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亮
(閩南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發展學院,福建漳州 363000)
平衡協調:居家養老中家庭支持功能研究
陳景亮
(閩南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發展學院,福建漳州 363000)
居家養老有效彌補了現代社會家庭在老年人養老方面的缺失,因此成為目前我國主要推廣的一種新型養老模式。然而,家本位價值主導下的家庭養老文化以及倫理責任證明,只要家庭存在,家庭在老年人養老方面的功能就不可能消失。因此,在居家養老服務發展的初級階段,家庭支持對發展居家養老服務具有重要的互補功能,而借助政策、思想、文化的支持能讓家庭在居家養老服務中的互補功能得到進一步強化,從而提高老年人居家養老質量。
居家養老;家庭支持;平衡協調
居家養老是對傳統家庭養老模式的補充與更新,是我國發展社區服務、建立新型養老服務體系的一項重要內容。傳統家庭養老是以家庭為核心的一種養老方式,居家養老實際上是在傳統家庭養老的基礎上,結合時代變遷特點發展形成的一種養老模式。第16屆國際老年學大會通過的《阿德萊德宣言》提出,要把注意力放在社會和家庭單位上,而不僅僅只注重個人,要認識到在許多情況下家庭起著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同時,中國社區居家養老不同于西方國家的社區照顧。西方國家的社區照顧與工業化后的西方社會、文化、經濟與政治背景密不可分,它們有成熟的中介性社會服務組織,而目前我國這樣的組織還不成熟,公共服務領域一般是由社區來承擔,因此社區是目前我國的居家養老服務體系的主要承載體。然而,在中國傳統孝文化背景下,在家養老是大部分老年人的共同心聲,而在社區居家養老發展的初級階段,家庭依舊是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主要支持力量。
Complementary roles[1]是美國社會學家Litwak提出的用于分析非正規組織和正規組織在照顧老人方面的互動交換過程。姚遠[2]69-70將其翻譯成“平衡協調論”、“功能區分論”。該理論認為,正規組織的發展并不能夠取代非正規組織的功能或降低其重要性;相反,它們之間存在著相互依賴、功能互補的關系,二者不是相互排斥、對立的。同時,還強調應在家庭等初級群體與正規組織之間保持協調關系[3]。
自古以來,家庭一直都是養老的主要責任主體,家庭與社區功能不同,但在政策、法律、道德、文化等支持下,作為初級群體的家庭在居家養老服務發展中具有重要的平衡協調能力,它與社區在老年人日常照料、經濟支持以及精神慰藉上的互補功能能夠有效地整合資源,有利于構建完善的社區居家養老服務體系,推進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發展。
隨著時代的變遷和社會轉型,中國的家庭不論是結構還是功能都發生了變化,其中家庭養老文化也隨之變化。
2.1 家庭結構變遷

表1 歷次人口普查家庭戶情況
解放前的中國社會以大家庭為主要家庭結構,老少同居、幾代同堂都是中國傳統社會的經典家庭結構。新中國成立至改革開放前,中國的家庭結構仍以家庭為主。改革開放后,隨著社會轉型以及中國特色的計劃生育政策的執行,中國的家庭結構逐漸縮小,逐漸由主干大家庭向核心小家庭轉變,從歷次人口普查數據上可以明顯地看到這一變化。如表1所示,1982年我國家庭總戶數僅為2.2億戶,戶均4.43人,2010年我國家庭總戶數為4億戶,戶均3.1人,家庭總戶數增加了1.8億戶。家庭結構的變遷改變了傳統多子少老的養老格局,代之以少子多老的養老現狀。
2.2 家庭功能變遷
以婚姻和血緣關系為基礎的家庭具有多樣化的功能,包括生產、消費、生育等基本功能,更深層次的包括養老、情感維系、教育子女等功能。在家庭結構變遷的前提下,家庭的這些功能也隨之變化。例如,在工業化以及現代化背景下,家庭早已失去了農業社會強大的生產功能,現代社會逐漸取代了家庭的這種生產功能;傳統的多子多福觀念在人口計劃生育政策下無力抗衡,受社會發展影響,家庭的生育功能逐漸弱化,丁克家庭、持續的低生育率以及對優生優育的關注等把傳統的生育功能由數量轉向質量;受此影響,家庭傳業功能日漸淡化,老年人的經驗已經無法應對現代社會所需要的專業知識、旺盛的精力和創新能力,老年人對年輕人文化傳授的意義逐漸喪失,長輩向子輩學習已成為現實。傳統的家庭“向上以長輩為尊”和“縱向父子關系至上”的格局被“向下子女教育至上”和“橫向夫妻關系為主”的格局所取代。家庭的教育子女功能逐漸增強,盡管目前中國兒童的受教育社會化水平越來越高,但家庭對子女的基礎教育不僅沒有絲毫減弱,反而有所加強。萬物皆是能量守恒,在家庭的總功能中,某些功能的增加必然伴隨某些功能的減弱,如家庭的養老功能以及情感維系功能,在少子老齡化以及更加注重下一代發展的背景下,家庭對老年人的養老照料功能以及消費功能日漸弱化,越來越需要社會幫忙承擔。
2.3 家庭養老文化變遷
在傳統中國社會,君權、夫權至上,在老年人的絕對權威下,繁衍出了極度發達的家庭養老孝文化。在此養老文化背景下,中國傳統的家庭養老延綿幾千年。隨著社會變遷和社會轉型,家庭結構逐漸朝核心家庭發展,家庭重心不再向上,而是逐漸傾向下一代,長輩在家庭關系中的權威逐漸消失,橫向的夫妻關系取代了傳統的縱向親子關系,傳統的家庭養老功能及養老文化逐漸衰弱。可以說,傳統的孝文化是幾千年道德教化的成果,與當時的社會發展環境息息相關,而在現代社會環境下,孝文化色彩在理性的養老選擇下逐漸弱化,孝文化不再是單向專制地由子輩向晚輩傳輸,而是雙向的平等的養老文化。
在少子多老的人口結構下,家庭照料老年人的功能被強烈弱化;家庭教育子輩功能的擴大化以及家庭生產、生育等功能的弱化,進一步減少了家庭對老年人養老的經濟支持;夫妻關系地位的上升,家庭尊老文化被削弱。受家庭變遷的影響,養老模式發生了變化,傳統的家庭養老不再是老年人的唯一選擇,機構養老、居家養老逐漸成為子輩和晚輩的養老選擇,不在家養老也不再是沒面子的事。
家庭支持是傳統家庭養老的核心支持。在傳統孝文化的傳承下,家庭支持是不可取代的,因為它具有文化性、代際性、穩定性和低成本[4]等優點。盡管這些優點在市場經濟體制下受到了沖擊,然而家庭養老支持深深植根于中國社會,只要家庭存在,家庭支持就不會消亡。正因為如此,在發展居家養老服務社會支持體系中更應結合現代社會發展特點,把家庭支持的功能最大化。因為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家庭關系會隨現代化進程而減弱,即使中國實現了現代化,家庭代際之間的緊密聯系、家庭的社會保障功能也不會消失[2]71。
3.1 個性化居家養老服務費用支持
目前,我國老年人養老的經濟來源主要有基本養老保險、子女給予、自我儲蓄等。盡管我國的社會保障水平日漸提高,但總體替代水平僅為60%左右,企業基本養老保險替代率僅為30%-40%,再加上通貨膨脹,基本養老保險滿足不了大部分老年人的養老需求。同時受傳統觀念及轉型壓力影響,轉型時期大部分的老年人不僅要為子女成長支付高昂的教育費,還要為子女結婚買房甚至幫忙撫養孫輩,因此這一時期老年人為養老的自我儲蓄相對有限。目前我國各地區為老年人居家養老的低償或無償服務主要針對70歲以上的生活不能自理的“特殊”老年人(包括三無、五老、空巢、低保等),提供滿足其基本生活需求的服務。而事實上,隨著居家養老服務的逐步社會化,多元化的養老需求將進一步被滿足,老年人將有機會獲取自己所需要的高質量服務,但家庭或老年人都必須承擔相應的購買費用。
隨著家庭中婦女市場勞動參與率的提高,家庭總體經濟收入呈增長趨勢。我國人均GDP由1980年的982元、1990年的1644元、2000年的7857元,增至2010年的30015元和2012年的38354元①數據來源: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計局統計數據,http:// www.stats.gov.cn.。此外,隨著養老保障體系中家庭養老保障功能的進一步完善,養老保險的全民覆蓋率逐步增長,醫療保險的家庭成員互助使用功能等都將進一步完善,也就是說家庭成員收入的增長以及社會保障水平和共享程度的提高都將為老年人享受多樣化的居家養老服務提供可靠的經濟支持。同時,隨著養老體系的逐步社會化、政府在居家養老服務中主導位置的進一步明確,以及人口重度老齡化的到來,政府在居家養老服務中直接的經濟支持將會逐步削弱,家庭將逐步承擔起老年人居家養老的費用支持。
3.2 自理階段配偶的照料支持
居家養老和傳統家庭養老在照料支持上的差異主要表現為:居家養老的照料支持主要來自社區,傳統家庭養老的照料支持則完全來自家庭,但這并不意味著居家養老中不需要家庭照料支持。居家養老照料體系在照料半自理和完全不能自理的老年人方面有著家庭無法替代的優勢,但目前我國居家養老服務體系尚不夠完善,社區及組織為能自理老年人提供的照料支持相對有限。因此,在實現傳統家庭養老向居家養老的轉型過程中,由于工作生活的壓力,子女的照料支持在老年人居家養老中的表現相對有限,配偶的照料支持和自我照料支持將成為老年人完全自理階段的主要支持力量。
3.3 社區無法替代的家庭成員精神支持
以血緣和姻緣為基礎的家庭在養老過程中承擔著重要的精神慰藉支持。在家庭的3個支持主體中,子女和配偶的精神支持是老年人居家養老的重要支持力量。在大部分老年人與子女分居的現狀下,配偶的精神支持成為老年人居家養老的主要支持力量。事實上,在儒家文化背景下老人對子女的尊敬、慰藉、體貼和情感上的交流有著深刻的期待,俗話說:吃喝再差都不怕,就怕兒女不牽掛。養老倫理責任在中國的經典表現為:父母年輕時對子女成長過程中的教育投資、結婚投資不計回報,在城市家庭的養老方面,這種“責任倫理”表現為大多數老年人都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來解決自己生存必需的經濟來源的提供和日常生活照料[5],但子女在父母的期望下成長、經常來電話、經常探望、對生病了的父母的照顧成為責任倫理下子女給予父母的回饋。結合美國社會學家Litwak平衡協調理論中“正規組織的不斷發展并不能夠取代非正規組織所固有的功能或降低其重要性”的觀點,盡管在居家養老服務體系中社區為老年人養老提供了一系列的娛樂活動以豐富老年人的生活,但來自子女以及配偶的精神支持并不會因為文化的轉型而削弱,家庭精神支持短期乃至長遠看在傳統文化力量的滲透下不會被居家養老中社區的精神慰藉服務所取代。
3.4 子女對老年人低成本的適應支持
隨著中國城鎮化的不斷推進(2000年中國城鎮化率為36.22%,2005年為42.99%,2012年為52.57%①數據來源: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計局統計數據,http:// www.stats.gov.cn.),老年人被城鎮化成為事實,老年人生存方式和養老方式相應改變。老年人從傳統的家庭養老轉向機構養老、社區居家養老都需要有個適應過程,而家庭中的子女支持對老年人順利適應居家養老的老年生活意義重大。子女對居家養老老年人的適應支持,包括幫助父母在社區建立人際關系,幫助父母參與社區文化娛樂活動,幫助父母接受居家養老服務內容等。這種由子女幫忙進行的適應支持具有時間短、成本低、效果好的特點。
轉型時期的家庭結構核心化,家庭重心下移到下一代,并由單向的父權制走向雙向的夫妻制。因此在居家養老服務體系發展過程中,在居家養老服務發展的初級階段社區能力有限的情況下,隨著家庭支持的變化,如何有效地將家庭的平衡協調功能與居家養老服務相結合,并強化家庭的這一功能對推動居家養老服務的發展意義重大。
4.1 家庭養老理念的進一步鞏固
孝是傳統養老文化的精髓,是最基本的家庭道德。養老支持中缺乏孝文化,經濟支持、日常照料支持、精神慰籍支持等都會大打折扣。幾千年來,家庭養老成為全社會的一種范式,這與傳統社會的政治、思想、文化、法律的支持關系密切,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下,基于血緣關系的家庭養老逐漸成為全社會的共同責任,并被自覺完成。結合轉型時期的特點,應該弘揚具有時代特點的孝文化,根據實際的家庭情況和老年人的實際需求孝敬老人。要增強家庭意識,凝聚家庭組織氛圍,強化家庭觀念,鞏固家庭養老的基礎,提高家庭子女承擔養老責任與義務的意識。進一步完善家庭在居家養老上對家庭成員的物質侍養和精神贍養,借助政府、法律進一步強化家庭成員行為上的責任。如《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十一條明確規定,“贍養人應當履行對老年人經濟上供養、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義務,照顧老年人的特殊需要。”新修訂的《老年人權益保障法》首次將“常回家看看”的精神贍養寫入條文。
4.2 支持居家養老家庭成員的政策支持
受功利主義文化的影響,轉型時期官本位和金錢本位逐漸成為家庭成員評價自我價值的指標,家庭責任在這些指標面前有時候不值一提。而目前我國相關法律僅僅強調贍養老人是子女應履行的義務,卻并沒有明確子女應獲得的權益。因此,要強化家庭在居家養老服務中的經濟、照料和慰藉支持,除了要保障家庭成員的經濟基礎外,還要通過規范家庭成員對居家養老服務的支持來進一步推進。如對給配偶提供照料支持的老年人,可以學習韓國的模式,給予其在配偶死亡后獲得大部分遺產的權利以及財產繼承的稅收優惠;對給父母提供照料支持的子女,給予其在父母死亡后獲得大部分遺產的權利以及財產繼承的稅收優惠或者給予其相應的護理補貼;對給居家養老父母提供精神慰藉支持的子女,人事制度上應作出規定,每月為其提供1天的假期用來陪伴父母,超額完成的話每月可提供1-2天的假期獎勵;對給配偶或父母提供經濟或醫療等方面的支持者,給予其在稅收方面免費或低稅率的優惠等。
4.3 有計劃的人口政策調整
2013年11月《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堅持計劃生育的基本國策,啟動實施一方是獨生子女的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的政策,逐步調整完善生育政策,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計劃生育政策始于20世紀80年代,在控制我國人口快速增長上立下了汗馬功勞。然而也正是在這樣的政策下,家庭子女數量的減少成為弱化家庭為老年人提供居家養老支持的重要原因。十八屆三中全會的“單獨二胎”政策將在未來20年后強化家庭為居家養老老年人提供支持的功能。但筆者認為,對于經歷轉型之后的中國年輕一代來說,在家庭本位價值觀以及個人本位價值觀的融合下,子女教育投資的增長壓力、父母實現自我的需求擴張,以及養育子女的成本壓力將逐漸成為影響其選擇生育子女個數的重要因素。在目前高成本生育子女的壓力以及傳統家庭父母不計回報的倫理責任的共同作用下,年輕一代對生育子女的個數有著慎重的選擇,因此放開全民二胎政策并不會再度引發中國生育狂潮。事實上,由于人口增長的滯后性,有秩序地放開全民二胎政策有利于構建年輕的人口結構,這就能從根本上解決家庭在養老中的功能弱化問題。
可見,盡管居家養老有效彌補了現代社會家庭在老年人養老方面的缺失,并確定了其在我國社會化養老服務體系中的基礎地位,然而家本位價值主導下的家庭養老文化以及倫理責任證明只要家庭存在,家庭在老年人養老方面的功能就不可能消失。因此,在居家養老服務發展的初級階段,家庭支持對發展居家養老服務有著重要的互補功能,而借助政策、思想、文化的支持能讓家庭在居家養老服務中的互補功能得到進一步強化,從而提高老年人居家養老質量。
[1]E Litwak.Helping the Elderly:the Complementary Roles of Informal Networks and Formal Systems[M].New York:Guilford Press,1985:9-10.
[2]姚遠.非正式支持理論與研究綜述[J].中國人口科學,2013 (1).
[3]董紅亞.“共擔·互補·協調”的新型養老保障體系研究——以浙江省為例[J].中共浙江省委黨校學報,2010(3):98-99.
[4]祁峰.和諧社會視域下中國城市居家養老研究[D].大連:大連海事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2010.
[5]楊善華.中國當代城市家庭變遷與家庭凝聚力[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2):156-157.
責任編輯:沈玲
Comp lementary Roles:Study of the Fam ily Support Function in Home-based Care Services
CHEN Jing-liang
(College of History and Sociology,Minnan Normal University,Zhangzhou 363000,China)
Home-based care for the aged effectively compensates the lack of support for the aged from family inmodern society,which becomes a newmodeworth promoting.However,family supporting culture and ethical responsibilities under the domination of home-oriented value testify that family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home-based care for the aged on the premise that family exists.Hence,at the initial development stage of home-based care for the aged,family supporting has an important complementary function.Besides,the complementary function of family in home-based service can be further strengthened with the support of policy,thought and culture,so as to improve the quality of home-based care for the aged.
home-based care;family support;balance and coordination
C913.7
A
1009-3907(2014)03-0314-04
2014-02-10
陳景亮(1980-),女,福建漳州人,講師,碩士,主要從事老年社會保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