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彬



2008年10月16日,被稱為“中國第一種田大戶”的湖北大冶農民侯安杰上了《新聞聯播》,他的土地流轉模式被介紹到全國。在此之前,他已經連續三年被評為“全國產糧大戶”,是大冶當地農戶中的明星。可是由于政策走向的模棱兩可,許多在農村試驗土地流轉的直接當事人對媒體的態度是低調而謹慎的。
當時,侯安杰已經通過土地流轉籌得近2萬畝土地,涉及8個鄉鎮,35個行政村,19636戶農戶,收入據說“比開金礦要多”——這是侯安杰自己的比喻,在到大冶種地以前,他是一個幾經起伏的商人,開過金礦、種過藥材,相繼失敗,直到重當“農民”才創業成功。
湖北大冶:明天誰來種田?
《廣州日報》的記者這么評價他:“51歲的侯安杰,中等個頭,瘦弱中有點農民式的黑,走路一陣風,但勤勞與精干卻寫在他毫無掩飾的臉上,如今的侯安杰有兩種身份,手下的人都稱他為侯總,而熟悉他的村民仍叫他老侯。”
記者還原了一個情景,接受采訪時的侯安杰手機每隔幾分鐘就響一次,附近的農戶托關系拉親戚搶著要將土地承包給他。
當地流傳的“自己種地不劃算,不如租給老侯”。一方面是因為大冶人多地少,近丘陵,土壤貧瘠,經濟作物帶來的收益不高,農民生活負擔過重;另一方面,是由于部分土地拋荒嚴重,而侯安杰和村政府簽訂的土地流轉協議,能夠保證這部分居民拿到固定的土地租賃收入。等到侯安杰的盤子漸漸做大,更多想要從土地中解放出來的農民也將土地流轉給他,也有農民從外地趕來給侯安杰種地,成為領固定薪水的員工。2008年,侯安杰的手底下就已經有300多名“長工”,農忙的時候還得從本地征一兩千名“短工”。
因為能夠按時領到錢,侯安杰的土地流轉模式得到當地農戶的支持。
通常他會先與當地的村委會簽訂正式的合同,然后讓村民在合同書上簽字畫押。
2003年以前,侯安杰壓根想不到,不過是想尋思一份賺錢的買賣,結果自己的經營和生產模式卻被專家認可,并引入成功土地流轉模式的參考。侯式做派包括現代化的農業生產方式,以及讓農戶入股的農業合作社形式。
雖然土地最終還是歸國家所有,但是“臨時”的“大地主”侯安杰無疑才是最大權力者。他直接掌管三個組長,組長下銜11個生產隊長,管理模式為集權化的金字塔結構。
但是農民不管這些,拿到手里的真金白銀才是沉甸甸的、最具吸引力的誘惑。即便有些想模仿侯安杰的,出于對政策的擔憂,也徘徊不敢前進。
2010年,侯安杰受邀走進中南海,作為唯一的農民代表與溫家寶暢談自己對中國農業的看法。同年末,在當地省政府舉辦的“三農”工作座談會上,湖北省委書記李鴻忠回答省農業廳廳長祝金水關于“明天誰來種田的問題”時,給出的答案是要“培育千千萬萬個侯安杰式的種糧大戶”。
讓農民創收,這是十八屆三中全會著墨最多的土改目標。十八屆三中全會要求“賦予農民更多財產權利。……探索農民增加財產性收入渠道。”有媒體將其解讀為“土地流轉將帶來財產性收入”。
誠然,這是對拋荒土地的尊重。
但是,這絕不是農村城鎮化發展的捷徑。
同樣在2003年,也是在湖北大冶。金牛鎮的一處大型意楊樹基地就因涉嫌強制性土地流轉引起農戶不滿。農戶聲稱并未簽署流轉合同,而在記者的調查中,村委會簽署的文件顯示每畝地補償60元。如果農民不外出勞務,那么全年的口糧都成問題。本來有地可依的農民一夜間被迫成為“臨時工”,朝不保夕。
據當地媒體統計,截至2012年4月,大冶土地流轉總面積17.5萬,占承包面積的32.4%,涉及農戶3.86萬戶,僅2011年新增6.6萬畝。其中百畝連片土地流轉面積4.3萬畝210戶,千畝連片流轉大戶35戶。
侯安杰們將成為“精選”的農民。
河南白牛:農戶的小九九
當普通的農民依靠土地租賃換取一點錢時,侯安杰們已經成為新的土豪。當普通農民的子女終于可以進城務工時,侯安杰們的子女或許已經住上洋房、開上跑車。
《貨幣戰爭》一書的作者宋鴻兵稱:“土地流轉,需要防止演變為土地兼并,一旦資本大規模進入土地,我看沒人擋得住兼并的步伐。也許30年后,中國最富的1%的人口將擁有全國土地的50%,這才是真正的大患。土地流轉必須立法節制過度的土地集中。”當然,這其中的數字并不精準,不過代表了一群人的擔憂。
靠土地吃飯,是中國農民數千年延續的傳統。
隨著時代進步,在中國的新式農村中,即便是小戶生產,依然不乏科技的滲透。從選種,種植方式,到農忙短期租賃大型器械,再到定期接受技術人員指導,幾乎不比集團式生產方式在主要生產環節上缺少什么。甚至,農民有更多的自由可以發展副業,養殖家畜或者短暫的打工。
當城市就業率未必理想的狀態時,是否有足夠的職位迎接因土地流轉而失去“鐵飯碗”的農民。被“買斷下崗”的農民收入是否具有長期性的發展空間?
河南白牛鄉,也是千千萬萬土地流轉試驗基地的一個,它所面臨的問題,也是今天看到政策利好而回流的農戶的村莊的共同問題。
1999年,河南鄧州市白牛鄉首先開始嘗試土地流轉模式,建立“農業結構調整示范區”。鄉政府以520元一畝的價格向農戶租集土地345畝,租期為15年。然后將這些土地承包給兩個大戶種植果樹等經濟作物。剛開始,農民都很支持這種不用種地也能拿到錢的做法,但是2004年前后,由于糧價上漲,中央惠農政策連番出臺,農民又覺得還是自己種地劃算,強烈要求退租,由于協商結果不理想,鄉政府無奈背上土地流轉債的重負。
土地流轉的初衷,本應是開展集約化經營,提高土地利用率,增強分散農戶抵御市場風險的能力。
具體方法是指通過土地使用權流轉,擁有土地承包經營權的農戶將土地經營權(使用權)轉讓給其他農戶或經濟組織,即保留承包權,轉讓使用權。2004年,國務院頒布《關于深化改革嚴格土地管理的決定 》,指出在符合規劃的前提下,村莊、集鎮、建制鎮中的農民集體所有建設用地使用權可以依法流轉。同時,在中國廣東、浙江、江蘇、上海、安徽、天津等地的農村建設用地使用權流轉開始了局部或區域試驗,并發展出了重慶農地入股、廣東海南出租農地、小產權房等眾多模式。
但是發展至今日,土地盲目流轉、流轉政策不到位、經營管理不善等各種原因分流著土地流轉的初衷。
中農辦主任陳錫文日前表示:“目前對有關改革部署,不要誤讀、誤判。不能改變土地所有制;不能改變土地用途;不能損害農民基本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