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依米
人生里有很多細碎的幸福,因為我們腳步太匆忙都錯過了。其實,牽著愛人的手,陪她看看璀璨的群星是很幸福的事情。
1
他們是經媒人介紹認識的,她26歲,未婚,心高氣傲。他27歲,單身,少言寡語。媒人是她的姨媽,亦是他姐姐的舅媽。看到他大齡未娶,她大齡未嫁,兩邊和了幾層泥,就把他們糊在一起。
與其說為愛結婚,不如說都到了該結婚的年齡。猶猶豫豫時,父親拍板按下她游移的心。愛情是寫書的編出來騙人的,生活中都是柴米油鹽過日子,我和你媽一輩子沒談過戀愛,也生下你們姐四個,小日子過得不也很好嗎?
她總認為自己和姐姐妹妹不一樣,她喜歡文字,喜歡文字的人是孤獨寂寞的。那種孤獨寂寞像一只蠶在啃嚙著桑葉,輕輕地癢癢地。心里就有一個洞,在暗夜絲絲拉拉的痛。
婚后的日子單調乏味,平淡的像一潭靜止不動的水。
他和她活在兩個世界里。他原是醫藥公司的工會主席,看單位里有些人跑業務賺錢了,開始央求老總跑業務。家里留下了形單影只的她。后來學會了上網,她最愿意做的事,就是猜想每個小企鵝后面有怎樣一個愛情故事。對愛情她始終懷有幻想,不知道是悲哀還是幸福,她有些迷惑。她堅信,一定有那么一個人,在遠方,和她一樣在等待,等待演繹沸騰的海一樣的傳奇。于是,林不群走進了她的生活。
2
閑暇之余,她喜歡在空間里寫字。或是陰晴冷暖,或是柴米油鹽,信筆涂鴉,自娛自樂打發寂寞無聊的時間。她不得不記住他,她的每篇文字他都點評,字字珠璣,切中要害。
一日,他又點評,暗夜里誰的靈魂在跳動。她怔住了,對著他的頭像發呆。片刻,她在他的對話框里打上:“朋友,你好。”他的頭像霎時亮了,他們彼此發現對方隱身的秘密。會心一笑。
于是,每天清晨,2點到6點在網上最清靜的時候,她和他開始聊一些家長里短,人情百態。有時忙的時候,不會生拉硬拽,會禮貌告別。熟悉到像認識很久的老友后,她和他開始視頻。他是一個氣質儒雅的男人,眼神里有一絲屬于文人的孤傲,這特有的孤傲,很輕易就盅惑了她。他也是一個寫字的。她點擊了他的博客,文筆干凈利落,摻雜著一絲犀利。
一天,他留言讓她幫忙投一票,他的一部網上小說。在新浪連載。
她問他,稿費可否小康。
他回,溫飽尚可。我是兼職,還做生意。不過喜歡文字而已。不寫,會手癢,實在寫不下去就看別人的文字。
他說,多看書,有好處。
她想起啟凡,他是一個拿起書就會鼾聲大作的男人。
3
夏天來了,天氣越來越熱。啟凡仍在外地。燥熱的天氣把夜拉得更長,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數個夜晚,他們灰著頭像暗中聊天,似乎世界只是他們兩個人的。每天早晨他的問候翩然而至,記得吃早餐,要學會照顧自己。他的問候總讓她的心情翩然微笑,夢里的影子不再孤單。
初秋,他在網上邀請她,“小興安嶺的楓葉紅了,一塊去玩?”
這個邀請有點突兀,他感覺到了她的驚訝。立刻接上來說,“別擔心,還有我的幾個網友,他們都喜歡文字,在網上認識很久了,都是不錯的人,你考慮一下。”
他平和的話語打消了她的顧慮,她打出一個字:“好”。
坐在火車上她看著這個叫不群的臉,他比視頻要帥。
身后的兩對男女相見恨晚地說笑著,她也跟著笑,目光不時跟不群碰撞,心里怦怦地跳著,像是多年未談的戀愛姍姍來遲。
小興安嶺是林區,里面蒼松翠柏,林木幽靜。
正是楓葉泛紅的季節,里面炫目一片。
在爬山的時候,不群伸出手拉了她一下,笑著說,怎么樣,美嗎?她知道他是喜歡她的,若不,為何他不去拉別人。
燈火璀璨的街頭,演繹著陌生的溫暖。
4
兩天時間,他們爬完了小興安嶺所有的山,決定打道回府。
在下山的時候,她調皮地從一個石階往下蹦,一個前趴,她的手臂拄在地上,登時手臂不敢動彈。
他們拉她到了醫院。醫生拍片說,一個骨頭渣碎了,必須做手術取出來,然后把骨折的地方接上。她的眼淚噼里啪啦地掉下來。醫生安慰道,小手術,半小時就完事。
不群去交手術費,回頭對她說,我的錢不夠了,你先拿800元。
她從兜里掏出800元。打上麻藥后,半小時,她從手術室里出來,胳膊上綁著厚厚的繃帶,醫生告訴她不許亂動。
剛才不群讓她拿錢這個小細節在她心里被慢慢放大。書上說,看一個男人是否喜歡你,就看他肯不肯為你花錢。連區區的800元都不肯為自己花的男人,何談喜歡啊。
她不相信他錢不夠。她突然明白了他們的關系,連曖昧都不算,就是無聊的扯淡,扯淡后是煙消云散。
回去的路上,又飄起了細雨,雨絲紛亂,一如她的心。
她接到了啟凡的電話,啟凡說,卓然,我已經回家了,你在哪。
她說和幾個朋友去旅行了。
掛了電話,不群望著她笑著說,想你老公啦。
她不答。他若不提,她還真沒發覺,自己有些想念啟凡了。那個不懂情趣,不愛看書的男人,至少很心疼他。
車上的兩隊男女仍依依不舍地纏綿著。她和不群的手再也沒有碰過。
她閉上眼睛休息,心想,看來有外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意外這顆棋子擾亂了全局。假如她沒有摔倒,假如他替她交了那800元,或許她也像那兩對男女一樣和他卿卿我我。
她睜開眼睛,看到了外面迷離的雨絲,雨絲輕快地拍打著車窗,過道上不斷有人走走停停。一小時,二小時,六小時的車速像一個世紀那樣長。啟凡打來很多次電話,她幾乎要哭啦。啟凡,我想家。
天色暗下來,大家都累了。沒有人再說話,車廂里只有細細的音樂聲。黑暗中,不群伸出手,她輕輕一推,不群的手懸在半空。
火車終于到站了,她看見出站口一個打著雨傘的身影,敦厚,挺拔。她一頭撲到啟凡的懷里。淚流了滿臉。
后來她問木頭似的啟凡,怎么想到去接自己。啟凡說,這次去南京做業務和一個老銷售談心。老銷售說,他常年跑業務,總是想著賺錢,讓老婆過上體面的生活。可是當他終于過上了體面的生活時,老婆卻因常年積勞成疾得了心臟病。妻子彌留之際,拉著她的手說,我寧愿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陪在我身邊。這時他才幡然醒悟,錢的欲望是無盡無休的,而和愛人在一起的時間確是屈指可數的。他終于停下了腳步,可是妻子已經離開了他。永遠離開。
他說,人生里有很多細碎的幸福,因為我們腳步太匆忙都錯過了。其實,牽著愛人的手,陪她看看璀璨的群星是很幸福的事情。說完,那個朋友滿臉的淚。如同雷擊。瞬間,他想起她,于是打了她的電話。
啟凡推掉了業務,重回辦公室,仍然管工會,工資雖然還是不高,但是他知道什么才是他最應該珍惜的。
啟凡請了一個月的假,陪在她的身邊,給她熬大棗小米粥,煮紅皮雞蛋。她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了紅暈。傷筋動骨100天。三個月后,她拆去了繃帶,胳膊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她摸著疤痕說,什么時候能下去啊,像條蚯蚓在爬,好丑啊。
啟凡哲人似地說,不要下啊,那是愛的符號。
她抿著嘴幸福地笑了。
她和不群再也沒聊過,是誰先拉了誰的黑,不清楚。或許是同時吧。這場旅游到頭來竟然是這樣的一種尷尬的結局,始料不及的意外竟修補了她的婚姻。也許這樣更好。
卓然覺得自己總是期待著天邊有美麗的傳奇,于是像一只小鳥一樣展翅飛翔。當黑夜來臨,倦了,累了,才知道,一飯一蔬的小巢里早已浸潤著愛的味道。
(編輯 遐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