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勰在《文心雕龍·物色》中說:“灼灼狀桃花之鮮,依依盡楊柳之貌,杲杲為日出之容,漉漉擬雨雪之狀,喈喈逐黃鳥之音,喓喓學草蟲之韻。”這就是要求在描寫景物時,需抓住景物特征,并運用多種感官進行多角度、多層次、多側面的描寫,力求達到隨物賦形、形神畢肖的境界。
一.遠遠近近,形成立體感。
描寫景物就像畫一幅風景畫,要選好觀察點,按一定順序寫。有的先寫全貌,再寫部分,從上到下或從下到上,從大到小或從小到大,從內到外或從外到內,先畫輪廓,再突細節。遠景給人以全貌,但不細切,近景給人真切,又缺乏立體感,這就要求作者將觀察中的距離伸縮。
如:云團緩緩的移動著,被吞沒了多時的滿月一下子跳了出來,像一個剛出煉爐的金盤,輝煌燦爛,金光耀眼,把整個大地都照得亮堂堂的,荷葉上的青蛙草叢里的螞蚱和樹上的小鳥,都被這突然降臨的光明驚醒,歡呼、跳躍、高聲鳴唱起來。
本段既有遠景勾勒——亮堂堂,又有近景描寫——青蛙、螞蚱、小鳥,是通過遠近不同畫面組合而成,給人以立體感。經常用到的有如下兩種換景方法。
1.定點換景
如:我們先到梅雨亭。梅雨亭正對著那條瀑布;坐在亭邊,不必仰頭,便可見它的全體了。亭下深深的便是梅雨潭。這個亭踞在突出的一角的巖石上,上下都空空兒的;仿佛一只蒼鷹展著翼翅浮在天宇中一般。三面都是山,像半個環兒擁著;人如在井底了。這是一個秋季的薄陰的天氣。微微的云在我們頂上流著;巖面與草叢都從潤濕中透出幾分油油的綠意。而瀑布也似乎分外的響了。
2.移步換景
如:揪著草,攀著亂石,小心探身下去,又鞠躬過了一個石穹門,便到了汪汪一碧的潭邊了。
二.物物我我,一切景語皆情語。
景物是客觀的,但若不能給景自然地烙上情印,這樣的景物只不過是蒼白美麗的軀殼,難以達到感人的目的。其實描摹景物的過程本身是寫作主觀感受的過程,正如王國維所說“一切景語皆情語”。景與情是密切相關的,情由景所背負,景為情而浸蘸,情是靈魂,景是載體。這就要讓景與情有機融合,只有在描繪客觀景物的同時,把自己的喜怒哀樂等感情融注到作品中去,才能使讀者產生共鳴。那么如何為情感的抒發找好婆家使之達到情景交融的境界呢?關鍵要挑選好景物,所選取的景物具有的特點必須與作者抒發感情的主旨有某些相似或相通之處,正所謂“亮景寫喜情,暗景寫悲情”。寫景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展示大自然的壯美,更重要的是寫出作者對大自然景色的感受,只有情景交融才能讓人感受到你筆下的景物生動,形象,真切,令人陶醉。
魯迅在《故鄉》是這樣描寫故鄉的:“瓦楞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風抖著……”這枯萎的野草,沒能享受陽光雨露,在寒風的摧殘下,只能是“斷”了,“抖”著,一個“斷”字,何等傷痛;一個“抖”字,何等凄慘;由靜到動,何等傳神。此情此景,“我”心傷故鄉之情,已躍然紙上。在寫景的字里行間,自然滲透感情,景與情可謂有機交融。
三.虛虛實實,意境深遠。
“實”景即指看得見、摸得著的景物,也就是能感知到的現實之景。“虛”景即指未出現之景,也就是聯想、想象之景。以眼前之景引發聯想凸現出已逝之景,未來之景,或引發想象,創造出新景象,并將不同時空領域的景物糅合在一起描寫,這就是虛實相生法。虛實結合地描述景物,能使所描之景更形象,能使作品富有立體感,同時達到深遠境界。因此,在實寫之時,要適當進行虛寫。《雨中》有這樣一段景物描寫:“水淋淋的馬路,像一條閃閃發光的綢帶,在初夏的綠蔭中輕輕地飄。過往的車輛,就像水波里穿梭的小船。”作者由眼前的“馬路”、“車輛”,聯想到“綢帶”、“小船”,這種虛實相間,使被描寫的景物更加形象。
再如朱自清的《春》一文,由果園中滿樹的果花,想到“仿佛樹上已經滿是桃兒、杏兒,梨兒”。這種由實到虛,再造出新畫面,使景物更加神奇美麗,使文章的境界開掘更深。同時,寫景不可能把所有的景物一一寫出來,而應截取那些富有代表性的部分,其余留下空白,讓讀者進行聯想。如:“一枝紅杏出墻來”,“小荷才露尖尖角”只截取一支由此而產生時空縱橫想象,形成立體感。
四.動動靜靜,情趣盎然。
靜景和動景是客觀存在的,高山、花草、樹木及建筑物等,在我們平時的觀察中往往是處于靜止的狀態,而聚散的云彩,風雨中搖曳的花朵、樹葉和小草等卻處于活動、變化的狀態。我們觀察景物時,既要注意它的靜態,又要注意它的動態。若只寫靜景,就很容易使文章呆滯,而只寫動景,又可能失去穩定。動筆時,需把這兩者結合起來,“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兩相對比,相互映襯,這樣繪景才會生動、活潑,寫出的文章方能情趣盎然。
如李白詩:“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岳掩赤城。天臺一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詩人李白借助動態語言描繪出天姥山的氣勢磅礴,令人贊嘆。又如:“它們不怕山高,把根扎在懸崖絕壁的隙縫,身子扭得像盤龍柱子,在半空展開杈葉,像是和狂風烏云去爭奪天日,又像是和清風白云游戲。有的松樹望穿秋水,不見你來,獨自上到高處,斜著身子張望。有的松樹像一頂墨綠大傘,支開了等你。有的松樹自得其樂,顯出一副瀟灑的模樣。不管怎么樣,它們都讓你覺得它們是泰山的天然的主人,誰少了誰,都像不應該似的。”作者李健吾憑著他那神奇的想象和豐富的聯想,把泰山松描繪得千姿百態、情趣橫生。
五.濃濃淡淡,濃妝淡抹總相宜。
蘇東坡曾在一首詩中寫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這一審美觀念告訴我們:描摹景物不可只“濃”或只“淡”,而應該“濃”和“淡”相配適宜得當。“濃”就是要濃墨重彩,即對景物的某一部分進行精雕細刻;“淡”就是輕描淡寫,即用簡潔、質樸的語言勾畫出景物的特征。怎樣做到“濃”“淡”相宜呢?“濃”絕不是事無巨細都需花費筆墨,“淡”也絕非都寥寥數筆,簡筆勾勒,而應該根據主題的需要,分清主次,恰如其分地進行選擇。對于那些與主題或所要表達的情感關系密切的景物要潑墨濃灑,也就是調動多種感覺器官進行觀察,從性質、形態、大小、色彩、聲響、滋味等方面著力描繪,使之鮮明、具體和生動。與主題有著間接關系的則要淡墨勾勒,使之簡潔、傳神。
比如朱自清的散文《春》,作者先抓住春山、春水和春日的特點,簡筆勾勒,傳神地勾畫出了春景的輪廓。接著濃抹了春草、春花、春風、春雨和迎春圖。在描畫春風圖時,為突出春風的和煦、芳香和悅耳,首先借助觸覺寫“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其次,借助嗅覺寫“新翻的泥土的氣息”,“青草味兒”,“花的香”,最后借助聽覺寫鳥兒“清脆”、“宛轉”的鳴聲,牧童“嘹亮”的短笛聲。這樣,從多方面,把無形、無色的春風寫得有聲有味,具體生動,美妙感人。又如《鄱陽湖日出》:“如果天氣好,還可以看見鄱陽湖上的日出。水天相連的地平線上,由淡青變為淡黃色,漸漸又由淡黃變為緋紅、深紅、金紅,緊接著金光四射,躍出一輪紅艷艷的朝陽!霎時間,整個鄱陽湖顯得生機勃勃,碧藍的湖面上金波閃爍,白帆點點。再看看含鄱口左邊高聳云霄的五老峰和右邊陡峭的犁頭尖山,啊,百里鄱陽湖一齊被收攬在這兩山夾峙的豁口中了,含鄱口由此而得名。”
再如楊朔《黃海日出處》:“好幾天來,一直陰沉沉的要下雨。可是現在,天空像繃緊的淡藍色綢緞,清澈明亮地籠罩在海洋和陸地上。嫣紅與金黃的透明云彩,簇擁著它。一輪旭日,莊嚴地從水波漣漣、亮光熠熠的海面上升起,而海洋好像在它下面顫抖和臉紅起來似的……這一天就是這樣開始的。”
上乘的景物描寫應當是情趣盎然、耐人尋味的,也是個性鮮活的。但由于各人的思想修養、感情陶冶、生活閱歷以及種種心理因素不同,必然產生審美的差異性,這種差異性決定了他們會從不同的角度去描寫景物。因此,文學作品中的景物描寫是經過作者對自然的認識與創造,是人化的自然,是作者靈魂的寫照。
莊貴賓,語文教師,現居山東莒縣。責任編校:王 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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