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貼一個魔幻大巴

盧明文

在尼木縣汽車站里，有一輛樣式老舊的大巴車。

因為車的“年齡”大了，從外形上就自然而然地與新款大巴車區別開來，如果說這輛我們要花好幾個篇幅來介紹的舊大巴車有什么特別之處，那么就是——這是唯一一輛往返于拉薩市和尼木縣的大巴車；關鍵在于，這是用粉色系的少女貼紙拼貼出來的魔幻大巴。

在車里，車頂的各個角落都貼滿了喜慶浪漫的貼紙，各種各樣的花朵、長滿桃心的樹、甜蜜情侶、可愛動物、精美禮物，似乎所有幸福元素都囊括在這一方車頂之上。就連車載電視和電風扇上都貼滿了大大小小的紅色桃心。配合著電視里播放的歡快藏歌，恍惚間，乘客會感覺自己置身于浪漫自由的大篷車里，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也不知道會遇到什么樣的人，唯一確定的就是無處不在的快樂，你甚至會不由地期待一位曼妙的吉普賽女郎翩躚出場。

這一切神奇都出自開車的藏族師傅索拉之手。今年43歲的索拉已經當了20多年的駕駛員，大車小車各種車都開過。目前，索拉師傅有兩輛車，除了這輛大巴車，還有一輛小金杯車，全都被用來往返拉薩市與尼木縣，運送客人，也全都被他用各種漂亮貼紙貼成夢幻小天地。

索拉師傅，他不茍言笑，乘客聽不清他報的票價，重復幾遍后他便會皺著眉頭，提高音量；詢問還要等多久才開車，喝著甜茶悠閑曬太陽的他會有些不耐煩：“人要坐滿才行呀！”但是，如果你由衷地夸贊他的大巴車貼得好漂亮時，索拉師傅臉上的表情便會在瞬間和緩許多，滿帶孩子般的純真笑意，一臉得意地說道：“是吧？當然特別漂亮！”坐在一起喝茶的老伙伴們也隨聲附和道：“他的車是最漂亮的！”“全都是他自己弄的！”“這家伙，能干得很！”

介紹起他的得意之作，索拉師傅的語氣倒很是輕描淡寫：“就是在沖賽康看到有賣這些東西的嘛，覺得好看嘛，就買了嘛。”“這哪里用別人幫忙，自己一個人一下子就貼好了嘛，輕輕松松。”家住拉薩的索拉師傅經常會去沖賽康市場淘些小東西，裝飾自己的家和被他視為“流動的家”的那兩輛車。粗剌剌的外表之下掩藏不住他那顆愛浪漫的細膩心靈。索拉師傅有兩個女兒，“大的25歲了，已經結婚了，在自治區人民醫院當醫生的，小的18歲了，還在上學。”說起自己的女兒，他一臉滿足，或許，正是家庭的幸福才讓索拉師傅擁有發現美、創造美的好心情；也沒準兒，正是索拉師傅對生活的熱愛和對幸福的追求，才讓他如愿以償地獲得幸福的生活。

索拉師傅的大巴車已經開了四年多了，是往返拉薩市與尼木縣的所有客車中唯一的大巴車，其他的營運車全部都是小型的金杯車。這唯一的大巴車不光裝飾得別具特色，還只在每天下午的固定時間往返一趟，只把車停在那里，一壺甜茶，幾位老友，曬個太陽吹場牛，待車上客人坐滿再淡定地坐進駕駛室，十分瀟灑。走之前，還要跟自己的老伙伴道個別，方式同樣幸福甜蜜——拍拍肩膀，摟摟脖子，再在臉頰上親一口。然后，兩個老男人自己先爽朗地笑個不停，旁人也樂得合不攏嘴。

然而，正準備出發時，出現了一個小插曲，頂著一頭鮮紅英雄穗的乘客多吉帶上車的青稞酒桶裂了個口子，濃稠的青稞酒從車的后排一直流到車門口，順著臺階又流到地上。索拉師傅趕忙拿起放在車上的掃把，一邊將灑在車內的青稞酒掃出去，一邊念叨著“多好的酒啊，浪費啊，我這車洗起來很費事的”，語氣中惋惜遠遠多過埋怨。多吉走下車時的表情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調皮又慚愧，顧不上跟索拉師傅解釋，他得先采取補救措施，把剩下的酒倒進飲料瓶里，自家釀制的青稞酒那可是再美味不過的啊。

就在這一番折騰中，車上的其他乘客正好有機會欣賞滿車的貼紙，孩子們更是瞪著新奇的眼睛，仰著頭從車頭看到車尾。贊嘆過后，還有不少人拿出手機拍照留念。絕大多數乘客都是第一次坐索拉師傅的車，也是頭一回坐上如此花哨的客車，心情多多少少都會被它帶動得輕快起來。

壯闊的雅魯藏布江就在身旁奔騰，索拉師傅的大巴車也和江水一道向著遠方飛馳。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行駛在同樣的道路上，索拉師傅卻有本事將原本枯燥的事情變得妙趣橫生。甜蜜的貼紙，美妙的音樂，一顆向往幸福的心就可以讓一輛普普通通的大巴車充滿幸福氛圍，這幸福會傳遞給車上的每一個乘客，而隨著這些乘客到站后帶著一副好心情，奔向不同的目的地，這幸福又會無限輻射開來。或許，這才是最讓索拉師傅得意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