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 “唯GDP論英雄

眾合

日前，經中共中央批準，中央組織部印發了《關于改進地方黨政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政績考核工作的通知》，其中規定不能簡單地把經濟總量和增長速度作為干部提拔任用的依據。即不能僅僅把地區生產總值及增長率作為政績評價的主要指標，不能搞地區生產總值及增長率排名，不能單純用GDP來衡量各級黨委政府的政績和考核等次，不要對限制開發區域和生態脆弱的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線進行地區生產總值考核，“四不”都明確將重點指向了GDP考核。

其實，在此前舉行的中國組織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在談到干部的考核問題時就強調，要改進考核方法和手段，既看發展又看基礎，既看顯績又看潛績，把民生改善、社會進步、生態效益等指標和實績作為重要考核內容，再也不能簡單以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來論英雄了。

“唯GDP論英雄”為何要退出歷史舞臺

如果一個地方有條件、有能力，為什么不讓GDP增長快一點呢？按理說，增長越快經濟發展越好，也越有利于老百姓生活的改善。但我們要防止的是，有數量無質量的增長，在增長過程中出現損害民眾權益，把增長變成長官政績秀，乃至唯GDP是從的這樣一種現象。這就需要從政績考核上予以糾正。

具體來說，改革“唯GDP論英雄”的政績考核模式，主要是基于以下幾點考慮：

首先，中國經濟已經走過了不計代價單純追求GDP高增長的時候。在經濟總量很少，人們還處于總體貧困或者溫飽階段時，由于其時的最重要任務是脫貧或過上小康生活，用經濟增長作為考核的主要指標，從而來引導政府和官員努力發展經濟，具有歷史的合理性。但是現在我們已經總體進入小康，經濟總量也居于世界第二，若再追求GDP的高增長，勢必要動用社會的更多資源用于經濟發展。一定時期，資源的總量是一定的，這種情況下，用于經濟發展的資源多了，用于社會發展和民生福利方面的資源就會少。尤其是這些資源的投放缺乏有效監督時，用于經濟增長的資源越多，也就存在更多浪費和腐敗的機會。

再者，這是由GDP作為統計指標本身的內在缺陷決定的。GDP被譽為20世紀最偉大的發明，自創立以來，被多數國家拿來用作衡量經濟增長的指標。但它也具有內在的缺陷，即不能衡量社會成本，不能衡量增長的代價和方式，不能衡量效益、質量和實際國民財富，不能衡量資源配置的效率，也不能衡量分配，更不能衡量社會公正、快樂和幸福等價值判斷。這使得GDP作為統計指標備受爭議。在未有更好的經濟指標代替GDP之前，雖然我們不得不繼續使用它來進行統計、分析與比較，但必須淡化其作用，特別是不能把它用作經濟工作的指揮棒，否則，GDP的內在缺陷就會被放大，引起經濟和社會的失調，以及經濟的內在緊張。

第三，也是經濟轉型的需要。GDP作為衡量經濟增長的指標，不僅具有內在缺陷，而且在實際中也產生了許多實實在在的后果，如資源被浪費、環境受污染和破壞等。自然環境是我們生存的家園，資源是我們改善生活品質的依靠。資源和環境被污染、浪費，一方面影響生活質量，另一方面也導致未來發展的根基受到威脅。在我們解決溫飽問題后，尤其是向中等收入國家邁進時，再把經濟增長建立在環境和資源遭透支的基礎上，可以說是自毀長城。中國目前的資源和環境現狀決定了我們不能再追求所謂的高速度，否則，經濟轉型就不可能成功。

從2001年開始到現在已經連續12年，成為全國第一產鋼大省，而全省GDP總量從2001年到2011年也穩居全國前六，這樣的數據放在以前，應該是一個漂亮的成績單，然而鋼鐵行業發展所帶來的環境問題，讓這一份成績單也蒙上了厚厚的灰塵。河北省成了霧霾重災區。百姓呼吸的空氣差了，給河北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在前不就舉行的治污動員大會上，河北省省長張慶偉明確提出，到2017年全省煤炭消費量在2012年的基礎上要凈削減4000萬噸，鋼鐵產能壓減6000萬噸，而這也讓媒體把河北的自我修正稱為斷腕式的治理。

終結“唯GDP論英雄” 需建立新考核體系

事實上，“唯GDP論英雄”是一個討論與批判了很多年的老話題。盡管近年來很多地方政府淡化了GDP考核,但從習近平總書記多次講話中強調不能簡單以GDP增長率來論英雄以及這次中央文件公開糾正“唯GDP論英雄”來看,說明“唯GDP論英雄”依然廣泛存在。對此,我們要有清醒的認識。GDP只是衡量經濟發展成果的其中一個指標，但絕不是最重要的更不是唯一的指標。但大多數的地方官員仍然會將GDP放在第一位，他們不是不明白這一事實，而是政治前途與GDP捆綁在一起，實難割舍。

“唯GDP論英雄”,準確地說是唯GDP論官員、唯GDP論升遷。在這個“指揮棒”的指揮下,很多地方官員為了升遷,重視數字指標忽視實際發展,重視經濟指標忽視其他指標。不僅GDP注水造假現象嚴重,而且為GDP付出了環境被污染、資源被浪費等沉重代價。

可能在一些人看來,地方政府已經在干部考評中淡化了GDP,不需要再糾正“唯GDP論英雄”了。的確,GDP在一些地方政績考評體系中的權重在降低,比如,2009年廣東制定的新考核辦法規定,GDP比重最高不超過30%,山西干部政績考核GDP只占10%,在南京公布的新考核辦法中還取消了GDP總量考核指標。

既然GDP在干部考核中的權重在降低甚至被取消,那么,中央為何還要糾正“唯GDP論英雄”呢?其實不外乎兩個原因:其一,表面上看GDP在淡化,實際上隱性化了。比如,有統計官員披露,盡管一些地方GDP增長率不再列為考核項目,但其保留的個別指標,如固定資產投資之類也是與GDP呈正相關關系的。換句話說,這還是對GDP的另一種變相的、更加隱性化的考核。其二,由于各地GDP在干部考核中的權重沒有統一規范,導致GDP在各地干部考核中的權重比較混亂,亟需建立統一的考評機制。

要想糾正“唯GDP論英雄”，就必須改進干部政績的考核方式和手段，一是在內容上增加為民權重，降低GDP權重；二是在方式上強化民眾對政府和官員的監督。前者像習近平總書記所言，既看發展又看基礎，既看顯績又看潛績，把民生改善、社會進步、生態效益等指標和實績作為重要考核內容，以促使政府把工作的重點放在提高經濟增長的質量和效益上來，把發展成果用在改善民生上。后者意在增強民眾對官員考評的發言權，使我們的各級領導干部心里真正裝有群眾，從而做到權為民使用，利為民所謀。

就目前來說，相對于考核內容的調整，強化民眾對政府的監督其實更顯迫切和重要。因為民眾對政府滿意與否，不僅來自于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的數量，也來自于過程。假設政府在提供福利的過程中態度粗暴，盡管福利沒有減少，甚至還在增加，但民眾心里肯定會感覺不舒服，對政府的服務方式肯定不滿意、不高興。而從實際來看，目前的政績考核體系，除了考核指標的簡單劃一外，最大缺陷就在于考核和評價主體的單一，忽視群眾對官員的感受和評價，政府部門只須滿足上級的考核和評價標準，群眾沒有發言權，或發言權很少。

所以，要改變這種現象，避免干部考核的失真失實，先從改變考核方式做起，將目前的官定標準、官方評價的考核模式，改走群眾路線，以社會機構和民間評議為主，由普通民眾來完成考核過程。因為一個干部表現如何，群眾看得最清楚，也最有發言權。

期待好“藥方”帶來好“療效”

《工人日報》刊發的署名為林琳的評論員文章指出，不唯GDP論英雄，不是說各地從此便無發展壓力和動力了，而是發展的壓力更大、要求更高、任務更重了。因為，不僅GDP快速增長是政績，人與自然和諧發展也是政績，生態文明、精神文明也是政績，為百姓辦實事、解難事、做好事也是政績。政績考核指標的完善，最終為的是民生福祉，為的是發展大局。

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院院長遲福林也指出，中央糾正“唯ＧＤＰ論英雄”，不是說我們現在不要GDP，不是ＧＤＰ不重要，問題是我們要什么樣的GDP。同時，我們要防止的把ＧＤＰ的增長跟發展劃等號，而應追求全面的發展。

《關于改進地方黨政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政績考核工作的通知》一出，立即獲得一片好評。因為這是民心所向，但過去一直僅停留在呼吁層面。在一些地方，高能耗、低產出的項目仍在上馬，“安全掛在嘴上”的情況仍時有發生，大拆大建成為不少城市的“風景”。只重經濟發展不顧生態環境，只重頭上烏紗帽而忽視民生福祉，只向“錢”看而不向前看的現象仍然隨處可見。其后果是，光鮮的政績數字背后是樹木被砍伐、河水被污染，不少資源被閑置和浪費。有些項目是舉債而為，繁榮的背后是發展的泡沫。近來，全國諸多地方上演“霧霾蒙蒙”，這跟“唯GDP論英雄”以及地方政府的短視不無關系。

“唯GDP論英雄”多年來對經濟社會帶來的傷害，主要在于助長了粗放型經濟增長方式的擴大強化。在GDP競賽思維下，高污染、低技術，這種可以最低資源投放迅速拉升GDP的行業，是最受歡迎的。地方忙于招商引資投入到高污染、低技術的產業中，導致污染日益嚴重，并固化了粗放型增長方式；同時，盲目投資“鐵公基”項目，不僅降低投資效率，經濟結構亦嚴重扭曲，且為保證投資通過土地財政與房地產行業的惡性循環將地方債的雪球越滾越大，最終造成產能過剩與地方債危機愈演愈烈的局面。

如果說粗放型的增長方式，即使低效、不可持續也算是一種發展方式，那么“唯GDP論英雄”的演變過程中還附帶出的一些問題，則不是發展甚至是破壞發展。為了GDP而大搞滿城挖的形象工程、政績工程，不僅是無效的GDP，勞民傷財的后果及對資源的浪費亦是對發展的破壞，更不用說普遍存在的豆腐渣工程。而為了有好看的增長數據，為GDP注水，政績指標層層下壓，統計數據層層造假，何其荒謬！

以人為本，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道理大家都明白，但落實到行動上就可能走樣了。那些所謂的城市藍圖、那些“高大上”的形象工程是否真讓百姓得到了實惠？拆拆建建，城市面貌不斷變化，官員匯報工作時神采飛揚，百姓的幸福感可有提升？最近有一個詞很火——土豪，指那些不差錢、愛炫耀的非理性消費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些不惜重金打造“形象工程”、為拉動GDP為所欲為的做法何嘗不是一種土豪行徑？

GDP只是一個經濟指標，本身并沒有原罪，害人的是畸形的政績觀，是“唯GDP論英雄”的官員考核評價機制。

以GDP作為政績考核的主要指標，是GDP迷信與粗放型增長方式的根源所在。在政府財政緊絀、高呼改革的時點，強調糾正“唯GDP論英雄”不失為一個好時機。

怎樣才能做到不唯GDP論英雄，中組部在《通知》中已開出了明確的“藥方”。接下來得問題是，好“藥方”能否帶來好“療效”。個別地方和人員“變通”規定、陽奉陰違的能力，公眾應該是有思想準備的，希望這也能引起相關部門的注意，履行好監督職能，引導、督促各級各地政府部門和領導干部樹立正確的考核導向，使考核由單純比經濟總量、比發展速度，轉變為比發展質量、發展方式、發展后勁，做出經得起實踐、人民、歷史檢驗的政績。（據《瞭望》、《工人日報》、《法制日報》等綜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