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寧
(蘭州大學 文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中國古典傳記發展過程淺探
孟 寧
(蘭州大學 文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古典傳記和傳記文學一直是學者們關注的研究熱點之一。“傳記”的概念演變經歷了由包括解經、紀事、寫人這樣一個復雜、模糊的界定階段,到單指記述人物真實生平事跡的散文著作這樣一個明確單一界定階段的發展過程。文章沿著這條線索進行四溯探討,記述人物真實生平事跡為界定標準,梳理古典傳記的發展脈絡及其各個朝代的發展特點和因承關系。
古典傳記 發展脈絡 梳理
“傳記”的概念在西漢時期就已經出現,它除了指記述人物生平事跡的文字外,還包括解釋經典和單純記事的作品。其后各朝各代不斷對“傳記”含義進行了豐富和發展,最晚在明朝時,“傳記”作為一種記述人物真實生平事跡的文體基本確定下來。現代文學對“傳記”界限進行再次明確、完善,認為“傳記”是“藝術地再現真實個體人物生平經歷及性格的散文著作”[1]。筆者以這一定義為界定標準,梳理古典傳記的發展脈絡及其各個朝代的發展特點和因承關系。
先秦戰國是文體發展的起步期,也是孕育傳記的萌芽期。專門寫人的傳記在這一時期雖然還未正式出現,但是已經出現的文體、文類中都或多或少包含寫人記事的傳記因素。神話傳說、詩歌、歷史散文、諸子散文、志墓文字都可以看做早期傳記萌芽。它們在寫人敘事上的技巧鍛煉和經驗積累不僅促使傳記正式形成,而且使其一登上歷史舞臺就達到發展的第一次高峰。
1.神話傳說
在文字未產生和廣泛應用之前,人們就以口耳相傳的方式傳承歷史。“傳記”最早可以追溯到口耳相傳的神話傳說。早期流傳的 《女媧補天》、《夸父追日》、《黃帝戰蚩尤》等故事雖然記述的都是虛幻的神話人物,但是它們開啟了以人物為中心的敘事先河。經過戰國百家爭鳴,思想解放,人的價值被凸顯,于是人們由自然崇拜轉向祖先崇拜,故事描述的對象相應地由神仙轉向了具有杰出貢獻的首領、祖先,如《神農傳說》、《大禹治水》。神農和大禹仍然有被神化的痕跡,屬于半神人,真正以人為記述對象的是戰國后期出現的《穆天子傳》。《穆天子傳》記載的是周穆王西巡的史事,中間夾雜穆天子“賓于西王母”一段顯系神話,可總體而言,《穆天子傳》以真實人物為記述對象,記載事件大部分屬實,可以看做是神話傳說向紀實傳記的過渡,而且它對魏晉時期出現的道教神仙傳記具有直接的啟發作用。
2.詩歌
詩歌中最早出現的傳記萌芽跟英雄傳說一樣都是祖先崇拜的產物。《大雅·生民》記述了周族始祖后謖的事跡,突出描述了他在農業上的功績。《公劉》一詩主要寫公劉帶領周人由邵遷幽的壯舉,《綿》、《皇矣》、《大明》三篇寫古公宜父遷岐、文王伐崇伐密、武王伐封的故事。陸侃如、馮沉君在《中國詩史》中稱之為“后櫻傳”、“公劉傳”、“公宜兄傳”、“文王傳、粉筱王傳”。《詩經》以后,戰國出現的楚辭《離騷》可以看做是一首自傳式長篇政治抒情詩。詩中先介紹自己的世系、出生年月,接著用比興象征手段描繪自己的政治思想和為之做出的努力,直到理想破滅自投汨羅而亡的整個人生歷程。而且詩中有大量的內心獨白和心理剖析,人物性格比《詩經》時代更顯鮮明。“從《離騷》的內容及其對以后的影響來看,也可認為它是自傳的萌芽”[2]。
3.歷史散文
先秦歷史散文中也出現了傳記萌芽。《尚書·堯典》中主要記載堯舜事跡,《世本》記載黃帝至春秋列國諸大夫的姓氏、世系。這些簡略的記載都與人物生平有關。春秋戰國出現的《左傳》是敘事文學的鼻祖和典范,書中成功刻畫了許多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如晉文公、秦穆公、楚靈王、鄭子產。美中不足的是《左傳》為編年體的著作,以年系事,以事系人,人物事跡較為分散。其后出現的《國語》、《戰國策》借鑒了《左傳》的成功實踐并加以完善。它們在寫人敘事方面的進一步探索對司馬遷開創紀傳體人物傳記產生了直接影響:首先,國別體的敘述方式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人物事跡分散的缺點,為編年體寫人向紀傳體寫人發展構建了橋梁;其次,記載的人物類型更加豐富,黃發垂髫、政客俠士、佞臣寵姬、商販盜賊無所不包;在人物形象刻畫上更加完整生動,尤其是《戰國策》“荊軻刺秦皇”一篇,不僅人物生平交代清楚,而且運用了各種文學手法描繪人物所處的環境與人物的性格。后來司馬遷在作《刺客列傳·荊軻傳》時幾乎全篇采用了《戰國策》中的這段記載。正如楊公驥先生所說:“《左氏春秋》、《國語》、《戰國策》正是在歷史的真人真事之中做出故事的選擇,做形象的加工,從而為我國的傳記文學開辟了道路。”[3]
《國語》、《戰國策》中很多故事摘出來都可以成為獨立的人物傳記,但是它們主觀寫作的目的是記史而非寫人,寫人仍處于不自覺狀態,所以只能看做是傳記萌芽。
4.諸子散文
先秦諸子散文多以門派創始人或代表人物活動、言行為線索論述哲學政治思想,因此具有一定的記人敘事的傳記因素。《論語》是孔子的學生或再傳學生共同編寫的一部語錄散文,它主要記述了孔子的言行和思想,書中所寫的人物、事件都以孔子為中心。“在我國文學史上,以表現一個人物為中心的著作,這是第一次出現”[4]。《晏子春秋》通過記載了有關晏子的215則故事說明其治國思想,與側重說理的《論語》、《孟子》相比故事性更強。《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認為“《晏子》一書,由后人摭其軼事為之。雖無傳記之名,實傳記之祖也”[5]。后世出現注重論說的一類傳記文和清初出現的學術評傳的起源都可以追溯到諸子散文的影響。
5.志墓文字
早期的志墓文字內容簡單,載體不一。例如先秦的銘旌、木碑、木質墓表,秦代的刑徒瓦志。銘旌是上書“某氏之樞”的旗蟠,在喪禮中樹于樞前,埋葬時覆于樞上。木碑最初的作用是立于墳穴四周,輔助引棺下葬,后來又在上面書寫死者姓名、爵里和簡單事跡。木質墓表是專門立于墳前的標志物,書寫內容與木碑基本相同。木碑和墓表是東漢碑傳最重要的起源。
兩漢是傳記正式形成期,史傳和雜傳在這一時期先后產生。
《史記》的誕生在傳記發展史上具有重大意義。司馬遷作《史記》堅持“不虛美,不隱惡”[6],在歷史真實的基礎上采用多種藝術手法烘托塑造人物,又融入了自己強烈的愛憎情感,所以他筆下的人物既有高度的歷史真實感,又有鮮明生動的個性,真正做到了文史結合。《史記》不僅明確標志著傳記文的正式形成,而且將傳記的發展直接由起點帶入高峰,成為后世史傳文的寫作典范,直接誘導雜傳文的產生。東漢班固編撰的《漢書》是第一本由官方下令編撰的史書。它延續了《史記》的紀傳體體例,在材料選擇上更嚴謹翔實,但是在人物刻畫上不像司馬遷那樣注入強烈的個人情感,注重細節和個性,而是客觀冷靜的描述,所以它的文學性稍弱,在傳記上的成就不如《史記》。
雜傳①是在《史記》的影響和誘導下產生的,“其體上承史公列傳之法,下啟唐人小說之風,乃傳記之重要發展也”[7]。西漢時出現的雜傳種類和數量比較少,西漢劉向編訂的《列女傳》《列士傳》是最早的類傳,出現在《漢書》之前的《東方朔別傳》是已知最早的散傳,到了東漢時期,碑傳才開始出現。碑傳與其他雜傳的形成過程稍有不同,雖然它受《史記》的影響,但其直接起源是先秦出現的記錄死者身份家世和簡單事跡的木碑和木質墓表。東漢興起的厚葬之風是促使志墓文字轉變成碑傳文的直接動因。厚葬之風起源于儒家對孝文化的提倡,在崇喪重孝思想的引導下,孝子孝孫紛紛為逝世的先輩立碑留名,在刊刻的內容上接受了紀功石刻、銘文“書善不書惡”的傾向,將逝世先輩的生平、德行、功業詳細地記錄到碑文中,于是簡單的志墓文字演變成敘述死者生平兼歌頌功德的碑傳文,并且迅速發展成熟。東漢蔡邕就是一位碑傳大家。
明徐師曾在《文體明辨序說·行狀》中指出:行狀“具死者世系、名字、爵里、行治、壽年之祥,或碟考功太常使議謚,或碟史館請編錄,或上作者乞墓志碑表之類皆用之也”[8]。根據徐師曾對行狀的定義,行狀也應該劃入廣義的碑傳文。但是漢末開始出現的早期行狀與記錄死者生平并無關系,而是地方推舉人才時所附的文字說明,例如《裴瑜行狀》:
瑜字錐磺,聰明敏達,觀物無滯,清論所加,必為成器,丑議所指,沒齒無怨[9]。
這類記錄推舉對象品行的行狀描述簡略片面,毫無人物形象可言,因此還不能劃入人物傳記之中。徐師曾所說詳細記錄死者生平以求謚求傳的行狀在魏晉時代才開始出現,唐代時人物形象逐漸豐滿,正式步入傳記隊伍之中。
由于官方控制嚴格,魏晉史傳開始趨于沒落,雜傳異軍突起,大放異彩,逐漸代替正史史傳占領這一時期傳記發展的主力軍地位。
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史傳作品主要集中在《三國志》、《后漢書》、《宋書》、《南齊書》和《魏書》五部正史中,其中前兩部的傳記成就較高。《三國志》是由三國鼎立時期在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科技等各方面的有重要影響的六十五位人物的傳記構成的。陳壽善于選取傳主的代表事跡和典型細節來刻畫人物,文學性和史學性都很高。南朝范曄所作的《后漢書》傳主多達500人,新增了《文苑列傳》、《方術列傳》等七個類傳,更加廣泛地展示了東漢各類人物的精神風貌。而且《后漢書》是一部私家著述,寫人敘事較為自由,褒貶頗有見地,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漢書》、《三國志》刻畫人物缺乏感情色彩的不足。在范曄之后,統治階級對史書撰作要求與控制的日益嚴厲,使得史傳作者只能在編寫中努力實現統治者的政治表達需要,為顯者隱,為尊者諱不可避免地成為史傳的創作原則之一,史傳作者個人意志難以實現,所以《宋書》、《南齊書》、《魏書》都越來傾向于純歷史著作,文學色彩無法與前四史相比。史傳開始走上逐漸僵化的道路,傳記創作的主力軍地位被異軍突起的雜傳取代。
魏晉時期雜傳迅速發展,墓志、家傳、自傳等幾種重要的雜傳小類都是在這一時期出現的,雜傳的整體創作量也比漢代有很大提高,其原因主要可以歸結為以下四方面:首先,中國人講究蓋棺定論,一般不為生人立傳,而且為了避嫌,傳文往往由他人執筆品論。所以魏晉以前的傳記多是在傳主死后由政府下旨或作者主動為之撰寫。魏晉時期出現了繼戰國之后的第二次思想大解放,追求個人價值和個性解放的傾向進一步凸顯,不僅生人立傳、求人作傳的現象明顯增多,還出現打破世俗、大膽為自己揚名的自傳文。如阮籍的《大人先生傳》,陶淵明的《五柳先生傳》,曹操的《讓縣自明本志令》。再次,思想解放動搖了儒學的統治地位,佛道興盛,反映在傳記領域里表現為出現大量僧尼傳記和道教神仙傳記,如《高僧傳》、《紫虛元君魏夫人內傳》等。最后,九品中正制的選官制度為雜傳的發展提供了動力。九品中正制的選官制度規定吏部選用官吏必 “征其人居,及父祖官名”[10],也就是說政府選舉官員主要考察個人品行和家世背景,正所謂“有名者入青云,無聞者委溝壑”[11]。為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使自己的才華德行被更多人知曉,請名士作傳無疑是最好的一條捷徑。除了為自己作傳外,他們還請名士為逝世的先輩作傳,通過追溯祖先功德抬高自己的門第家世,最終目的是在人才選拔中脫穎而出。某些高門世族開始為自己的家族修史作家傳,他們別淵源,定貴賤,并以此為依據相標榜,鞏固自己的門戶地位。大量的別傳、碑傳、家傳應運而生。最后,《左傳》、《史記》在敘事寫人方面的成功實踐和示范,吸引大批文人轉向傳記創作是雜傳繁榮的一個重要原因。
唐宋是古典傳記發展的第二個高峰期。這一時期社會環境相對穩定繁榮,統治者對修史比較重視,二十四部正史中有一半都是在這一時期編纂完成的。加上采用紀傳體的非正史類史學著作和宋代開始定型的地方志中的傳記文,史傳文的撰寫十分發達。令人遺憾的是,唐宋史傳文依然表現出強烈的欽定色彩,缺乏個性和獨立性,內容和形式凝固僵化。比較值得矚目的是在“古文運動”背景下,雜傳文的變革和發展。
唐宋雜傳中成就顯著的是碑傳和別傳。碑傳文是一種記敘死者事跡、表彰死者功德的社會應酬文體,魏晉以來一直頗受人們重視。駢體文注重形式、辭藻華麗的特點正好迎合了其歌功頌德的寫作要求,所以自碑傳產生定型的東漢時代起就多用駢體所作。但是駢文講究對偶用典,拙于細致生動地描寫敘述,魏晉六朝文人一味追求競騁文華、爭奇斗巧,使碑傳文幾乎完全喪失了寫人敘事的傳記功能。“古文運動”的目的是變革魏晉以來不斷走向“假、大、空”的駢體文風,于是韓柳歐蘇等古文學家們選擇碑傳文作為“古文運動”的主要陣地,創作大量新型碑傳文,如《柳子厚墓志銘》、《段太尉逸事狀》。革新后的碑傳文在語言上由駢至散,寫作重心從排比夸飾、彰顯功業轉移到以細節描寫為主,運用虛實結合,烘托,對比,渲染等多種文學藝術手法刻畫生動個性的人物形象,在傳主選擇上,由帝王將相、權門高士擴大到社會底層的各種小人物。借著“古文運動”的東風,漢代記錄推舉對象品行的行狀文正式邁入碑傳的行列,別傳文在寫人敘事方面也有很大改進。總而言之,韓柳的“古文運動”為唐宋的雜傳文注入了更多的文學色彩,將傳記由歷史文、應用文向文學方向拉近了一大步。
需要進一步指出的是,唐宋雜傳文的繁榮發展促進了一些相似文體的衍生,比如擬人物傳和唐傳奇。擬人物傳是將物體比擬成人,并按人物傳記體例為其作傳,像韓愈、陸龜蒙為毛筆作的《毛穎傳》、《管城侯傳》,司空圖為鏡而作的《容成侯傳》,王禹偁為桑樹作的《烏先生傳》,秦觀為酒作的《清和先生傳》。唐傳奇是根據前代文獻記載或當代傳聞中的奇人奇事,擴其波瀾,施之文采,加以虛構形成的人物小說,其描述對象不一定是真實存在過的人物,像《鶯鶯傳》《李娃傳》《湯保衡傳》。這兩類文章雖然都以傳命名,行文特點也與傳記十分相似,但它們不具備傳記文寫人紀實的基本特點,因此不能劃入傳記之內。
元明清時代的正史史傳作品主要集中在《宋史》《元史》《明史》《清史列傳》中,它們依舊延續前代官修史書的路子平穩發展。雜傳方面,元代創作稍顯暗淡,明清則繼承了唐宋人的改革成果,雖然總體上缺乏具有代表性的佳作,但是在創作數量上急劇增多,傳記種類上也有新發展。
首先,明清文人雜傳的創作量是之前的任何一個朝代都無法比擬的。漢代碑傳大家蔡邕寫過的傳記作品不到20篇,唐代韓愈在雜傳創作上投入極大熱情,終極一生也不過81篇。明代王世貞單是《兗州四部稿》中附載的散傳就不下200篇,此外他還著有《嘉靖首輔傳》、《皇明名臣琬琰錄》兩部專門的人物類傳。清人傳記更是汗牛充棟,屈指難數。“現存的清人傳記匯編如《清史稿》、《清史列傳》、《國朝耆獻類征》、《碑傳集》正、續、補編,《八旗通志》、《清儒學案》、《滿漢名臣傳》等都卷帙浩繁,有傳記可尋的清代人物有四萬多人,這還是很不完全的統計,地方志、文集中的尚未包括在內,實際數目還要大大超過”[12]。明清文人的大力創作使傳記真正普及開來,成為最重要的文類之一。
其次,由于社會環境的改變,明清傳記也出現了一些新的變化。明代是資本主義萌芽時期,商品經濟發達,商人數量增多,社會地位不斷提高。明代商人普遍表現出崇儒的傾向,很多世代行商的家族在發跡之后鼓勵子孫讀書改走仕途,還有一部分商人本身就是讀書出身,被稱作“賈名而儒行”的儒商。終明一朝,文商交往十分密切,文人文集中的商人傳記也隨之增多,其中最具代表的是汪道昆和王世貞。汪道昆的《太函集》有傳記235篇,其中為商人而作的112篇,《兗州四部稿》、《兗州續稿》共有傳記316篇,其中商人傳記占64篇。明人文集中的女性傳記規模比較龐大。據《論〈四庫〉明人文集中女性碑傳文》一文的統計,四庫集部中的女性碑傳文有1100多篇,別傳至少有150篇。從類型上來看,主要以記述死者生平的碑傳為主,從傳主的選擇上來說,主要是具有一定社會地位的官婦貴婦和婦德尤為突出的中下層的普通婦女,如《一品夫人常氏壙志銘》、《封太淑人李母王氏墓志銘》、《贈中憲大夫邵武府知府吳公暨配李恭人墓表》、《周賢母傳》、《張義婦傳》、《陳孝婦傳》和《跋徐烈婦傳后》等。女性傳記數量的增多從側面反映出社會思想的變化和女性價值地位的提升。
除了商人傳記和女性傳記增多外,明末清初雜傳文中又新出現了一批反映滿漢斗爭的人物傳記,如顧炎武的《吳同初行狀》,黃宗羲的《倉水張公墓志銘》、《路周明墓志銘》,魏僖的《許秀才傳》、《江天一傳》、《高士汪沨傳》,邵長蘅的《閻典史傳》等都是歌頌抗清殉國的節義之士。顧炎武的《書吳潘二子事》是吳炎、潘檉章二人的和傳,其中詳細記載了莊廷龍《明史》案的始末,譴責了清朝統治者為了消滅反清意識對江南文士的血腥鎮壓。這類傳記文感情強烈,極富感染力。此外,黃宗羲的傳記作品中有幾篇是專門記述學術界人物的,如為古文家李文胤作的《李杲堂先生墓志銘》,為名醫高斗魁所作的《高旦中墓志銘》,為史學家談遷作的《談儒木墓表》,這些傳記文著重介紹了傳主在學術方面的特色和成就,開學術評傳的創作的先河。
綜上所述,先秦兩漢是古典傳記的萌芽期,在這一時期,寫人敘事的技巧得到鍛煉。兩漢是傳記的形成期,《史記》的誕生既是中國的古典傳記正式形成的標志,又是古典傳記發展的第一個高峰,還刺激引導了雜傳的產生,自此,古典傳記分為史傳和雜傳兩個系統,各自相對獨立發展。魏晉史傳由于受到官方控制,開始趨于沒落,雜傳得到發展,種類明顯增多。唐宋史傳數量可觀,雜傳在“古文運動”的影響下寫人敘事的特點得以凸顯,技巧更成熟,文學性不斷增強,成為古典傳記發展的第二次高峰。明清在繼承前代改革成果的基礎上繼續前行,文人雜傳數量尤為龐大,促使傳記真正普及開來,成為最重要的散文文類之一。
注釋:
①雜傳是史書傳記之外所有傳記文的統稱,包括自傳和他傳,他傳中又包括散傳(依附于文集或書序中的單篇傳記,也叫別傳)、類傳(同類人物傳記合集)、碑傳(記述死者生平的墓碑文、墓志、墓表、神道碑、誄、行狀等)、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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