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亡的細節

讀文學作品或讀史書，經常會讀到一個大家族或一個國家的敗亡，因而總能讓我們產生興亡之嘆。其實，名門望族也好，國家也好，在其敗亡之前，總會有一些不為人注意的跡象，總會通過一些細節來顯現出敗亡的征兆，這些敗亡的細節，在人們探究敗亡的教訓時，才會被發現，但為時已晚，只能空留嘆息。

眾所周知，《紅樓夢》中的賈府是名門望族，但后來敗落了，賈府敗落的細節是什么呢？曹雪芹早在第四十一回中就給出了答案，這一回中，寫到劉姥姥在賈府和賈母、鳳姐等人一起吃飯，賈母讓鳳姐給劉姥姥夾點茄子吃，鳳姐便夾了口茄子送到劉姥姥口中，說：“你們天天吃茄子，也嘗嘗我們的茄子弄的可口不可口?！眲⒗牙殉粤艘院?，笑道：“別哄我了。茄子跑出這個味兒來了？”眾人告訴她真的是茄子，劉姥姥便問是怎么做的，鳳姐遂笑著說：“這也不難……”劉姥姥聽了，不禁吐了吐舌頭，說：“我的佛祖，倒得十來只雞來配它。怪道這個味兒?！辟Z家敗落的原因，當然也有多種，但賈家平日里窮奢極欲、揮霍無度，以至出現經濟危機，也是賈家敗亡的重要原因。

蔡京是北宋權臣，是著名的貪官、奸相，大權在握之時，也曾極盡奢靡，風光無限。但宋欽宗即位后，他就敗落了，被貶嶺南，途中因病、餓死于潭州（今湖南長沙）。蔡京敗亡的跡象，從一個包子中便可以看出，據《鶴林玉露》一書記載：蔡京敗落后，有一個士大夫在京師買到了一個女子做妾。那個女子自稱是原蔡太師府里做包子的廚師，于是，那個士大夫便讓她做包子給自己吃，但她卻說自己不會做。那個士大夫便問她：“你既然是蔡太師府上做包子的廚師，為什么不會做包子呢？”她回答說：“我是包子廚師中專管切蔥絲的，所以只會切蔥絲，其余一概不會！”連做包子所用的蔥絲都要有專人來切，奢侈到這種地步，不敗亡天理豈能容。

李煜是著名的詞人，是南唐后主，南唐后來就亡在他的手中，975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宋將曹彬率軍攻破金陵，這座六朝金粉繁華地的帝王之都再次“一片降幡出石頭”，李煜肉袒出降，從此完成了從九五之尊到亡國賤虜的角色轉換。南唐為什么會亡國呢？宋朝有個人在一本叫《默記》的書講到的一個細節頗耐人尋味：說是南唐亡國后，李煜當年的一個寵姬改嫁給了一個將軍，但是到了晚上，她一看到油燈就閉眼，說是有煙氣。于是就給她的屋里換上了蠟燭，可她還是閉眼，說是還有煙氣。那位將軍就不明白了，問：“你在南唐宮里，難道不點燈嗎？”李煜的那個寵姬說：“在宮里，我的房間里懸掛著一個大寶珠，把屋子照得如同白晝一樣，哪里還用得著點燈啊！”了解了這個細節，我們就不難明白李煜為什么會落得個亡國的下場了，寵姬屋子里的那個用來照明的珠寶，早已經預示了敗亡的結局，因此，對于李煜后來的遭遇，我們也就很難產生同情心理了。

孟昶是五代后蜀高祖孟知祥的第三個兒子，934年即皇帝位，世稱蜀后主。即位初年，也曾勵精圖治，實行“與民休息”政策，使后蜀國勢逐漸強盛，但后期卻沉湎酒色，不理國政，生活荒淫，奢侈無度，以致國勢日衰。公元964年，宋朝大將王全斌指揮宋軍分兩路伐后蜀，宋軍勢如破竹，蜀軍望風而降，宋軍包圍了成都府，孟昶見大勢已去，便獻城投降，后蜀滅亡。孟昶被俘后被囚于汴京，第二年（即965年），郁郁而終（也有傳說是被趙光義毒死的），年僅47歲。孟昶亡國的細節，是他使用的一只夜壺，這個夜壺是用七種珍寶制成的，被稱為“七寶溺器”，連夜壺都用寶器做成，孟昶生活之奢華可想而知，所以，他后來的亡國結局，也就是歷史的必然了。趙匡胤看到孟昶的這只夜壺后，嘆息道：“所為如是，不亡何待！”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是個苦出身，放過牛、當過要飯花子、做過和尚，大部分時間是在朝不保夕中度過，因此，他雖然坐了天下，但卻崇尚樸素，禁止奢華，而且，朱元璋還立下了一個規矩，就是在宮廷的膳食中，必須要有一道豆腐。豆腐本是平常之物，但朱元璋在當要飯花子的時候，能吃上一頓豆腐，對他來說都是奢侈之事，所以，他立下這么個規矩，要子孫后代共同遵守，是為了提醒自己及子孫后代，不要忘了曾經的苦日子，要禁絕奢華浪費，厲行節約。那么，朱元璋的后代是怎么執行這項規定的呢？據史書記載，到了明憲宗朱見深當皇帝時，每當吃飯時，這道“豆腐菜”還有，這盤“豆腐”看上去雪白無瑕，和豆腐沒什么區別，只不過，這盤“豆腐”已經不是由黃豆做成的了，而是由鳥腦做成的，這樣一盤“豆腐”，需要約一千只鳥才能做成！明朝的滅亡，和皇室成員的奢侈無度關系很大。朱元璋的子孫們，拋棄了朱元璋艱苦創業的精神，轉而追求享受，生活極盡奢華，把好好的一份基業敗光了。亡國的預兆，就是朱見深的那盤用鳥腦做成的“豆腐”。

一個家族也好，一個國家也罷，奢靡都是敗家的根本。所有敗亡的細節，無不與奢靡有關，即使是在千年以后的今天，對我們依然有警示作用。

（唐寶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