰場機動途中,沒有一個人打開駕駛艙露頭透氣。“可見這支部隊的戰術素養非常高,敵情觀念也很強。”
苛刻的演習導演部
警報鳴響,長長的車隊迅速在草原上散開,隱蔽,架起偽裝,幾分鐘內,上百臺裝備就與草原丘陵渾然一體。兩架藍軍直升機剛剛臨空,環形布設的防空火力立即開火。
導演部不停地給部隊出難題。
“染毒”地帶真的有刺激性氣體,一輛牽引火炮駕駛員穿戴防毒面具不及時,被嗆得咳嗽流淚,立即被導調評估人員發現,被判出局。
工兵連連長開辟通路時,按照以往的演練經驗,指揮挖掘機象征性地做了幾個挖土的示意動作,立刻受到導演部的批評:“土石方量要挖足。”
一路急行軍,一路戰斗,難得休息時,還要維護戰車。高德金說,幸好旅里一直要求大家“一專多能”,坦克乘組的三個人都能換著駕駛。
兩天超強度機動,侯明君對部隊的技戰術能力和裝備性能感到滿意。隨即,他接到修理營報告:已有半數裝備在緊急搶修后重新加入戰斗序列。
專業化藍軍有模有樣
紅軍剛剛進入預定地域,藍軍的攻擊又來了。
時近午夜,一支藍軍分隊趁紅軍立足未穩,準備滲透破襲,被紅軍警戒分隊發現并驅逐。連續幾處無法打開入口,藍軍襲擾分隊無奈撤離。
凌晨3時,藍軍一支40人的分隊突然出現在紅軍的縱深地帶,想找到紅軍基本指揮所并實施“斬首”,結果摸到了紅軍后勤集群的陣地,又被警衛分隊開槍驅逐。
“紅軍膽子很大,沒按常規部署,而是把指揮所放得很靠前。”李培長說。
這是一種全新的對抗模式。高繼安說,過去的實兵對抗,由于紅藍雙方部隊都是臨時抽組,訓練和作戰思想都是我軍的,實際上還是“紅軍”打“紅軍”。而此次演習中,扮演紅軍的第27集團軍某裝甲旅遇到的對手,卻是全軍唯一的專業化藍軍部隊——他們的使命就是扮演外軍。
“已經有模有樣了!”藍軍調理評估組長邸驗剛說。這位在石家莊機械化步兵學院專門從事外軍研究教學的教授,參與了這支專業藍軍的組建,提供過大量外軍的訓練作戰資料。
而當本刊記者指著藍軍陣地準備請教旅參謀長陳軍時,他阻止了記者的提問:“這都是擺給紅軍看的,等一下就轉移。”
假態勢,假決心
紅軍指揮所里,侯明君一直為如何“看”到藍軍的部署而焦灼:向戰區指揮部申請空間和空中偵察情報,被拒絕;無人偵察機因為風太大而無法放飛;原定配屬自己的特戰分隊,一直不來報到——導演部又在刻意“為難”;剛剛放出的偵察分隊,回報說遭遇了藍軍水潑不進的防范……
侯明君有些著急了:“叫他們不惜代價,一定要搞清楚藍軍的態勢。”
藍軍不停變換各作戰要素的配置和位置,紅軍也不斷調整部署,深藏起真正的殺機。
“紅藍兩軍報上來的方案決心都是假的。”坐在導演部里,看著紅藍兩軍不斷變化的態勢,總導演高繼安哈哈大笑:“直到交戰開始前一小時,他們都不會把真正的決心報上來。”
一記陰險而有力的“鉤拳”
漫天灰塵的深夜,士兵們正在最后一次整理裝備,戰車褪下偽裝網,露出猙獰的殺意……凌晨2時,跟隨紅軍調理評估組長李培長顛簸至一處隱蔽的山谷后,本刊記者終于見到了即將發起攻擊的紅軍——一個已進入攻擊狀態的裝甲戰斗群。endprint
“士兵、戰車都裝了激光交戰系統,被擊中就會冒煙,同時其手中武器也會自動鎖閉。這一信息會及時顯示在基地導調大廳的屏幕上,自動計入兩軍戰損。”李培長說,紅藍兩軍的一舉一動,都會同步顯示在導調大廳的兩軍態勢圖上。
幾輛紅軍坦克和裝甲車從山的一側突然出現,攻擊開始了。
干擾與反干擾、偵察與反偵察、空襲與反空襲、機動突擊與反突擊……全新的自主對抗模式,讓紅藍雙方的交戰變得異常波譎云詭:對抗雙方以變應變,硬摧毀、軟殺傷、特種突擊等各種手段齊出。
一層層地雷和三角錐,關鍵地段那足以擋住坦克的深溝,到近處才能辨明真假的小股反坦克分隊……藍軍的防守地域危機處處。
就在本刊記者跟隨紅軍坦克攻擊群前行時,遠方,一幕驚險的行軍正在進行:一隊紅軍坦克炮口向后,在超過40度的陡坡上奮力攀行——坡有多陡?如果炮口朝前,坦克就會翻。
這是侯明君精心為對手準備的禮物:一記陰險而有力的“鉤拳”。
沒有壯觀的裝甲群密集進攻場面,現代化戰爭表面上水波不驚:稀疏散開的裝甲車輛在草原丘陵間時而駛過,除了山石間偶爾閃現的特戰隊員外,戰場上幾乎見不到士兵沖殺的身影。
而那一輛輛頂端亮起紅燈的坦克或裝甲車,是被對手“擊毀”而退出交戰者。
沒有“代表戲”、“折子戲”、“過場戲”
拋開了由導演部一步步給定條件態勢的傳統做法,高繼安說,在此次實兵對抗中,導演部不搞擺練,完全讓紅藍兩軍自主對抗。
沒有了“代表戲”——挑選精兵作代表式演練的機會,紅軍部隊重型履帶裝備出動90%,接近全員全裝出動參演,考驗的是部隊的整體能力;
沒有了“折子戲”——演習前進場駐訓,演習中分段進行,連續大強度晝夜實施,考驗部隊連續作戰的能力;
沒有了“過場戲”——評估考核精確到每一臺單臺和每一個單兵動作,而且務必按作戰標準做。
厚厚的千分制考核評估細則,按軍事演習“機動投放、實兵對抗、綜合檢驗”三個階段,對指揮員、指揮機關、作戰和保障群(分)隊4類65個對象,分6種能力評估。
1000分的總值,按不同的權重,分解到一場演習行動涉及的1062個評估點。
這套精確化的評估系統,旨在改變部隊一直以來在演習中只注重勝負的觀念。“經過量化評估,他們能準確地發現自身作戰能力方面的不足,以便于采取針對性措施來彌補。”
“北劍—1405”硝煙尚未落下,又一支“紅軍”已從中國的南方風塵仆仆地進入草原,全新的戰斗又將打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