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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正在加速進入老年社會。據聯合國人口測算數據,1990至2020年, 中國銀發人群(60歲以上老人)年均增速達3.3%,超過世界均值的2%。2020年中國65歲以上人口將占全世界老齡人口的24%,也就是說,全世界四個老人當中就有一個是中國老人。
與老齡化同步,中國人的養老問題也被提上重要議程。
在中關村核心區北京理工大學留學人員創業園里,有一家企業在養老領域低調創業多年,終于迎來了“破殼而出”之時刻。這家企業是恒通安信,創始人王杰是一位留美海歸。
這家企業最初以安全防控為主業,但在六年以前,開始轉型涉入養老產業。轉型之后的亮相,讓記者眼前一亮。在當前的國內養老市場里,王杰團隊研發的獨居老人日常生活遠程看護產品獨樹一幟,以不干預老人生活為原則,通過物聯網技術,將空巢老人的身體健康指標每日發送給他們的子女。這款產品在使用過程中受到了很多老年人的歡迎。
“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
在2012年以前,中國養老市場一直沒有達到風生水起的地步。很多人都在觀望,即使一些有識之士已經涉足這一領域,也總是與房地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尤其是養老與科技的結合一直不被看好。
在這個科技發達并與文化緊密融合的后喻時代,人們普遍認為,老年人使用的產品科技含量不能太高,簡單實用才是根本。對于這一點,記者深有體會,就在不久前,本人想為家里人搜索一款專屬老年人的智能手機時,很多帶著“老年手機”字樣的產品出現在排行榜前列,但仔細觀察,這些產品大多是知名品牌幾年前的智能機型,在性能和功能設定上遠遠滿足不了當代年輕人的胃口,因此被定位成老年手機出售。當然,也有一些專門研制老年手機的品牌,他們大多屬于中小微企業,他們看準這一細分領域,圍繞老年人的需求深耕這一市場,研制出專屬老年人的產品,并且獲得了很多老年人的認可。
王杰的創業理想是讓老年人通過先進的科技手段,讓自己的生活更“有章可循”,更重要的是拉近老人與子女的距離。
直到新一屆政府上臺,養老問題才被當作是民生領域的重要議題,養老產業從此迎來了重大的政策機遇。人們開始紛紛議論,等到自己退休后要選擇什么樣的方式開始老年生活。尤其是當中國的年輕人紛紛選擇離開自己的家鄉去大城市或國外打拼時,越來越多的空巢老人家庭出現了。正是在這樣的形勢下,中國傳統的“父母在,不遠游”的孝子觀念被顛覆。那么,在當代,《論語》里提到的“游必有方”又該體現在何處?很多人為自己的父母雇傭了家庭保姆、給老人買了各種醫療保健產品。但是,往往有很多問題不是靠人工能夠解決的,例如老年人的身體健康預警和遠程看護。
正是看到老年人的這一需求,王杰才耗時四年時間,研發出獨居老人的日常生活監護和遠程看護產品。這款產品通過在老年人家里安裝的各式傳感器,對老人就寢、起床、如廁、洗澡、日常活動、出行等生活行為進行數據分析,從中判斷出老人是否有意外發生,或者是否出現了健康方面的異常情況。
“例如老人睡覺時呼吸不規律、坐在馬桶上的時間加長了、平時該有的活動今天沒有,都說明老人身體出現了問題。一旦出現異常情況,傳感器就會將這些數據上傳到我們的數據分析服務器上,我們再整理成文字,以短信形式發送到老人指定的聯系人手機上。”
這款養老產品運用物聯網的技術原理,在老人的日常生活環境里,將不同的傳感器放置在老人時常接觸的器具上。通過老人的經常性接觸行為,探測出老人行為的規律性,從而達到遠程看護的效果。
針對近幾年頻頻發生的老年人跌倒無人敢攙扶的社會現象,王杰特意在這款產品里安裝了可以探測老人跌倒的加速度傳感器,一旦發生老人意外跌倒事件時,傳感器可以第一時間探測到,并且發出報警信號。
一款可以探測老人睡眠期間呼吸和脈搏的傳感器也被應用其中,這款傳感器被安放在床墊中,它是為了預警老年群體中經常發生的打呼嚕造成呼吸驟停、睡覺過程中發生中風等情況的發生。
通常情況下,老人的子女或指定聯系人每天會通過手機收到一條有關老人起居情況的報告;當有緊急狀況發生時,子女會立即收到報警信息,然后根據異常做出相應的處理;除此之外,產品還會根據老人一段時期的累積數據做出規律分析,得出老人在某段時期內身體發生的緩慢變化,從中發現一些潛在問題,做到早期預警。
讓王杰比較滿意的地方,也是這款產品的重要特點在于,除了佩戴防跌倒的傳感器外,服務從頭到尾不需要老人做任何參與。“這些傳感器被安裝在老人平時看也看不見,碰也碰不到的地方,不會對老人生活造成任何影響。”
在記者看來,這款產品在產品服務定位上具有很強的創新性和便捷性。
在設計之初,王杰決定先從老人的高風險動作著手分析,得出可能影響老人發生意外的環境要素,然后依次在其中安放各式傳感器,如馬桶上、門廊里、床上、大門口等。而這些傳感器也不需要線路傳輸,不需要大量的外來供電,而且幾年才更換一次。
截至目前,王杰團隊已經申報了包括按需監測在內的六項發明專利,大多集中在數據分析領域。針對獨居老人日常起居,這一團隊設計了一套精細的指標體系,老年人日常生活中容易發生的高風險行為被羅列得清清楚楚。
當被記者問到遠程看護系統中是否可以加入智能穿戴設備,或者與社區、醫院合作開拓智能醫療服務時,王杰卻給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我不排斥與別人合作,但我的商業模式不能建立在依賴于和別人合作的基礎上。”
“如果你的服務要依賴于社區或其他機構才能完成,就不可避免會出現領導尋租或負責人吃回扣的問題。”就連在找風險投資問題上,王杰也依然堅持他的原則,“還是要找比較規范的外資風險投資機構,一是他們看重市場的培育潛力,而非規模數量;二是對一些商業潛規則的限制更嚴格。”
“而醫療設備往往需要借助于專業人士操作,這不符合我們的設計思路,我們的產品是不需要任何人來插手就可以使用。”
王杰希望將產品做得“小而精”,堅守“不干預老人生活”的準線,將產品線逐漸變得豐滿起來。
未來,王杰還想在產品線上加入個性化增值服務,例如提供醫療顧問程序,當老人出現疑似某種慢性病時,醫療顧問向其子女或指定聯系人做出醫學解釋和就醫參考。而提供這項服務的前提是與醫學界專家合作,建立一個龐大的分門別類的老年人慢性病數據庫。如今,這一項目已經在進行過程中。
民營企業
才是養老產業的中堅力量
除了有適用的產品和服務外,王杰一直在等待一個好的時機。用他的話說,太早不可行,這一市場還處于培育期,大多數人還沒有意識到老年人尤其是獨居老人也有被日常監護和遠程看護的需要。而對于一個小微企業來說,過早推出產品的另一后果恐怕是,市場沒有推漲多少,卻招來大量的山寨產品。
就在不久前,王杰研發的養老產品被揚州某模范社區看中,已經在多位獨居老人家里做試點。同時,還為這家社區提供養老服務的還有民政系統和紅十字會。可以說,政府機構、社會組織和民營企業在這個微型的養老服務網絡里相得益彰、各得其所;各種養老服務,如托老所、午餐食堂、家庭保姆、遠程看護等,被一一推出來。
但是,社區能夠在多大程度上承擔起養老的功能?又可以接納哪些服務?這一嘗試是否可以向全國推廣?不同的機構提供養老服務,產出效率又有多高?這些也是王杰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在他看來,社區養老歸根到底還是要以一種家庭養老的形式來呈現。
2008年底,北京市民政局等部門聯合下發了《關于加快養老服務機構發展的意見》,提出了9064養老模式。即到2020年,90%的老年人在社會化服務的協助下通過居家養老,6%的老年人通過政府購買社區服務照顧養老,4%的老年人入住養老服務機構集中養老。按照該模式,北京把居家和社區養老服務作為養老服務業發展的重中之重來謀劃。
“未來中國人的養老模式將會和美國看齊。”盡管有些專家學者議論,是否能夠以日本做參照建立社會養老系統,但王杰認為這一方式并不可行。
“美國政府希望用市場化的方式來解決高端家庭和一般家庭的養老問題,而將政府力量更多投入到弱勢群體的養老過程中。這點與中國養老政策相契合。”
另外,從市場需求的角度觀察,美國與中國養老市場也具有更多的相似性。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中國年輕人在組建家庭后,選擇離開父母單獨生活。
早在20世紀40年代,美國就開始進入了人口老齡化社會。在應對人口老齡化方面美國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且在機構養老與居家養老方面,也走出了成熟的模式。機構養老主要指的是養老社區,一般分為五類:活躍成年人退休社區、生活自理型社區、生活協助型社區、特殊護理社區和混合型持續護理退休社區。在運營模式上,活躍成年人退休社區采取的是“開發出售、業主委員會接管和經營”的模式,生活自理型社區采取開發商聯合醫療機構或專業管理護理機構運營,運營以前者為主。余下3種養老社區是醫療保健或專業護理機構聯合地產開發商建設,但運營以前者為主。
“而日本目前實施的是代際互助養老模式。在這種模式里,50多歲的老人負責照顧更年長的老年人。政府將每個人照顧老人的時間記錄下來,等到這些人到更年長的年紀,就可以享受年輕一代為其提供的養老服務了。這種模式背后要有強大的誠信和信任機制作支撐,而這是中國所不具備的。”
中國的優勢在于,其覆蓋全國的社區網絡,這為家庭養老方式的選擇提供了天然的組織網絡。“政府希望在社區這個單元里嘗試提供各種養老服務。”
盡管各地都在積極探索本土化的養老模式,但王杰從一位小微企業創業者的角度思考,認為政府不應該過多干預養老問題,在市場化參與的同時,政府應該充當宏觀規劃師和行業監督者的角色。過多的干預導致的后果不僅是讓社會更加依賴于政府養老,也會讓民營企業找不到更適合的商業模式,從而不敢踏足養老產業。長此以往,這將演變成一個惡性循環。
雖然獨居老人遠程看護產品適用于居家養老、老年公寓、社區養老等多種養老類型,但王杰還是打算在前期主攻高端居家養老群體。
他對記者坦誠,如果產品定位高端市場,可以進入市場化比較充分的高端養老院和老年公寓。但要面對中低端市場,企業就要想辦法與政府機構合作,借助它的各級網絡將產品推廣出去。
在王杰看來,將養老產品賣給政府,政府再轉賣給老年人,并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商業模式,它可能會隨著負責人的更迭而中途夭折;也可能最適合的產品并沒有被政府所采購,不可避免的情況是腐敗滋生。
“對于在養老產業里遨游的民營生力軍來說,應該培育一個獨立于政府之外的養老市場,才會推進這個產業持續地健康地向前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