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誕生的本意

藝術大概起源于讓所愛戰勝死亡的原始欲望。假如世界上沒有死與愛，也許就不會有攝影的誕生。

在一篇筆記中，負正印相法的先驅、攝影術發明者之一的英國人塔爾博特描述了某天對澗邊幽草的憐惜，期望有一種方法把它永遠真實地固定下來，不借助于人手，而是“自然的畫筆”。最終獲得攝影術發明者頭銜的法國人達蓋爾也表達過同樣的心緒。他們都精于繪畫，因為在攝影術被發明之前，繪畫是人類試圖留住真實與永恒的最直接的方式。

在這個意義上，那些把科學發現與工業技術視為攝影發明的原動力的想法，至少從心理學方面，把因果關系弄顛倒了，攝影誕生于在時間中與死亡抗衡的最根本愿望。

遠古的先人講：人怕時間，時間怕金字塔。因為金字塔代表著永恒，給法老以慰藉。在攝影術誕生的那一刻，人終于找到另一種與時間對峙的方式。選擇攝影的人是幸福的。

林路老師于我，仿佛課堂上的師長。他在創作之余筆耕不輟，給在攝影中跋涉的人持續的營養與教益，雖然我無法說出，現在到底哪一篇文章儲存在身體里哪一個部位，但所有的文章，仿佛日常的餐飲，日復一日促進著自身的成長。

而陸元敏老師于我，仿佛學生時代的戀愛對象，慰藉印證著一段生命的歷程，有些細節念念不忘。比如，我一直記得將近20年前一本雜志對陸元敏老師的訪談。他講到一個按不下快門的夢，還有夢中古典的云彩。訪談配圖是一只行走在上海弄堂空中鐵絲網上的貓。經過這么多年，那只充滿超現實感的貓應該已歸于塵土，但此刻它依然安靜地活在陸老師的作品里，并構成我這樣一個遙遠而不相干者記憶的一部分，永遠鮮活。

特洛伊王子赫克托爾指責因為愛美人而禍害了江山的弟弟說：“你不知道什么是死，什么是愛，卻口口聲聲說為了愛寧愿死。”

有多少人會相信，攝影誕生的本意，不是描述美，而是關于死，因為愛。

吳曉凌

林路

上海師范大學教授，攝影專業碩士生導師。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上海市攝影家協會副主席，上海翻譯家協會會員，藝術策展人。已出版攝影理論和技術專著以及畫冊90余本，發表攝影文章數十萬字。曾獲得多個全國和市級攝影和攝影教育獎項，其中1999年和2001年分別獲得由中國文聯和中國攝影家協會共同評選的中國攝影國家最高獎——中國攝影金像獎，2004年9月獲得由全國高校聯合會評選的“中國攝影教育優秀理論獎”。

你是如何與攝影結緣的？

中學畢業等待工作分配，去南京旅游，父親給我借了一臺相機，開始了第一次拍攝。

談談你用的第一臺相機？

就是上面提及的相機，羅萊雙鏡頭反光照相機。

你現在用什么攝影器材？

以佳能單反為主，也用富士微單。

你最合手的攝影器材是什么？

小型數碼相機，放在口袋里，方便。

你覺得攝影最好的展示方式是什么？

博客。我的博客點擊量已經有一千多萬人次。

膠片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當然有，或許哪一天會重拾膠片情結。

攝影對你意味著什么？

生活的一部分。

你從攝影得到的最大的收獲是什么？

了解世界。

決定成功的因素有多少，以及它們的重要次序？

因人而異。一般來說，天賦，如果沒有，就是毅力。

你曾經的最大的困難或挫折是什么？

在人體攝影的實踐中，和公安局莫名其妙地較量。

你從中得到什么經驗教訓？

在中國，人體攝影依然是一個禁區。

你最看重攝影師的什么品質或素質？

不拘一格，身心自由。

你最喜歡的在世的和過世的攝影師各是誰？

荒木經惟和赫爾穆特·牛頓。

你最喜歡的攝影主題是什么？

與人體相關。

你最喜歡的攝影作品是哪些？

太多了，難以概括。

決定一幅攝影作品好壞的因素是什么？

攝影作品沒有好壞，關鍵是如何看。

你對年輕攝影師有什么忠告？

我覺得自己依舊年輕，所以沒有忠告。

你認為攝影的未來會是怎樣？

越來越普及化，也越來越邊緣化。

你有什么未來的攝影規劃？

退休前完成第100本攝影書的寫作。

你最喜歡什么樣的生活方式？

安靜。哪怕是異常緊張工作中的安靜。

決定你一生重要走向的“決定性瞬間”是什么時候，怎樣的場景？

人的一生無法被一個決定性的瞬間左右，抱歉。

你一生最初的記憶是什么？

太模糊了，難以言說。

你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是什么？

美好的時刻一直在發生，無法比較。

你一生中最悲傷的時刻是什么？

文革中上小學時一枚毛主席像章被人搶走。

你喜歡讀什么方面的書籍？

文學和藝術方面。

讓你感到放松的事情是什么？

喝普洱茶，品沉香。

讓你感到緊張的事情是什么？

無休無止的攝影專業教學檢查，做材料！

你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我的信念就是往前，絕不后悔。

你最遺憾的事情是什么？

最遺憾的事情估計還沒有發生。

你最恐懼的是什么？

電腦硬盤突然壞了，所以有備份強迫癥。

如果能選擇的話，你希望讓什么重現？

小時候的夢境，自己是百戰百勝的將軍。

你珍視自己的哪種能力？

堅持，毅力！

你希望擁有哪種才華？

創造力的靈感。

如果可以，你希望擁有什么樣的超能力？

超強的記憶力！

自己的哪個弱點讓你不能忍受？

過于寬容。

你這一生中最愛的人或東西是什么？

家人。

你目前的心境怎樣？

非常自由放松。

你的行為準則，生活信條是什么？

對自己嚴格，對他人寬容。

你有什么樣的口頭禪？

謝謝大家（每次講課或講座結束時）。

你的座右銘是什么？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你認為人最可貴的品德是什么？

誠實。

你認為人生最完美的幸福是什么？

安靜度過一生。

你認為什么是不幸？

不被人理解。

人身上可以被諒解的缺點是什么？

嘮叨。

人身上最使你厭惡的缺點是什么？

無知卻又自以為是。

你認為什么樣的人的命運最可悲？

無法把控自己。

你最看重朋友的什么品質？

無所保留。

你覺得男性什么品質最重要？

責任心。

你覺得女性什么品質最重要？

敢于表現自己。

你認為什么叫明智？

審時度勢，退一步天地寬闊。

你怎樣看待名望？

能讓你更努力！

你認為程度最淺的痛苦是什么？

泡茶的水不理想。

你如何評價這個時代？

不想重復狄更斯在《雙城記》中的名言。

你怎樣看待人類的未來？

過好自己的每一天。

如果能夠改變這個世界的某個方面，你最想改變什么？

能有更為寬容的環境。

你覺得生命的意義是什么？

盡各種努力去體驗。

你希望以什么樣的方式死去？

還沒有想過。

假想一下，你希望自己的墓志銘怎樣撰寫？

誰愿意睡在我的身邊？

除了上述問題，你最希望被世界提問并回答的是什么？

問：你為什么失去了批評的鋒芒？答：這個體制太糟糕！

陸元敏

著名攝影家，1950年出生于上海，1968年在農場當電影放映員，1976年調入上海市政工程研究所從事科技攝影，1980年起在普陀區文化館工作，現為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上海市攝影家協會常務會員、普陀區攝影協會會長，首屆“沙飛攝影獎”獲得者。

你是如何與攝影結緣的？

1950年代出生的年輕人對工作無選擇權，一切都是組織分配。1960年代作為知青下鄉務農，因喜愛美術，被提拔當了電影放映員。回城后因為放過電影，分配到一科研所當了攝影師。

談談你用的第一臺相機？

第一臺相機是在1970年代花了兩個月工資，在上海著名的淮海路舊貨商店買的一臺1958年生產的上海58-II型相機。但鏡頭極度霉變，未拍出過一張清晰的照片。

你現在用什么攝影器材？

近兩年使用奧林巴斯微單相機。

你最合手的攝影器材是什么？

喜歡各類袖珍相機，最小的像一把鑰匙。每個相機在當時都覺得是最合手的。不過至今還沒找到最合心意的相機。

你覺得攝影最好的展示方式是什么？

照片最好的展示方式是印成書，可以捧在手上慢慢地欣賞。

膠片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一百年前攝影術的發明為世人驚嘆，真正熱愛攝影的人永遠會為它著迷。

攝影對你意味著什么？

克服自卑感。

你從攝影中得到的最大的收獲是什么？

為大半生的玩耍找一個正當的理由。

決定成功的因素有多少，以及它們的重要次序？

運氣、癡迷。

你曾經的最大的困難或挫折是什么？

我無法敲開陌生人的門進入拍攝，他們的窗口定是一個很好的拍攝機位。

你從中得到什么經驗教訓？

不需要勉強自己。

你最看重攝影師的什么品質或素質？

保持童心，對影像永遠好奇。

你最喜歡的在世的和過世的攝影師各是誰？

過世的一定是安德烈.柯特茲，在世的應該是森山大道。

你最喜歡的攝影主題是什么？

從1980年代末到今日，拍攝的主題一直是自己身邊的那些人，那些景。

你最喜歡的攝影作品是哪張？

柯特茲到巴黎后第二天早上打開窗戶拍攝了對窗一個女孩低頭看樓下一盆花的那張照片。

決定一幅攝影作品好壞的因素是什么？

我喜歡天然偶得的照片，如同天上掉下餡餅。

你對年輕攝影師有什么忠告？

不要忘記當初是如何迷上攝影的。

你認為攝影的未來會是怎樣？

攝影記錄的功能會減退（攝像會更有優勢），記錄情緒會比記錄事件更有趣。

你有什么未來的攝影規劃？

在我這個年齡，生活的半徑會縮小。柯特茲晚年用寶麗來相機拍攝，可以想像一個老人如何在窗前與光影做游戲。

你最喜歡什么樣的生活方式？

無壓力，可以拍照。

決定你一生重要走向的“決定性瞬間”是什么時候，怎樣的場景？

1990年代初在上海蘇州河邊拍了一群身穿白色舞裙的小女孩。用海鷗DF300型相機裝35毫米鏡頭拍的。我找到了我想要的鏡頭語言。

你一生最初的記憶是什么？

我妹妹小我4歲，所以可斷定在我4歲時的某一天晚上，隔著床的板壁聽到嬰兒的啼哭，過會兒我父親來到我床前，遞給我一片烤面包說：“你有了一個妹妹。”

你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是什么？

夏日和我的兩條愛犬一起躺在地板上午睡。

你一生中最悲傷的時刻是什么？

2014年3月11日18點10分，相伴16年的愛犬離世。

你喜歡讀什么方面的書籍？

讀過的書總記不住。最近看過上海作家用滬語寫的小說《繁花》，通篇都是上海人雞零狗碎的日常瑣事，非常喜歡，連讀二遍。美國當代小說家伊麗莎白·斯特魯特寫的《藥店》，講一個藥店老板和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店員之間的感情依戀，是我至今看到的最為動人的文章。

讓你感到放松的事情是什么？

在風和日麗的中午，出門拍攝行人。

讓你感到緊張的事情是什么？

此時身后突然發出聲響是最緊張的事，偷拍被人發現了？

你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1、后悔沒用模糊不清的58-II型相機拍攝1970年代的上海街景，不然，40年后霧蒙蒙的照片正好和記憶吻合。2、這臺仿萊卡的國產相機不要忙于出手，現在已是原價的20倍。

你最遺憾的事情是什么？

當初不知道底片是需要保存的。

你最恐懼的是什么？

不白之冤（當然這只是在夢中出現）。

如果能選擇的話，你希望讓什么重現？

愛犬的復活（怎么又說到犬了）。

你珍視自己的哪種能力？

對好東西的判斷能力。

你希望擁有哪種才華？

感謝家人給我起了個好名字：元敏——第一敏感。

如果可以，你希望擁有什么樣的超能力？

隱形。

自己的哪個弱點讓你不能忍受？

一是對沒興趣的事總是拖拉，就像到最后一刻才給你回復；二是不會拒絕，就如現在有問必答。

你這一生中最愛的人或東西是什么？

最愛的是和善的、漫不經心的人。最愛不被人發現的照相機。

你目前的心境怎樣？

退休太自由了。一個人6歲起失去的自由，要60歲才還給他，太長時間了。

你的行為準則，生活信條是什么？

不麻煩別人，也不麻煩自己。

你有什么樣的口頭禪？

可能有，自己卻不知道。有一朋友，只要對方一說話，就回肯定句：對的！另一朋友卻用疑問句：是嗎？其實都不表示什么意思。

你的座右銘是什么？

同上，不麻煩別人，也不麻煩自己。

你認為人最可貴的品德是什么？

謙讓。

你認為人生最完美的幸福是什么？

看了根據馬爾克思小說改編的電影《霍亂時期的愛情》，有過620個情人的男主人公對苦戀了53年的女主人公表白“我保持著最純真的心終于得到了人生最完美的幸福”。

你認為什么是不幸？

白發送黑發，如同我與愛犬。

人身上可以被諒解的缺點是什么？

善意的謊言。

人身上最使你厭惡的缺點是什么？

傲慢。

你認為什么樣的人的命運最可悲？

還沒長大就去世的人。

你最看重朋友的什么品質？

在你身處險境時，對你說聲小心。

你覺得男性什么品質最重要？

熱愛女性。

你覺得女性什么品質最重要？

依戀男性。

你認為什么叫明智？

“不響”，小說《繁花》中用得最多的一個詞。

你怎樣看待名望？

有得必有失。

你認為程度最淺的痛苦是什么？

被竊的相機里沒裝記憶卡。

你如何評價這個時代？

能夠自由答題的年代，一定是自由開放的好時代。不需有標準答案。小時候，學校上政治課，老師出題：“你家解放前與解放后有什么不同？”我沒聽懂，以為是問父母的工資收入，答：“差不多”。大錯！標準答案是：過去連飯都吃不飽，現在能坐在課堂上，能比嗎？

你怎樣看待人類的未來？

已過花甲之年，看不到了。

如果能夠改變這個世界的某個方面，你最想改變什么？

停止爭斗，保養身心。

你覺得生命的意義是什么？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你希望以什么樣的方式死去？

在睡夢中終結。

假想一下，你希望自己的墓志銘怎樣撰寫？

謝謝！

除了上述問題，你最希望被世界提問并回答的是什么？

問：今天天氣真好，想去拍照嗎？答：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