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十字繡

廖靜

彩琴祖輩都是農民，種著一年收不了多少糧食的地，嫁的丈夫也窮得叮當響，一年前去外地打工后一直沒有回來，她一個人帶著十二歲的兒子生活。

幸好彩琴做得一手好繡活，她做的鞋子、鞋墊、枕套拿到小鎮上去，能賣不少錢，彩琴和兒子的生活這才好了一些。

彩琴的繡活賣得最快的是十字繡，時不時有向她來求教的“學生”，有人甚至跟她定做。可是彩琴掙的這點錢也不夠花，她母親前段時間突然得了急病，又需要一筆錢。萬般無奈之下，彩琴想讓兒子退學。可是兒子品學兼優，就這么放棄學業太對不起他了。

幾天前，有個快當爸爸的眼鏡男向彩琴訂了一幅名叫“幸福”的十字繡，圖案是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熊貓，這幅十字繡有三米長、一米五寬，極少有人要這么大的繡品，他給彩琴先付了兩百元的定金，讓她兩個月后交貨。

訂繡品的多，掙的錢也多，可是彩琴的身體卻吃不消了，長時間的低頭躬腰，她的頸部和腰部都扛不住了，醫生說：“你不能再繼續這樣拼命了，不然你會殘廢的。”

彩琴付不起高額的住院費，就回了家，但還得每天下午基附近的小診所做理療。

彩琴看著繡了一半的“幸福”十字繡，看著剛上五年級的兒子，不由著急上火：眼看兩個月的期限就到了，可十字繡還沒繡好。咬緊牙關，彩琴把醫生的勸誡拋到腦后，又開始繡十字繡，可她繡得太慢了，恐怕不能按時交貨了。

兒子雖然年少，卻很懂事，主動承擔了家務，他對彩琴說：“媽媽，你不要太辛苦，我都長大了，可以養活你的。”

聽著兒子知冷知熱的話，彩琴很傷心：“這么可愛的孩子，怎么就生在窮人家了？他怎么不生在向自己訂‘幸福十字繡的眼鏡男家呢？”

有一天，彩琴驚奇地發現：自己的十字繡突然進展得很快，本來沒有繡完的竹子葉，過了一夜，突然“長”出來了，彩琴雖然病著，但她心里并不糊涂，她清楚自己繡到了什么地方，而且她仔細觀察了針腳：雖然還算不錯，但并不是太精細，沒有自己繡得那般齊整，是誰呢？

彩琴首先想到了十二歲的兒子，這段時間他放暑假，而且他好幾次對母親說：“媽媽，您太累了，我不想上學了，讓我來幫您繡吧。”

彩琴左思右想，斷定一定不是自己的兒子，因為兒子有一個極大的缺陷：小時候右手受過傷，中指差點截掉，以他手的靈活度，寫字都寫得歪歪斜斜，更何況要求精細的十字繡？不可能是兒子。

十字繡仍舊一天一天莫名其妙地“長”著，針法越來越嫻熟整齊，彩琴決定查個究竟。

這天，彩琴并沒有去理療，她和醫生商量，調換了原定的理療時間，她走出去沒一會兒，就殺了個回馬槍，跑回了家里。

等她回到家里，不由驚呆了：那幅完工一半的十字繡，居然不翼而飛，自己明明記得走的時候放到床上的啊。

難道會有人偷？可窗子、門全都好好的啊，誰會偷這種半成品呢？彩琴覺得事有蹊蹺。

可等彩琴理療回來之后，一眼看到那幅十字繡好端端地放在床上原來的位置，而熊貓的腳已經“長”出了一大截。

是誰拿走幫她繡完，又送回來呢？這件事，待在家里的兒子一定知道。

在母親嚴厲的呵斥下，兒子很快招認了：“是我，是我繡的。”

怎么可能呢？兒子的右手并不靈活啊，而且他為什么要拿出去呢？

兒子申辯說：“我每天拿出去，是想在學校里邊學習邊繡，我可以用左手，媽媽你看。”由于右手不靈便，兒子的左手比正常人要靈活得多，說著兒子真的就拿起針繡起來，雖然笨拙緩慢，但真的繡得像模像樣。

兒子放了暑假，也經常往學校跑，可是他真的能邊學習邊繡十字繡嗎？彩琴不信。

彩琴不忍心再責怪兒子，讓他自己玩去，看著兒子的背影，彩琴又傷感又欣慰，傷感的是自己無能，讓兒子小小年紀就承擔家庭的負擔，欣慰的是兒子這樣懂事。

彩琴低頭撫摸著已完成百分之七十的“幸福”十字繡，發現兒子剛剛試的幾針，粗針大線、歪歪扭扭，壓根就不是原先自己看到的精細針法，這個悄悄幫她的，一定不是兒子，可是兒子為什么不肯說出實情呢？

彩琴想：兒子一定有難言之隱，還是不要追問的好。

究竟是誰在幫她繡十字繡，成了彩琴的心病，她決定繼續暗查。第二天，她裝著去理療，半路又殺了回來，果然，那幅十字繡又不見了，彩琴到了兒子的學校，她一定要看個究竟。

學校里空蕩蕩的，兒子所在的班里只有四五個愛學習的學生在溫習，兒子也在低頭學習，他根本沒有繡什么十字繡。

突然看到母親，兒子嚇了一大跳，疑惑地看著她：“媽媽，你怎么來了？”

彩琴發現，兒子身邊根本沒有十字繡，他弄到哪去了？她拉下了臉，盡量讓自己嚴肅點：“老實說，你把十字繡弄哪去了？為什么要騙媽媽？”

兒子緊張了：“是因為，是因為她不讓我跟你說。”

她是誰？

兒子咬緊牙關，眼睛堅定地看著桌面，看來是打算死活不說。

彩琴又氣又憐，不知如何是好。細心的她發現，兒子用眼睛在偷偷地往對面樓上的辦公室瞧，他在瞧什么呢？

對面樓的窗戶上，現出了一個人，她正是兒子的班主任秦老師。她微微低著頭，手里似乎在忙活什么，等彩琴看清了，她不由地呆了……

當秦老師看到突然出現的彩琴，也吃驚不小，那幅失蹤的十字繡正在秦老師的手上，秦老師曾是彩琴十字繡活“學生”之一，她當然會。原來，以前全是秦老師在幫助她。

彩琴感激又不解，秦老師卻笑了：“這一切全是因為您兒子、我的學生啊，你母親病了，想讓他退學，可是他不想。等到你病了，他自己卻主動想退學了。我不想失去這個好學生，只好用這樣的辦法來幫你，請不要怪他，是我讓他保密的，我對他說：我想學習十字繡。”

彩琴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這叫我們怎樣感謝你？”

秦老師說：“我不希望我的學生因為貧窮而退學，但我的能力有限，只能幫這么多。放心吧，你的十字繡很快就會完工了，這段時間，就把它交給我吧。保重你的身體，你才是你兒子最大的依靠。”

秦老師繼續說：“我現在把真相說出來，是希望你能把你兒子留在我們學校，讓他繼續學習。”

彩琴眼睛潮乎乎的，這真是用心良苦啊。她剛想拉住秦老師的手說些感激的話，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老婆，今天去醫院例行檢查，我來接你了。”

進來的男人彩琴認識，他正是定做“幸福”十字繡的眼鏡男，他居然就是秦老師的丈夫。彩琴眼睛徹底濕了：原來，秦老師一家早就在想各種辦法幫助自己啊。

秦老師對丈夫說：“還有‘幸福兩個字，我繡完了就去。”她摸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皮，笑著對彩琴說：“我現在繡‘幸福，是希望能把這兩個字帶給肚子里的孩子。”

彩琴感動地說：“您這樣的好老師，把幸福帶給了所有學生，您全家一定也會幸福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