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個班主任

劉德剛

九月一號報名那天，是王小鵬最開心的日子。這個開心，可不是說他又回到學校了，又能和大伙兒一起開心地學習了。而是因為，他看到學校宣傳欄里那張大大的紅紙上赫然寫著：五一班班主任：楊麗。

王小鵬開心得要命，他只差沒有四處去奔走相告。哦，對了，知道為什么王小鵬一看自己班主任是楊老師就那么高興嗎？這個王小鵬呀，在?？沙雒?，是有名的小刺頭。大法不犯，小法不斷，作業馬虎上課搗蛋穿著邋遢不說，還經常遲到曠課打架斗毆四處惹是生非。他四年級的班主任劉毅老師一提起他氣就不打一處來，寫檢討罰站罰作業罰跑步罰打掃衛生，劉老師可謂使出了渾身解數，可拿王小鵬就是沒轍。王小鵬啥都不怕，不管劉老師怎樣懲罰自己，高興時就聽著受著，不高興呢，還會和劉老師頂上幾句。很多次都氣得劉老師面色發紫。

王小鵬高興呀，以前那個人高馬大的劉老師我倒不怕，楊麗？那個說話輕聲細語的女老師？那個走起路來娉娉婷婷的女老師？那個據說還害怕老鼠的女老師？哈哈哈，王小鵬心里樂開了花。拿他的話說，這世界上最好的事呢，就是天上掉餡餅，這柔柔弱弱的楊麗老師當我的班主任，也是好事一樁唄，那她就是天上掉下的班主任了。

名報了，新書新本子發了，座位編了，一切走入正軌了，當然，王小鵬的壞毛病也開始犯了。九月三號那節語文課，楊老師在臺上講得興起，卻聽見教室的一角傳來一陣鼾聲。是王小鵬，天！他居然睡著了。楊老師微笑著走過去，微笑著喊醒他，再微笑著看著他，什么也不說。王小鵬呢，揉揉睡眼，也看著楊老師。他在等，等什么？等批評，等挨揍，或者又是打掃衛生，還是別的什么？可他什么也沒等到。楊老師依舊看著他，眼里滿是微笑。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過去了，王小鵬的心里直打鼓，他開始不安起來，他忽然覺得面對那雙滿是微笑的雙眼，比挨批評受懲罰更難受。于是，他的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紅，汗珠開始沁上鼻尖，最后不再敢與楊老師四目相對而羞愧地低下頭去。楊老師呢，依然微笑著面對大家，微笑著講完這一堂課。

那節課后，王小鵬發現自己衣服的后背被汗水濕了一大塊。

五號，又一節語文課，王小鵬遲到了近二十分鐘——他同另外一個班的同學打乒乓球去了——人家可上的是體育課。當他推開教室門時，見到的仍是楊老師笑盈盈的眼睛。他站在門口，等候發落?？墒菞罾蠋煕]有批評他，只是輕聲地對他說，進來唱支歌吧，就算是對你的懲罰了。

唱歌？天！王小鵬想，楊老師怎么會使出這個殺手锏呢？我可是天生的五音不全哪?？墒牵粗趵蠋熌请p眼睛，王小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張開了嘴。原本一首優美舒緩的《小白船》，王小鵬卻把它唱得是怪模怪樣，跑調都跑到爪哇國去了。臺上在唱，臺下的同學笑得前俯后仰。有同學說，你哪兒是在唱呀，分明就是在念——念經，還帶著調兒呢。

不過王小鵬還是把它唱完了，唱紅了臉，唱出了汗，唱得自己都恨不得找條地縫鉆下去。而一旁的楊老師呢，還是那樣笑著，仿佛她除了微笑，就沒有別的什么表情似的。

后來的事情也就奇了怪了，王小鵬的毛病有所收斂，他怕楊老師的眼睛，怕聽到自己的歌聲。王小鵬說，楊老師呢，溫溫柔柔的，她當班主任，我以為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可是，她卻是從天而降的天兵天將，法寶多著呢，而最厲害的，就是她那雙微笑的眼睛和她那別出心裁的處罰犯錯學生的方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