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舟度金山 法澤滿江淮——紀念慈舟法師誕辰100周年

朱熙璠 徐 佳 張大華

（1.鎮江市新區檔案館，江蘇鎮江，212132；2.鎮江市檔案局，江蘇鎮江，212004；3.鎮江市民族宗教事務局，江蘇鎮江，212000）

19 15年農歷正月初八，慈舟法師出生在江蘇興化一個貧苦農民家庭，今年是他誕辰100 周年。2003年2月10日慈舟法師在金山寺圓寂。人們緬懷紀念慈舟法師，多側重于他對復興金山寺的無量貢獻和他杰出的管理才能。經常接觸到慈舟法師生前的老朋友、老居士、眾弟子，感受最深的是慈舟法師光明的心地和處厄不墜的生活智慧，是他在風雨過后，把虔誠的信仰化作立言立行、復興佛教的巨大行動。在他生命的最后20年里，他對佛教的貢獻，從劫后余生的金山寺起步，布滿古城鎮江，潤澤江淮大地。

從蔬菜館起步的金山寺復興事業

近一百年來，素為天下名藍的金山寺多災多難，1948年的一場意外大火，寺院主體建筑幾被化為灰燼。1949年人民政府成立后，鎮江市撥出專款，組織民力，進行恢復修繕，限于當時條件，主要是清理環境和附屬用房建設，以滿足僧人和游人的基本需求。“文化大革命”期間，金山寺再遭浩劫，法像法器全部被毀，僧人全部掃地出門，名滿天下的千年古寺香火中斷，易為它用。改革開放后，宗教信仰自由政策逐步落實，1984年慈舟法師正式回到闊別已久的金山寺，被公推為方丈，他招回四散的僧人，艱難地開始了金山寺的復興大業。

為解決生計，他與金山公園商量，借了幾間房，聘請鎮江市飲食服務公司的兩名退休師傅做技術骨干，并經鎮江市計劃委員會批準，在次年9月辦起了佛印居蔬菜館。今年已經88歲的林祥師傅，當時被任命為經理，并負責寺院的經營事務。林祥師傅自幼出家，“文革”期間從常州天寧寺被迫還俗到一家服裝廠任供銷員，被慈舟法師召回到金山寺后，發揮經營特長，把蔬菜館辦得風聲水起，有聲有色，在節假日僅中午的蓋澆素面就能賣出四五百碗，附近的一些工廠甚至把這里作為定點接待場所。初戰告捷后，又陸續辦起了經營部、照相館和法物流通處，高峰時期，寺院一年的經營收入接近100萬元。

在解決自養問題后，慈舟法師向領導提出復建金山寺大雄寶殿要求。當時的鎮江市領導幾乎全部都簽字同意，并任命分管城建工作的副市長黃選能出任復建領導小組組長，中國佛教協會趙樸初會長聞訊親自到鎮江主持大殿奠基儀式。政府和教內的支持，給了慈舟法師無窮的動力，他迅速向海內外發布消息，開展了募捐活動。在建設大雄寶殿的日日夜夜，他殫精竭慮，運籌帷幄，協調各方，他那被積壓了幾十年的非凡才能和信仰能量得以綻放：

1986年落實黨的宗教政策，園林歸還廟產，玉鑒堂、楞伽臺、玉佛殿整修一新。1987年成立金山服務部，方便朝山信徒。1988年應海內外信眾要求，恢復水陸法會，金山水陸法會祖庭地位重現。1989年慈壽塔、觀音閣、延壽堂整修一新。1990年大雄寶殿落成。1991年重建藏經樓、妙高臺。1992年重建祖堂、韋馱殿和佛學院教學樓。

在慈舟法師回歸的最初八年里，金山寺無論硬件還是軟件都在迅速恢復。他依照中國佛教協會《漢傳佛教寺院管理辦法》要求，結合實際，制定了共住規約、禪堂規約，以及學習制度、教務制度、財務制度、人事制度、安全保衛制度、文物保護制度、外事接待制度、安全防火制度等一系列規范，并切實執行落實，規范了僧眾。

經過15年不懈努力，到20 世紀末，金山寺的宗風得到延續，傳統建筑得到恢復。寺院生活起居、日常課頌，按照金山寺規約如法開展，中斷幾十年的叢林古風開始再現；傳統的金山寺“水陸法會”重新影響國內外；從1993年開始，每年承辦新年撞鐘，到金山寺撞鐘成為鎮江迎接新年的必備活動。在1948年大火焚毀的建筑全部恢復建成，并按禪宗寺院規范配齊，修建了大雄寶殿、玉鑒堂、楞伽臺、玉佛殿、雄跨堂、妙高臺、留玉閣、藏經樓、禪堂、方丈室、寶塔、觀音閣、齋堂、悟心堂、延壽堂、志公殿、祖堂、客堂等。千年古剎重新回到了人們的生活重心，參觀金山寺成為黨和國家領導人、海內外客人到達鎮江的首選。

出任鎮江市佛教協會會長

1986年在茗山法師推薦下，慈舟法師當選為鎮江市佛教協會第三屆會長，以后連選連任3 屆直到圓寂。他從恢復金山寺的繁忙事務中騰出手來，開始復興鎮江的佛教事業。

寶華山隆昌寺是中國佛門律宗第一山和國務院確定的全國重點寺院。恢復寶華山隆昌寺的傳戒活動，為百廢待舉的中國佛教培養僧才，是中國佛教協會赴樸初會長和省市宗教管理部門的一個心愿。1994年慈舟法師被國家和省有關部門指定為隆昌寺的負責人，他派出得力人員組成團隊進住隆昌寺。

地處青山深處的隆昌寺，年久失修，危機四伏。300 多間房屋已經沒有一間不漏雨；一些落后勢力占山為王，靠山吃山，對寺院發還宗教部門百般阻撓。1947年在隆昌寺得戒的林祥師傅被任命為監院，率領金山寺管理團隊進住隆昌寺，但當天晚上他住處的窗戶就被砸碎、房門被打掉，唯一與外界聯絡的一部電話被掐斷，過了幾天話機也不翼而飛。在當地宗教管理部門和慈舟法師的堅定支持下，林祥師傅在隆昌寺一步步恢復了宗教生活，對外開展佛事活動，并組織對寺院進行了全面整修，以后又投資數百萬元修通了寺院到312國道的盤山公路。隆昌寺開始作為一個旅游勝地受到人們的青睞。

1996年，慈舟法師被中國佛教協會任命為寶華山隆昌寺方丈，當年舉行了盛大的升座典禮，同時開壇傳戒。從此，他以恢復隆昌寺律宗宗風為重點，整頓寺規，培訓堂師，延續法脈，并在1996年、1999年開堂傳戒。3 次傳戒，慈舟法師的得戒弟子有1600 多人。為滿足佛教徒宗教生活需要，身為會長的慈舟法師為揚中太平禪寺、鎮江新區紹隆寺、潤州區觀音山觀音寺、圓通庵等寺院的恢復重建，奔走呼吁，給錢給物，傾力支持。

經過近20年勵精圖治，慈舟法師杰出的建設管理才能蜚聲大江南北，成為鎮江佛教的一張靚麗名片。1990年代初，海南省委書記阮崇武請求中國佛教協會幫助在風光旖旎的三亞市南山風景區規劃建設南山寺，趙樸初會長首先想到的就是慈舟法師，他讓從鎮江走出來的圓湛法師拿著他親筆批示來鎮江找慈舟法師協助。慈舟法師在海南現場踏勘，結合南山風景區的山形水勢，精心謀劃布局，圓滿完成了趙樸初的重托。海南南山風景區那座既與天涯海角相得益彰，又不失傳統、如法如律的寺院與南海觀音，凝聚著慈舟法師的智慧與藝術。

法澤江淮

劫后余生的慈舟法師一回到金山寺，就把僧才培養作為振興佛教的根本大事，親歷親為，不遺余力，不惜血本，幾乎到了爭分奪秒的程度。對新來的善男子，最先幾年主要是培養他們敲打唱誦、威儀教像、佛門必讀等基本常識、基本功課，以解僧源燃眉之急。從1985年開始，僧源漸多，開始舉辦僧伽培訓班，從社會基礎科學到佛教基礎知識進行系統訓練，并從中選送30多名學僧赴上海佛學院、蘇州靈巖山佛學院、南京棲霞山佛學院、中國佛學院深造。1995年，在積累經驗基礎上成立了三年制的金山佛學院。

現在已經擔任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江蘇省佛教協會會長的心澄法師，1983年進入金山寺，受到慈舟重視，被選送南京棲霞山佛學院就讀，畢業后又被送到中國佛學院深造直至研究生畢業。在心澄法師將要畢業時，中國佛學院準備讓他留校任教，慈舟法師直接向赴樸初請求，使心澄法師在1992年3月順利回到金山寺擔任監院，協助慈舟法師主持佛學院教學事務。2003年心澄順利接任金山寺方丈。現在，經過兩代方丈30多年努力，金山寺整體建設規模達到前所未有水平，得到黨和政府的認可，心澄法師也以自己的作為成為省和國家的教內領袖。

慈舟法師接待江澤民

兼任寶華山隆昌寺方丈后，慈舟法師建立寶華山律學院，在大戒之后將有志于戒律研究的新戒弟子留下，以見月祖師的《傳戒正范》、《毗尼日用切要》為重點，結合當今需要加以系統訓練，為教內培養了一批律學和傳戒人才。為保證寶華山律學宗風得到傳承，他打破常規，在自己升座儀式上確立心平法師為法子。慈舟法師圓寂后，年輕的心平法師順利接任寶華山隆昌寺方丈，他整頓寺規，修理寺院，修建了戒公池、傳賢堂、環翠樓、牌樓和慈公上人紀念堂，并6次開壇傳戒。如今寶華山隆昌寺寺院規整，法像莊嚴，律宗宗風重現，成為教內弟子新戒首選，2013年被省市宗教管理部門推舉為全國和諧寺觀教堂。

作為佛教水陸法會的發源地，金山寺向以唱誦功力深厚遠播海內外。經過幾十年潛心研究，慈舟法師將金山寺的唱誦特色概括為“輕、慢、圓、均”四字，他到佛學院親自傳授這些獨門功夫，演示水陸焰口、書梵、道腔、各種咒語和四大祝延八大贊。在他的親傳和帶領下，金山寺先后為美國、加拿大、日本、香港、臺灣等地信徒舉行了上百堂水陸法會，上萬臺瑜伽焰口。年輕法師們威儀具足，儀表整齊，儀規精通，梵音嘹亮，金山寺水陸法會祖庭聲望鵲起，被確立為江蘇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現在，到金山寺做水陸法會，已經是一些海外信徒每年的固定安排。

從1982年金山寺對外招收年輕僧眾到圓寂時止，慈舟法師接受年輕善男子多達300 余人，經過他的精心教育培養，當年的年輕弟子現在已經成為振興江蘇佛教的中堅力量：

心澄：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江蘇省佛教協會會長，鎮江江天禪寺、定慧寺方丈；

大初：江蘇省佛教協會駐會副會長、泰州南山寺方丈；

昌鑒：江蘇省佛教協會副會長，連云港花果山海寧寺方丈；

文定：江蘇省佛教協會副秘書長，觀音山太平禪寺方丈；

心平：江蘇省佛教協會副秘書長，寶華山隆昌寺方丈；

心融：南京市佛教協會副會長、南京定林寺方丈；

心恒：蘇州佛教協會副秘書長、太倉市海天禪寺方丈；

心海：姜堰市佛教協會副會長，姜堰市古壽圣寺、綠樹禪寺方丈；

心如：海門市佛教協會會長，海門興隆寺、海寧寺住持；

心和：揚中市佛教協會會長，揚中太平禪寺方丈；

昌如：常州觀音寺方丈；

法融：揚州市佛教協會副會長、觀音寺住持；

智廣：興化市上方寺負責人；

聞諦：江都市大橋鎮開元寺方丈；

智宇：興化市富國寺方丈。

一生無處不禪功

作為金山寺、隆昌寺的一代中興之師，慈舟法師在生前生后受到廣泛贊譽。慈舟法師雖然出生貧寒，卻是通過中國佛教的傳統正途培養出來的學養兼備、知行合一的一代高僧。

1927年，13歲的慈舟在父母雙亡后，為生計所迫在家鄉興化出家為僧。1934年，到寶華山受具足戒，次年入焦山佛學院學習。1941年到竹林寺任維那并在竹林寺佛學院繼續深造。1953年被作為培養骨干選派到北京中國佛教學院學習3年。

在竹林寺任維那期間，他有幸結緣金山寺霜亭方丈而轉入金山寺參禪,從此在長達60 多年的漫長歲月里，他與金山寺榮辱與共、唇齒相依。金山寺是中國佛教禪宗的著名寺院，在宋代，金山寺的大徹堂與嵩山少林寺枯木堂、成都凈慈寺宗鏡堂，并稱為全國禪宗模范叢林。明清時期，金山寺與成都文殊院、寶光寺和揚州高旻寺并稱為中國四大禪寺。特別是清末民初，作為中國禪定第一的大定禪師出任金山寺方丈，更使金山寺禪宗宗風享譽中外。進入金山寺，使年輕的慈舟法師得到了中國佛教最傳統的規范與培養，幾年之后，慈舟法師就被太滄方丈選為管理庫房的主要負責人。當時金山寺有近千僧人，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脫穎而出，沒有相當的才干，在管理制度嚴密的金山寺是不可能做到的。據已故鎮江市文史專家李植中老先生說，慈舟法師受到太滄方丈的器重，是與解放前在鎮江有口皆碑的商會會長陸小波的賞識推薦分不開的。有一天陸小波在金山寺與太滄法師閑談，太滄法師抱怨現在偌大的金山寺能夠辦事的人卻不多。此時正好慈舟法師進來獻茶，陸小波指著慈舟法師的背影說，這不是現成的人才嗎。從此一直到解放后，慈舟法師都在金山寺負責管理寺院事務，無論是管理庫房、經辦實業，還是打理遍布沿江與蘇北多地的地租，都井然有序，成效顯著，受到全寺上下認可。

慈舟在鎮江生活了60多年，經歷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建設新中國和改革開放的各個歷史時期，得勢失勢，順境逆境，他都寵辱不驚，坦然面對。他待人誠懇、靈活，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他在鎮江社會各個階層、各個方面都有一批知心朋友。與他交往過的人大都認為他會做人、會辦事、夠朋友。

今年已經88 歲高齡的徐巧道先生，是目前鎮江與慈舟法師相處時間最長的人。解放初，他隨部隊駐在金山寺附近的米廠倉庫，閑暇經常到金山寺博物館參觀，一來二去，就與當時負責管理的慈舟法師熟悉了，后來為此受到部隊處理，被轉業在鎮江。“文革”期間的一天晚上，他到北固山與慈舟和另外一個法師聊天，不覺到了深夜，被查夜的造反派發覺，另外一位法師嚇得渾身發抖后悄悄溜走了，而慈舟法師卻護送他從后山小道出來，在確認安全后才離開。離休后，徐巧道先生幾十年如一日一直追隨慈舟法師做義工，主編了《金山寺志》、《寶華山志》，在慈舟法師圓寂后為他撰寫了墓志銘，編纂了慈舟法師紀念文集。

今日面貌一新的金山寺

1959年，慈舟法師被下放到黃山園藝場勞動，每天從市區拉大糞到田頭。弘一法師的皈依弟子、著名畫家豐子愷到鎮江造訪他，在田頭見到了他，被他泰然自若神情感染，當場為他作了寫真畫送他，并題跋：“三衣一缽，自食其力”。

“文革”期間，慈舟法師在北固山多景樓茶室賣了6年茶。他在茶室布置起花草和字畫，成為那個時代鎮江的一處文化風景，吸引了不少市民去休憩。他每天早晨教大家打太極拳，結交了一批拳友，每逢星期天都會有人買上熟菜與他共餐。

在建金山寺大殿時，當時的副市長黃選能開始與慈舟法師交往，從此一見如故，成為終身的朋友。無論是黃選能后來當市政協主席，還是退休后當老百姓，他們都來往頻繁，引為知己。2000年，已經退休的黃選能受茗山法師委托，主持焦山新山門建設，一年后茗山法師突然圓寂，焦山新山門建設資金出現困難，慈舟法師慷慨解囊，承擔了焦山新山門大牌坊的所有建設費用。

在金山寺恢復建設初期，一泉木梗廠的馬氏三兄弟曾對慈舟法師有較大支持，后來這個廠衰落了，但慈舟法師不忘舊情，在金山寺初具規模后在顯要位置刻碑紀念。對在金山寺恢復水陸法會和重建大雄寶殿時慷慨解囊、傾力支持的海內外熱心人士，慈舟法師在自傳中專門記錄致謝，他要讓這份恩情與他一起昭示當代、留傳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