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仁 姚云
[摘要]康德雖然創立了自律論的道德哲學體系,實現了道德哲學的哥白尼革命,使道德從他律轉變為自律,但卻受到了黑格爾的批判。黑格爾認為道德雖然是主觀意志的自我規定,但人的自我意志又是受到客觀的倫理關系和社會規律規定的。道德需要在倫理階段才能突破它的主觀性,實現其真正的內容,否則道德原則和義務原則就沒有內容。與此相一致,作為道德要素的善、義務和良心在道德階段也只是主觀的、純形式的,需要在倫理關系中才能變成現實。道德是自律和他律的統一,他律的內容需要通過自律的形式得以實現,自律的形式必須以他律為內容才能變成現實。
[關鍵詞]自由意志 道德 倫理 善 義務 良心
[中圖分類號]B82-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1539(2014)02-0047-05
自律和他律問題是德國道德哲學在經過宗教批判和啟蒙運動之后爭論的一個主題。在問題的爭論和演繹過程中,凸顯出自律論和他律論的連續性和分野。康德提出了自律概念,建立了思辨的自律論體系,經過費希特的自律論和謝林的他律論兩個環節的過渡,黑格爾實現了一個邏輯的綜合,以其嚴謹的思辨體系,在客觀唯心主義理念論基礎上建立了體現自律和他律統一的獨具一格的法哲學。本文免去過渡環節的贅述,主要闡述黑格爾在批判康德自律論后的自律和他律統一的法哲學思想。
一、黑格爾《法哲學》的特殊性
黑格爾的哲學也是思辨哲學。一般說來,思辨哲學是比較善于超出一般經驗和具體事物的那種理性思維。黑格爾的哲學是客觀唯心主義的一元論。他的辯證法不但透視了理念衍化的矛盾,而且揭示出矛盾的辯證發展規律,主張在對立統一中解決矛盾。他稱贊康德強調道德主體自主、自由和自律的重大意義,但他也看到了康德道德觀和自律原則的空虛性和片面性。盡管他說的是理念衍化過程的矛盾,但他主張理念的衍化同時也是它所體現的定在或實在的外化、特殊化,并在抽象思辨中始終關注著具體實在的內容。可貴的是,他的唯心主義包含著唯物主義的內容。
黑格爾認為,絕對精神是獨立存在、自在自為的,但不是脫離其本質的自我意識的獨立,而是絕對精神作為概念及其定在統一的理念的矛盾運動。黑格爾的哲學就是從絕對理念出發,通過絕對理念自身的異化,即不斷地外化、特殊化,演繹理念辯證發展的過程。用黑格爾的術語表述就是絕對精神的自我實現:從意識到自我意識,到理性,再到精神;從主觀精神到客觀精神,再經過藝術、宗教、哲學,最后復歸于絕對精神。他用《邏輯學》、《自然哲學》、《精神哲學》所建構的《哲學全書》,描述了絕對精神的全部發展過程。因為《哲學全書》是從純粹思辨的精神開始,又以超人的絕對精神結束,所以馬克思說他是在給抽象的理念“撰寫深奧和神秘的傳記”。
的確,黑格爾的哲學體系從常識上難以理解,因為它把物質和精神的關系顛倒著看。如果我們說“精神是人的生命的現實活動”,黑格爾就會說,“不,人的生命是精神的現實活動”。換句更具現代味的話來說就是:“物質只是精神的他在。”盡管如此,《精神哲學》所闡述的客觀精神畢竟是我們需要深入了解的精神及其物質存在的發展過程。按照德國思辨哲學的一般理解,精神的本性就是自由。黑格爾就在這個基地上建立起他的《法哲學》體系,描述了從抽象到具體的意志自由的發展過程。
德國道德哲學所說的“法”,一般情況下意味著自由的規定。這里體現著黑格爾道德哲學與康德道德哲學的一個重要差別。按照黑格爾的法哲學體系,絕對精神是自由的,但它由于內在的矛盾而異化、外化,就成為特殊的、相對的,因而是有規定性的(定在)。所謂“是與應當”的對立,也就是“規定與應當”的關系。按照形而上學的思維,規定就是規定,而不能是應當,但是按照黑格爾的辯證邏輯,應當恰恰是且只能是出自于規定。任何規定都包含著內在矛盾,即對非規定的否定關系。用黑格爾的說法就是:“這種自在之有,作為對與它有區別的界限的否定關系,作為對自身的限制的否定關系,就是應當。”任何規定都包含著應當,沒有應當它就是僵尸而不能發展;同樣,任何應當都在其規定中有自身發展的根據,否則它就只是幻想。這里就包含著馬克思所說的黑格爾《現象學》最后成果的辯證法,即“作為推動原則和創造原則的否定性”。理念在發展過程中從抽象到具體的進展,由于內在否定性而不斷要求打破陳舊規定,向新的方向前進,因為任何規定都包含著內在的差別和矛盾,即包含著對非規定的否定關系,應當就是對有限規定的超越。可以說,任何規定都包含著應當,沒有應當它就不能發展;同樣,任何應當都在其規定中有它發展的根據和條件,否則它就沒有發展的基礎和必然性。規定本身有事物發展的根據和條件,也就是具有必然性的發展,或者說具有發展的必然性。黑格爾在《法哲學》中對這一觀點作了簡明解釋,而在他的《邏輯學》中則作了詳盡的論證。
按照黑格爾的體系,作為有規定性的發展過程中的精神,包括相互聯系的三個環節,即抽象法、道德、倫理。從其發展過程來說,抽象法是自由意志的外部規定,道德是自由意志的內部規定,兩者的統一就是倫理,即前兩者統一的合理的秩序。從其精神發展的形態來說,前兩個環節是從客觀到主觀,倫理則是主觀與客觀的統一,因而是“真的精神”。所以有時他也把三個階段統一稱為倫理發展過程。在這里,黑格爾把道德只看作倫理精神發展的一個階段或環節,只是“確定自身的精神”,“自由意志的內在規定”,而倫理則是全面涵蓋著抽象法、道德和倫理的客觀精神。倫理存在和發展的歷史及其現實形態就是家庭、市民社會和國家乃至世界歷史。
這里可以看到,黑格爾與康德在精神哲學上的一個重大區別就是:康德抬高道德貶低倫理,突出精神的主觀性、自律性和道德的應然性。黑格爾則看重倫理、限定道德,強調倫理的客觀性、他律性和必然性。他把道德看作倫理的一個必要環節,在倫理的客觀性基礎上理解道德的意志自律和倫理精神的他律,同時在自律和他律的統一中把握道德的應然性和必然性。由此,黑格爾不把道德看作最高原則的附膺,而是看做斗爭。他認為“沒有無斗爭的德行”,“德行不如說是最高的、完成了的斗爭”。這種斗爭不僅是對邪行、惡行而言,而且也是對自身的缺陷而言,甚至是對天真幼稚而言。這里所說的斗爭,就是矛盾的轉化過程的否定和揚棄。
二、道德和倫理的分化與綜合
應當注意的是,黑格爾并不是機械地把客觀精神劃分為三塊,也不是把道德和倫理簡單地斷為兩截,而是以辯證的發展觀分析精神發展過程的統一的理論體系。這種理論體系也決定了他同康德對道德自律和他律的界定具有本質的不同。因此,我們理解黑格爾的道德自律和他律的理論,必須把法哲學體系展開的三個階段聯系、統一起來。用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就像作套色版畫一樣,把三塊刻版合理地復合起來,得到全貌,而且要變成動態的景觀,不是一張畫片而是一部n集連續劇。所以對黑格爾的體系不能籠統地稱作道德哲學,也不能籠統地稱作倫理哲學;可以說前者是主觀的法,后者是客觀的法,合之則稱作“法哲學”。但因黑格爾強調倫理,甚至用倫理概括整個精神發展過程,所以有時也把他的法哲學稱作倫理學,如恩格斯所說:“黑格爾的倫理學或關于倫理的學說就是法哲學,其中包括:(1)抽象的法,(2)道德,(3)倫理,其中又包括家庭、市民社會、國家。在這里,形式是唯心主義的,內容是實在論的。”
在黑格爾的法哲學體系中,就其實證意義來說,所謂“抽象的法”,說的是以經濟所有權為內容的法權關系。法權關系對自由意志來說是外在的規定。道德則是自由意志超越法權關系規定而進入自我意志本身的內部規定。道德作為自由意志的自我規定,具有對康德道德論肯定的意義,也是對法哲學體系關于道德和倫理區分的特殊闡述。這個自我規定的過程要經過三個環節,即動機、意圖和善,以及與其相對應的責任、福利和良心。按照黑格爾對道德精神展開過程的描述,在意志表現于外在行為之前,首先萌發的自覺意識即故意,其本身就是動機。動機的產生是作為過程的行為的開始,其行為過程與故意的動機是有必然性聯系的。“動機”的德文詞是Bewwceggrund,直譯是“使事物動起來的根據”。就是說,動機是行為發生之意志由內而外及其結果的原因,因而這種因果必然性就蘊含著行為的責任。這就是自覺的道德自律意識發生的契機和必然性。所以黑格爾說:“更精確些說,行動的動機就是我們叫做道德的東西。”
理性的明智的自律,是與主體理性的這種自覺意識有著必然聯系的。如果一個人認識不到自己的主觀故意與其后果的必然性聯系,就不可能做到明智、自覺的自律,甚至有可能喪失正常的自制能力。作為一個自覺的有道德的人,不但應該意識到自己行為的隱秘動機,而且應該知道與行為故意和意圖有必然聯系的后果,使自制提升為自覺意圖的理性行為。從“意圖”的觀點看,自律的行為不僅應意識到眼前的行為事實,而且還應理智地意識到可能給自己和他人乃至社會造成的長遠后果和深遠意義,預想到自己行為的道德使命。從這種意義上說,動機和意圖是道德行為實施的目的和善惡價值之根本所在。在這個過程中,善惡之本在于心,在于心術正邪。這就是說,行為動機的善惡就已經構成了自由意志的道德性。顯而易見,動機就是道德自律的萌動和貫徹,因此,黑格爾生動而深刻地把它叫做“靈魂鼓蕩的規定性”。
黑格爾認為,動機和意圖是有所指的,它包含著行動主體所欲求的福利。這種福利包括互相聯系的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故意中的普遍福利,另一方面是意圖的特殊福利。前者是行為涉及他人的客觀方面,后者是行為自身的主觀方面。兩者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真正的道德規定不能割裂這兩者的聯系。他強調人有權追求自己的福利,把自己的需要作為目的,但同時也強調人并不是純粹的生物,不能只停留于追求私人福利,還應該關注他人的福利、普遍的福利,把個人、家庭、社會和國家統一起來。因為個別、特殊和普遍是必然聯系的,在聯系中的存在才是具體的、現實的,否則就是抽象的、非現實的。就是說,善不是抽象的概念規定,而是由法和福利所構成的、內容充實的外部定在,或者說是主觀意志要求以善為目的并使之在外部實存中得以實現;而善也只有以主觀意志為中介、通過主觀意志才能進入現實。這就是說,意志并非本來就是善的,只有通過自己的自為活動和創造才能具有善的實在性,并產生善的更高境界。所以黑格爾又說:“道德的動機,是倫理性質的本質規定。”黑格爾不無所指地批評了動機和德行之間的康德主義的道德“鴻溝論”。
在這里,黑格爾點出了善發展的三個特點:(1)善的希求者應該知道善;(2)應該說出什么是善,并發展善的特殊規定;(3)規定善本身,使抽象的普遍性善得到特殊化規定。當善的這種內部規定活動達到反思善的普遍性時,它就體現為良心。不過,按照黑格爾的描述,在道德階段上,作為自由意志內部自我規定的良心還只是形式的,還沒有進入客觀的倫理關系,因而還缺乏善的規定的實在性內容,甚至還沒有實現善的選擇的確定性。所以黑格爾說它還處在“轉向作惡的待發點上”,也就是說它的意志選擇還有兩種可能性,或向善或向惡,其危險在于它仍然“處于轉向作惡的待發點上”。
在黑格爾看來,道德不能只是以自由意志為基地,因為無論是抽象法還是道德,都不能自為地存在,而必須以客觀的倫理為其承擔者和基礎。就是說,道德的自律必須由主觀意志自覺承擔,還必須站在客觀倫理關系這塊基地上,因為精神的主觀性因其缺乏客觀的方面,所以其本身是缺乏客觀內容的。因此它必須進入體現客觀精神的倫理關系,獲得家庭、市民社會和國家倫理的客觀規定,以具有實在的確定性的內容而成為“真實的良心”。這種真實的內在良心,是主體的意志擺脫了自身主觀性的局限和個人利益的片面性而達到的對他人利益和共同意志的理性反思,也就是在主體內心達到了對個人利益與他人利益、個人意志與共同意志的道義的自信。這就是黑格爾所說的主觀意志與善的關系的兩方面:一方面,善對于主觀意志來說是實體性的,是主觀意志的價值和尊嚴,就是說主觀意志應以善為目的并使之全部實現;另一方面,從善的方面來說,主觀意志是善實現的中介,善也只有以主觀意志為中介才能進入現實。
由此可見,道德是自由意志的自我規定。所謂“自我規定”,就是說道德是個人自我的事,而不是也不能是他人的事,也不是國家的事。它一方面是作為自在存在的規定,另一方面是自我意識到普遍性共同體的社會規定,即福利和法、特殊利益與善的統一。這兩方面把人規定為道德的主體。從這方面來看,道德價值根據的內容是他律的,但他必須是經過個人選擇和內化的。個人有自在自為的道德則是主體意志的自我規定,而不是從外在方面強加于主體的規定,不能被規定或由他人代替。它之所以不能強加,就因為個人意識、精神、思想和操守是內在的、深在的、自由的、自主的,是外力強加不進去的。如果是可以強加的,道德就會像鑄模一樣,每個人的道德思考和行為都必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在這種意義上,黑格爾認為,良心比義務具有更崇高的地位,因為良心要求特殊性并對它擁有權利。按照黑格爾的描述,良心是“自己同自己相處的最深奧的孤獨”,它徹頭徹尾地隱遁在“我”自身之中,任何外在的力量都不能左右它。不僅如此,作為主體自身的我的良心,“知道它本身就是思維,知道我的這種思維是唯一對我有拘束力的東西”。這就是為什么黑格爾把良心看作“在自身中意識著的,在自身中規定其內容的那無限的主觀性”的根本原因。可以說,這里就包含著所謂“道德底線”的意義。
三、良心、義務及其基本原則
這里的關鍵是對善和惡的道德選擇。知道善、追求善、實現善,對個人的特殊意志來說就是義務。與康德不同,在黑格爾那里,義務對于個人不是抽象的空洞,而是具有特定內容的規定。從善與福利對法的關系可知,所謂義務就是實現特殊福利和普遍福利統一的善。在這種意義上,黑格爾確定的關于義務的基本原則就是:“行法之所是,并關懷福利,——不僅自己的福利,而且普遍性質的福利,即他人的福利。”這里說的“法”是指道德法則(原則)的意思,不是指法律之法。所謂“行法之所是”,就是遵循道德法則的規定。這樣,我們就可以看到意志活動的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在內部達到對善的普遍性規定的反思的良心;另一方面,是超越主觀的應該,實現對普遍善的追求,實現特殊利益和普遍利益的統一的義務。良心和義務的一致和同一,也就是形式和內容同一并通過自律體現的自律和他律的統一。
一般說來,道德行為選擇是個人的,而且只有個人意志才能最終作出抉擇。這種責任能力和權利是別人所不能代替、不能剝奪的,正如不能把自己的良心轉讓給別人一樣,必須由個人對自己的行為選擇負責,對自己的人格負責。道德選擇的意志自由和責任直接關系到人的內在良心和人格價值。這種內在的良心,是主體的主觀意志擺脫了個人狹隘性的束縛而達到的對他人、對社會利益和共同意志的反思。這種自我的反思就是黑格爾所說的主體內部的“絕對的自我確信(Gewissheit),是特殊性的設定者,規定者和決定者,也就是他的真實的良心(Gewissen)”。在這種意義上,黑格爾把道德在個人身上的體現叫做“德”。這個德就是倫理性的東西在本性所規定的個人性格本身中得到的反映。
正因為這樣,黑格爾特別肯定了良心的地位和意義,因為現實的人要求有特殊性的現實內容,而且人們對這種特殊性的要求有自己的權利:個人自我決定的意志就是一條對自己的法則,因而也就是主體的權利,這就是道德權利,猶如中國先秦哲學家荀子論人心所說的“口可劫,形可劫,心不可劫”。在這個意義上,作為真實的良心正是希求意志的自主自為,也是自律的善和義務的“自我規定”,而且這種自我規定就是“唯一對我有拘束力的東西”。這應該是理解和把握黑格爾所說的道德他律必須通過自律實現他律與自律的統一的要點所在。
由此可見,黑格爾對倫理的獨特用法并不意味著倫理是個含糊的概念,而是說它是具體倫理現實和道德精神相互矛盾、相互補充的兩個方面的統一,是道與德、道德與倫理的統一。它是“活的善”,因為它是主觀的善和自在自為存在的善的統一。因此,倫理義務不是對個人意志的限制,而是使個人意志進一步得到充實和升華。倫理義務不僅是承擔義務的個人“應該做的”,而且通常是不容推辭、立刻要做的。只有在良心和義務的統一中,在道德和倫理的統一中,個人才能得到解放而達到實在的自由。所以黑格爾說:“義務所限制的并不是自由,而只是自由的抽象,即不自由。”
倫理義務與道德義務是有區別的。區別在于:在前者義務和權利合而為一,真正實現倫理自由;在后者僅僅知道自己的知識和意志的權利,只是應該實現權利與義務的合一。前者乃倫理個人關系的義務,個人毋寧說是獲得了解放;后者由于仍然停留在“應然”的階段,對自然沖動和抽象自由形成限制,因而難以視之為解放。黑格爾說:“其實,如果道德是從主觀性方面來看的一般意志的形式,那末倫理不僅僅是主觀的形式和意志的自我規定,而且還是以意志的概念即自由為內容的。”這就可以理解康德的道德自律原則只限于形式,而黑格爾的自律則不僅涵蓋了自律的形式,而且揭示出自律的客觀內容。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黑格爾道德哲學是自律和他律的統一,其內容本質上是他律的。康德的自律是個人的,而且只能是以個人的形式存在和表現,而黑格爾的他律則必然不只是個人的,同時也是社會的,因為它的內容不可能純粹是個人的,而是個人經過社會實踐自覺內化造成的思想成果。
這樣看來,黑格爾在把道德和倫理分開之后,又把已經分開的兩個環節看作統一的客觀精神發展過程,是有其嚴謹的邏輯建構的。他說道德只是主觀環節,而倫理則是實體性的,既有客觀環節又有主觀環節,是“活的善”。所謂“在自身中被反思的普遍性”就是這個意思。正是在這種意義上,黑格爾把善作為主觀意志的本質,而不使之分居于兩個相隔離的領域,同時又把道德與倫理統一起來,使道德的自律有其充實的內容和根據。這比康德把善良意志放在與客觀倫理脫離的可望而不可即的“純粹理性”和“絕對命令”領域,更具有道德發展的邏輯合理性和道德原則的實用性。善與良心各自的特點說明,如果二者相互分離,各自獨立,則二者都不是真實和現實的存在;唯有二者相對統一、彼此融合,才能成為有規定性的、有實在內容的現實的倫理。
這里我們就可以看到:作為主觀意志的道德和作為理念的客觀精神,二者相互對待,互為中介的聯系,于是就有“從外部定在出發在自身中進行反思”并實現否定性的辯證發展。這實際上就是意志自律和他律的統一實現的過程和規律性。在這個意義上,道德和倫理通過意志的統一才是自主自為的存在的自由。這一點可以說是黑格爾肯定康德自律思想之意義并克服康德道德哲學內在矛盾的重大貢獻,對馬克思、恩格斯道德哲學的形成和發展,也具有直接的啟示和推動作用。
責任編輯:段素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