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與越南的“蜜月期”

尹鴻偉

“日本全面支持越南對抗中國！”進入2014年5月以來，越南的大小媒體紛紛發布了這樣一則“重大喜訊”，力圖說明日本與越南正在進入一個“蜜月期”。

5月30日晚，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新加坡舉行的亞洲安全會議上發表講演，聲稱圍繞南海地區的島嶼主權之爭，日本要不惜一切代價支援東盟國家，并宣布要向越南出口先進的海上巡邏船，便于后者對抗中國。6月1日，正在新加坡出席亞洲安全會議的日本防衛大臣小野寺與越南國防部長馮光青舉行會談，雙方同意在安全保障領域進一步強化合作。

安倍在講演中首次提出了“解決南海問題的三原則”，要求南海國家聯合起來制定一個“南海行動規范”，制止中國單方面以實力改變現狀的行動，顯示其上任一年半來首次公開插手南海問題，力圖扮演南海問題的支援者甚至仲裁者。獲得這些“好消息”的越南可謂躊躇滿志，卻似乎忘記了日本的國家特征，以及地區利益盤算。

日越之間應該還有其他沒有公開的沖突

歷史上，日本便是越南的最大援助國之一。但越南1978年出兵柬埔寨，導致日本凍結了對越援助并停止雙邊經貿關系。隨著1989年越南開始從柬埔寨撤軍，且柬埔寨政治問題獲得解決后，日本又于1992年恢復對越援助。

中國有句俗話，“計劃沒有變化快”，用來描述日本對越南態度的轉變非常貼切。6月2日，日越兩國在河內舉行“ODA資金不正防止對策協議會”，日本政府代表突然對越方宣布了一項決定：暫停向越南提供官方發展援助資金（ODA）。

這猶如給正在歡天喜地的越南人當頭一棒，半天反應不過來日本人在做什么：前兩天還高調宣布要幫助越南，轉眼又禁止向越南援助，而且ODA資金援助已經進行了很多年，每年提供2000億日元（約合19.6億美元），占越南獲得的ODA的30%。這個消息同樣讓國際社會摸不著頭腦，安倍政府的葫蘆里到底要賣什么藥？

日本政府隨即給出了解釋：之所以要暫停向越南提供新的ODA資金，是由于越南政府多年來一直容忍政府官員在使用ODA問題上貪污受賄，“在越南政府沒有切實采取防止貪污受賄事件的措施之前，只能暫停向越南提供新的ODA資金的援助”。這已經是日本第二次因為行賄丑聞中斷對越南經濟援助，2009年日本發現“太平洋咨詢國際公司”曾向胡志明市工程局局長行賄約82萬美元，以獲取日本政府贊助貸款的胡志明市一份公路工程合同。

近幾年來，世界各國都對越南進行經濟援助，而日本的援助金額最多。按照日本外務省的統計數據，2012年度日本向越南提供了2131億日元的ODA資金援助，該金額相當于日本當年向海外提供的ODA資金的40%，比2008年增加了3倍。此次日本政府決定暫停的ODA資金援助，總額可能超過2000億日元（20億美元），對于發展中國家越南而言可謂一筆豐厚大禮。

在2013年日本對越南的ODA資金援助項目中，包括了南北高速公路建設、國際機場擴建、河內城市鐵路建設，以及中小企業節約能源和幫助越南國家電視臺技術建設等項目。不過，圍繞河內市城市軌道交通，河內至胡志明市的高鐵建設項目，卻發生了越南國家鐵道總公司6名干部拿回扣的丑聞。他們從日本運輸顧問公司“日本交通技術公司（JTC）”拿到的回扣總額高達6600萬日元（約合64萬美元）。越南媒體披露，在其他一些項目中同樣存在貪污ODA資金的情況。

早在2014年3月，日本《讀賣新聞》和一些越南媒體便公開報道：日本運輸顧問公司在2008至2012年間曾經向印尼、烏茲別克斯坦及越南等三國干部行賄1億日元（約合98萬美元），以獲取參加日本各項官方發展援助項目的資格。日本運輸顧問公司是越南河內地鐵1號線建設項目的承包商，項目資金來源是日本官方發展ODA援助資金。

越南交通運輸部隨后緊急表示，將盡快查明媒體所報道的相關信息并將依法堅決嚴格處理，同日本駐越大使館以及日本國際協力機構（JICA）駐越南辦事處緊密配合互相交換上述問題的相關信息，并稱“這將有助于進一步鞏固越日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交通運輸部要求，包括已經轉換工作及退休干部在內的有關越南地鐵建設項目的相關干部人員暫停執行現有工作任務，集中向有關部門說明在參加該項目時期的個人責任；還要向越南政府就上述問題遞交報告，同時向越共中央內政部、越南政府監察總署、公安部、外交部報告，旨在協調配合處理所獲得的相關信息。

日本方面表示，每一筆的ODA資金來自于日本國民的稅金，拿國民的稅金在海外行賄受賄，是不可容忍的。還有日本媒體稱，除了行賄受賄的原因，越南政府辦事拖拉也是日本決定暫停ODA資金援助的重要原因。

事實上，越南的政治體制和意識形態決定了其與日本的合作有許多局限。有東南亞學者分析，收回扣的問題算不上最為嚴重，日本不應該將8個領域的ODA資金全部凍結，這樣做有擴大矛盾的意味，“這說明，日越之間應該還有其他沒有公開的沖突”。

日本忽略了越南的政體實質

2013年1月，重新擔任日本首相的安倍晉三上臺后，第一次出訪便選擇了越南。當時媒體的報道稱：“此次越南之行將成為安倍政權戰略外交的開端。”

按照國際社會的分析，安倍晉三將與越南開展全方位合作，試圖通過越南全面介入南海問題，遏止中國在南海的行動。就在該次訪問中，安倍代表日本政府與越南政府達成了協議，即日本同意向越南出口海上巡邏船，并幫助越南訓練海岸警備隊等。

最為重要的是，越南購買巡邏船的資金也由日本政府通過ODA資金的方式提供。截至2014年5月，日本已另外向印度尼西亞出口了3艘海上保安廳使用的巡邏船，同時也決定向菲律賓提供10艘巡邏船，目的都是插手南海事務。

不過，差不多一年五個月過去了，越南政府的“買船計劃”卻毫無進展，這讓遵循承諾的日本政府非常為難。究其原因，目前越南海岸警備力量屬于人民軍軍事部隊編制，而日本的ODA資金絕不能用于軍事目的。顯然，日本利用ODA資金幫助越南購買海上巡邏船，就不能直接向越南軍方提供，如果目前的狀況不馬上改變，日本就無法向越南成功出口巡邏船。endprint

6月2日，日本方面突然宣布暫停的新的ODA援助資金，其中便包括日本即將向越南出口多艘海上巡邏艇的款項。按照之前的計劃，日本將向越南提供的1000噸級以上的海上巡邏船，其規格將按照日本海上保安廳使用的巡視船打造。事實上，暫停這筆援助款，同樣事關日本在南海的安保利益。

日本媒體披露，日本政府曾經要求越南將海岸警備部隊從軍隊編制中分離出來，改組為政府警察序列，但越南方面始終沒有采納日本的要求。這似乎也不難理解，越南的軍隊機構改革事關國家領土和海洋安全，不可能為了獲得日本的幾艘巡視船便改組長期固定的軍事機構。從這樣的角度看，日本政府的建議其實有點天真，甚至可以說莫名其妙。

在這樣的“僵持”下，越南便被日本指責為“辦事拖沓”，卻似乎忘記了越南的政體實質。其實，作為共產黨執政的社會主義國家，越南也隨時警惕日本利用ODA資金干涉內政，甚至配合反對力量進行政治顛覆。

早在2014年5月，日本就確定了外務大臣岸田文雄6月下旬出訪越南的計劃，并不斷催促越南盡快完成海岸警備部隊的改制工作，但越南方面卻一直巍然不動，任由日本方面干著急。正是在這些復雜的背景下，騎虎難下的日本決定暫停對越南的ODA資金援助，對外理由卻是“貪腐問題”。不過，超過2000億日元的援助對于越南不是小數目，因此越南內部必定也會陷入“要尊嚴還是要金錢”的痛苦糾結。

2014年5月，涉嫌收受巨額回扣的越南國家鐵道總公司副總裁等6人被捕，日本交通技術公司也因此被停止參與ODA事業競標的資格。但日本媒體稱，鑒于越南對日本關系的重要性，特別是共同對抗中國的需要，日本政府不會將停止ODA經援持續太長時間，“只要越南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避免類似事件再次發生，日本派人核實后便能恢復對越援助”。

2014年5月越南國內發生的排華事件，起初越南政府明顯有所縱容，后來發現被海外反政府政治團體所利用，于是大量抓捕有關人員。有學者推測，此次日本對越南的“出手”，應該還有美國的幕后因素，旨在迫使越南政府盡快釋放被捕人員。

日本不會停止對越援助

日本不但是越南的最大經濟援助國，也是越南最大的外來投資國，僅2013年度的投資總額就達到57.5億美元，超過中國的23億美元。而據越南計劃投資部外國投資局的數據，截至2014年3月底，日本對越投資項目正在執行的共2237個，投資總額達353.8億美元。

在越南，其實日本的產品無處不在，尤其是城市街頭洪水一般的摩托車流，其中大部分均為日本制造。

截至2014年，有1300家日本企業在越南投資。日本企業對越南21個領域中的18個領域進行投資，其中制造業、加工工業以1213個投資項目位居榜首，投資總額達298.2億美元，分別占日本對越的投資項目總數和投資資金總額的54.2%和84.3%，其次是房地產和建筑業等行業。另外，日本還計劃幫助越南進行核電站建設。

越南和日本在2014年3月發表聯合聲明，強調了越南日本戰略合作伙伴關系，并將加快越南國有企業股份制進程。日本野村綜合研究所越南市場研究小組還表示：在世界經濟復雜演變的背景下，越南政府已及時制定出臺有關金融貨幣方面的各項扶持政策，推動越南經濟取得積極進展，“與本地區其他國家相比，越南更具備能力解決各個難題，日本投資商十分關注越南市場”。

顯然，日本與越南的關系已步入深入交往期。日本公司在東南亞的投資2013年飆升，超過在中國投資近三倍。其中，中日關系惡化、中國勞動力成本不斷攀升是日本對中國投資減少的主因。

2013年越日雙邊貿易額超過250億美元，其中越南對日出口136億美元，同比增長4%；越南自日進口116億美元，同比增長0.7%。2009年10月生效的《越南日本經濟伙伴關系協定》促進了越南產品尤其是農水產品和紡織品輸入日本市場。2014年6月4日，138名越南赴日護士和護工候補人員在河內近郊興安省安美縣的職業技術學校參加了送行活動，這也是日本依據日越經濟伙伴關系協定從越南接收的第一批人員。

對于日本暫停向越南提供ODA資金的情況，越南官方也迅速作出了積極反應。6月5日，越南計劃與投資部下屬對外經濟司副司長阮春進對媒體表示，今后越南政府將采取頒布日本ODA項目招標道德與行為規范等切實有效的防腐敗措施，提高日本援助資金的使用效率。

“日本不會停止向越南提供官方發展援助資金。”阮春進充滿信心地表示，對于新項目，日本方面將根據越南對涉嫌此前行賄案件的個人及集體進行調查的情況，以及嚴格處理和制定防止發生類似情況方案的承諾考慮批準。

越南眾多優良的港口和狹長的國土分布使日本企業在越的投資地域變得十分廣泛，越南經濟改革和發展對電力的需求也為日本所重視，另外越南的油氣資源出口也為日本經濟發展所期望。

日本與越南的友好合作關系建立不易，自然也不會輕易擯棄。2014年6月6日，越南國家銀行與日本金融服務廳（JFSA）合作協議書簽字儀式在河內舉行，為越日兩國在銀行領域的全面且長期合作奠定前提。日本金融服務廳之前提出成立亞洲金融伙伴中心的倡議，為加強亞洲各金融管理機構經驗分享奠定前提，越南國家銀行是最早受邀參加該倡議的機構之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