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知：知行合一，育彼英才

□ 文/本刊記者 吳俊琰

陶行知：知行合一，育彼英才

Tao Xingzhi: the Unity of Knowing and Behavior

□ 文/本刊記者 吳俊琰

陶行知

2014年5月，一則重慶小伙被美國深泉學院錄取的新聞讓名不見經傳的美國“深泉學院”頓時成為社會輿論關注的對象。“深泉”將勞動與學術作為同等的兩大教育重心的教學理念實在是敢開風氣之先，讓人大吃一驚。

其實，早在幾百年前，中國先進的思想家們就明確提出了學習與勞動實踐的共生關系。明代大儒王陽明就提出了類似于深泉學院的樸素教學理念——知行合一。在近代中國，浙江人陶文濬深感此學說有利于強健人的身體、心理素質，在此理念的指導下，他創辦了中國現當代頗負盛名的育才學校。陶文濬因為崇奉王陽明的心學而改名陶行知。

知行合一，因材施教

1939年7月，抗日戰爭全面爆發，長期致力于國民教育的陶行知來到重慶覓地籌建學校。他深感戰爭讓大量人口流離失所，很多淪陷區的孩童得不到相應的教育，這樣下去，中國的未來就毫無希望。于是，陶行知在中共南方局和馮玉祥將軍的支持下，沖破當時教育局的封鎖，在當時的合川縣草街子鳳凰山（今屬重慶市合川區草街街道）依托古圣寺的佛門建筑創立了育才學校。“愛滿天下，樂育英才”的陶行知就這樣在抗戰后方的一個偏僻小鎮再度開始了他“教育救國”的理想。

古圣寺本是佛門寺廟，環境古雅但缺少作為學校必要的硬件設施。建校之初，學校的首要任務就是為學校添置桌凳和教具。

陶行知趕緊到附近請了個木匠師傅，木匠師傅拿著工具來到學校，赤膊上陣，悶頭做起活兒來。陶行知趕緊遞給木匠師傅一盅水，微笑著對木匠師傅說：“我不是請你來做桌凳的。”木匠師傅納悶兒了：“那你叫我過來做什么？”

“我請你過來做‘先生’啊。”

“啥‘先生’哦！我大字不識一個。”木匠感覺有點受寵若驚，慌張地說道。在這個偏僻的小鎮上，“先生”的地位可是極其崇高的，木匠從沒想過自己也可以當“先生”。

“你會做木工，把孩子們也教會，孩子們學到了本事，你當然是‘先生’啊。你不識字，我們教你，我們不會木工，你教我們，我們都要拜你為‘先生’啊！”

樸實的木匠聽了，和陶行知一塊笑起來。

下了課，陶行知號召孩子們過來學做木工，但有的同學不樂意了：我們都是要學好知識，將來報效祖國的，可做木工活兒能學到啥？陶行知笑著告訴同學：“我念首詩給你們聽：‘人生兩個寶，雙手與大腦。用腦不用手，快要被打倒。用手不用腦，飯也吃不飽。手腦都會用，才算是開天辟地的大好佬！’”孩子們聽罷，明白了陶行知校長的良苦用心，都踏踏實實地學習起木工活來。幾個月后，教室里新添置的桌子、凳子有很多都是學生們自己做的。

陶行知曾經說：“中國教育之通病是教用腦的人不用手，不教用手的人用腦，所以一無所能。中國教育革命的對策是手腦聯盟，結果是手與腦的力量都可以大到不可思議。”陶行知不僅自己踐行“知行合一”的理念，也要求學生們和教師們把生活本身當成教育，把社會作為學校。

在古圣寺邊上的雜樹林里，陶行知曾帶領著學生們樹立起美髯卷發的普希金的木牌，把這片樹林命名為“普希金林”，并在其中開辟“奧涅金路”；也曾組織學生搭建露天舞臺，進行戲劇公演募捐；還曾組織師生到附近村莊進行抗戰宣傳和教鄰近村鎮的村民識字……

在“知行合一”的理念影響之下，陶行知還特別善于發掘孩子們的學習興趣和熱情。當時育才的教學體系不同于其他中小學，而是實行因材施教的雙軌并行教育。學校把教學內容分為文化基礎課和專業學習組，文化基礎課包括語文、數學、化學、物理、歷史、地理、外語、音樂和體育。學校又根據學生自己的興趣愛好，設立音樂、戲劇、文學、繪畫、社會科學、自然科學、舞蹈（1940年增設）等七個興趣組。這樣就能夠讓學生在掌握基本文化知識的同時培養興趣愛好，鉆研更深層次的知識，也容易讓學生在同樣的興趣指引下建立深厚友誼。

我國著名的版畫家伍必端曾經是一名流落街頭的流浪兒，有幸進入育才成為一名小學童，在老師們的引導下走上繪畫這條路并最終取得成功。他在育才學校參加了繪畫組，他的繪畫啟蒙老師就是魯迅的學生陳煙橋。伍必端回憶：“陳煙橋老師喜歡用梨木板刻木刻，《魯迅和高爾基》等幾幅有名的作品，就是他任教時刻的。張望老師在學校的時候，創作了好幾幅描寫抗日戰爭題材的作品。他們的作品都成為繪畫組孩子們學習繪畫的最早啟蒙作品。”興趣組的劃分讓孩子們受益匪淺，陶行知的教育理念經過時間的檢驗被證明是極其成功的。育才學校早期的幾百名學生后來很多都成了新中國建設的棟梁之才，比例之高，舉世罕見。

1939年7月20日，陶行知創辦的育才學校在重慶合川草街子鳳凰山上的古圣寺開學，學生是來自15個省的戰區難童。

名師薈萃，桃李滿天下

在物資緊缺、辦學條件極其艱苦的情況下，陶行知和育才師生們艱苦奮斗，踐行著“自強不息”的民族信念，也展示著他們“貧賤不移、威武不屈”的錚錚傲骨。

在1940年左右，由于學校的經濟來源極其有限，曾一度陷入山窮水盡的窘境。師生們經常一天只能吃兩、三餐稀飯。但是，在陶行知校長的鼓勵之下，他們從無怨言。

1940年4月6日，在育才朝會上，陶行知毫不避諱地向大家講道：“學校經費已臨山窮水盡，難以維持之境，但為了人才幼苗的培養，育才一定要辦下去。最近有朋友對我說，環境如此艱難，丟下育才吧，你何必頂著石臼做戲，抱著石頭游泳呢！我想了幾天，想通了，我不是抱著石頭游泳，而是抱著愛人游泳，越游越起勁，要游過急流險灘，達到勝利的彼岸。”在最艱難的時候，陶行知和全校師生們勒緊褲腰帶共度難關。后來，受到延安大生產運動啟發，陶行知還組織學生們開荒辟林，開展生產自救。當時的物質條件極度匱乏，但與之相應的是，他們的精神生活卻異常的豐富和充實。

陶行知用自己微薄的金錢和廣泛的人脈為學校募集辦學資金、教學用品和圖書，并延請當時知名的一些文人學者來校任教、講學。于是，在共同的強國理想和陶行知的個人名望影響之下，詩人艾青來了，作家夏衍、劉白羽來了，《義勇軍進行曲》的作詞者田漢來了，畫家豐子愷來了，音樂家賀綠汀來了，舞蹈家戴愛蓮、吳曉邦來了，郭沫若、何其芳、翦伯贊、秦邦憲（博古）、吳玉章、薩空了、沙汀、艾蕪、徐遲也都來了。他們或來傳道授業，或來兼課講學，或來搞搞講座，和小朋友們“交流交流思想”。如此多學科的名師碩儒齊聚一堂，這樣的豪華陣容即便在當今的重點大學也并不常見，更不用說育才學校當時的學生只不過是八九歲到十五六歲的學生了。

學生雖然小，但是在濃厚的學習氛圍和實踐氛圍的熏陶下，育才學校的學生憑借著知行合一的精神為自己博得了巨大的社會聲譽，在民國陪都、名流薈萃的重慶頗有名氣。戲劇組學生在市里公演的時候，馮玉祥將軍曾專程前來捧場；音樂組學生舉辦演唱會時，馮玉祥將軍也受邀與學生們同臺獻藝；繪畫組在市區舉辦兒童抗敵畫展，徐悲鴻大師和關山月大師將自己的畫作拿出來參與義賣……

陶行知紀念館位于重慶市合川區草街鎮古圣村，包括紀念館和育才學校舊址兩部分。

后來，這些當時積極投身社會，主動參與社會、歷史事件的小學童很多都成為了建設祖國的棟梁之才。中央音樂學院教授陳貽鑫和杜鳴心（《紅色娘子軍》作曲者）、中央樂團交響樂隊首席楊秉蓀曾是音樂組校友，中央美術學院教授伍必端、原中央美術學院黨委書記盛楊是繪畫組校友，著名男高音歌唱家金鐘鳴、上海芭蕾舞團國家一級編導程代輝是戲劇組校友，著名翻譯家田大畏、四川作協副主席高纓則是文學組的校友，導彈研究專家戴曉林是自然組校友。當然，后來的國務院總理李鵬也于1940年后在育才學習過一段時間并參加社會組。

1941年，在“皖南事變”之后，國共矛盾激化，部分民主進步人士也遭到國民政府當局的政治迫害，有“小延安”之稱的育才學校中也有眾多老師不得不離開育才，前往延安。但是，陶行知一方面幫助學校老師撤離，一方面在政治迫害的威脅下堅持辦學，直到1946年返回上海宣傳和平，反對內戰。是年，陶行知由于積勞成疾以及受好友李公樸、聞一多被殺事件刺激，突發腦溢血死亡。這個時候，育才不僅僅在重慶站穩了腳跟，也在上海開出了勝利花朵。

時過境遷，古圣寺再也不是傳道授業解惑之所，但是育才和陶行知的教育理念卻保留了下來。在全國中小學教育標準化和趨同化的今天，陶行知所踐行的教育不僅僅是在當時，即便在今天都對我們有深刻的啟示。教育應當教些什么？學生應當學些什么？陶行知在半個世紀前就做出了回答：

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