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倒是覺得,千萬不能快,尤其千萬不要拿外國思路來洗盤中國教育。
高考結束,網上狂轉一條注意事項:考上大學的同學注意了,千萬要和沒考上或棄考的同學搞好關系,等大學畢業了好去他們的公司打工。
鋪天蓋地的高考控訴中,這條“注意事項”蠻正能量的,而且,似乎為了證明此“事項”的公理性,有人還貼出兩份名單,第一份名單是:傅以漸、王式丹、畢沅、林召堂、王云錦、劉子壯、陳沆、劉福姚、劉春霖,第二份名單是:李漁、洪昇、徐文長、顧炎武、金圣嘆、黃宗羲、吳敬梓、蒲松齡、袁世凱。哪一份名單上的人你比較熟悉呢?嘿嘿,第一份你都不認識吧?但他們全是清朝科舉狀元;第二份呢,落地秀才們。
第一份名單當然不如第二份有名,所以,沒中舉的人有希望了!
這些,作為高考后的一種心理緩沖,挺好。可讓人覺得奇怪的是,不少高頭大馬的批評人士一邊拿著這兩份名單痛斥高考,一邊呢,又歌頌著牛津的才子狀元們。
說實話,第一份名單里的人,我大都也很陌生。不過,我上網把這些人的生平業績給檢索了一下,發現這些人,有些是一代名相一代清官,有些是一代史學家一代文學家,最不濟的也修過國史,參與編纂過《康熙字典》,因此,即便從“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最樸素正道來看,第一份名單上無疑有更多的人做出了貢獻。但是,歷史的拓撲學顯然在當代發生了一些突變,或者說,采用了新規則和新術語,比如在關于高考的問題上,就一味在那里痛訴中國高考的種種“荒淫”和“荒誕”,而全然不想,如果沒有高考,大學各自為政的話,又會產生多么恐怖的荒淫和荒誕,千千萬萬的貧寒子弟,拿什么去自主招生啊?
因此,盲目地批判高考,盲目地拿著牛津哈佛的“自主精神”來反思高考,勢必帶來更深刻的教育危機。畢竟,要批判高考太容易了,青春的日子,可怕的考場,誰提起來誰都可以倒出一肚子的苦水,慘烈點的,還有血有離別。但是,鄉村中學,沒有什么思維強大的老師,死記硬背可能跟高考一樣,還是最公平的法則。去年火熱的《中國漢字聽寫大會》,來自甘肅那些偏遠地區的孩子,人沒有貴族學校出身的孩子精神,衣服更沒有貴族學校的漂亮,但是,他們也能一路殺到中場,靠的什么,“每天早上5點起床,一直背字典,背到晚上11點”,這就是他們僅有的方法和可能。因此,在暴風驟雨般的語文改革呼聲中,我倒是覺得,千萬不能快,尤其千萬不要拿外國思路來洗盤中國教育。
好小說如果沒有好老師,絕對成不了好教材,這就像,《紅樓夢》改編成電影電視劇,有時候會慘不忍睹。而且,“創造性思維”在什么意義上可以永葆“創造性”呢?這些年,我參與評選了幾屆“新概念”作文,皇天后土,中學生的思維真是蠻有創造性,但是,怎么那么容易面目相似呢:冷漠的父母,焦躁的青春,遠方的召喚,以及慌亂的性愛。每次我看到他們的性愛描寫我都會翻到第一頁再看看他們童稚乖巧的照片,啊歐,真是挺有想象力的!
滿篇滿章的全球化青春臆想中,我總是給老老實實描寫中學生活的孩子打高分。這是新概念給我的刺激,所謂的“新”,其實多么容易淪為一種新八股。而某種意義上,我們甚至可以說,新調更容易彈。
而說回到前面提到的名單,第二份名單中的人,也至少是秀才出身,排比一下,差不多也就是我們的二、三本線,第一份名單中的人如果是學霸,第二份名單中的人,也絕不是學渣。因此,比起那些只知道激情澎湃跟風亂喊的“高考改革派”,我覺得網上一個孩子的態度更樸實:高考結束當天晚上,我把教材裝了一麻袋,在樓下的小花園里埋了。第二天,老師給的標準答案下來,我一估分,晚上扛個鐵鍬去小花園又給挖出來了。
我的態度就是,別著急把高考埋了。弄到后來,重新挖出來,總是惹一身灰。再說了,想想那第一份名單里的人,全都不簡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