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波(媒體人)
前段一則來自海外媒體的消息稱,法國新勞動法規定,晚上6點后到早上9點之前的非正常工作時間,公司將不允許向員工發送郵件,也不可以向員工打電話。
雖然這則消息引起的熱議很快被法國以辟謠的形式降溫——這不過是一個民間團體搞出來的、基本上不具備法律效力的東西。
但誰在乎準確事實是怎樣?國人多數是借別人酒杯澆自己塊壘,看到法國連八小時以外都把老板閑不住的手管起來,“水深火熱”的中國白領質疑到:“我們為什么不可以?”
暫且假定在工作時間上,歐洲確實比我們“先進”,那么,我們可否趕超呢?“可否”,有兩層意思。一是應該與否,接受與否;二是能不能落實。法律規則中的兩個層面,一是初級規則,即在法律上會否接受某種觀念,比如說,是否有必要對勞動者的勞動時間做出上限或下限的規定。二是次級規則,就是初級規則怎么落實,比如,如何認定過勞死?何種情況下業余時間可以被“征用”?
新古典經濟學和新制度主義經濟學關于政府對勞動時間的介入爭論已久。后者似乎更占優勢,包括中國在內的多國,都規定了勞動時間上限,并對加班行為做出限制。
但很多人未必了解,中國法律關于勞動時間的初級規則,居于世界領先水平,如規定每天加班不超過l小時,還規定了較高的加班工資。而美國法律中除規定每周標準工作時間為40小時外,對加班時間的上限沒有硬性規定。
但這是否減少了加班行為呢?大量研究都證明,很難。甚至在多因素綜合作用下,高標準的初級規則,實質上鼓勵了加班行為,特別是一線勞動工人。這種鼓勵既對一些工人起作用,使他們“自愿加班”,也對雇主起作用,使他們傾向于迎合工人的加班意愿。高標準規則被雙方廣泛違犯,結果只能是法不責眾。國內討論加班問題,總要求嚴刑峻法,提高違法代價,未免過于簡單化。
導致這一結果的原因,簡單歸納,主要包括:次級規則的疏漏缺乏,這一點可以向因“過勞死”而聞名的日本學習;對工人基本工資包括加班基準工資的隨意更改權在企業手中;工會角色與西方的差異使工人勞動議價能力不強;勞動者社會保障缺失導致的勞動焦慮與強迫傾向。
顯然,這些原因并非都能一鼓作氣解決。
其實歐洲的勞動時間問題,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法國與北歐就不同,南歐與西歐又兩樣。如法國的政策,是用高稅收迫使該退的退,以保證就業率,但這一點被證明效果不好。2008年之后,對于勞動時間與國民經濟總體效率的相關性,也有爭論,正反例證都有。順帶說一句,中國經濟落后必需“加班”的結論也說服力不強。
總的來說,歐洲普遍是法律勞動時間不長(法國是每周35小時加大量假日,南歐假日更多),但實際勞動時間不短。休息時間很長,但休息質量變低。這和現代工作形式變化是有關系的。
北歐國家如瑞典,嘗試 “部分工作時間”,類似靈活勞動制的用工形式,且用法律保障不同用工身份的轉換。這讓我們看到了中國可能“趕超歐洲”的一種可能。現代通訊聯絡技術使“部分勞動時間”可能性加大,大數據應用也可以使不同工種對加班做出不同選擇不再那么難。中國勞動者多樣性巨大,至少一部分人可以先嘗試起來。
說到底,順應社會發展,利用現代科技,減少高標準“一刀切”規定,使不同行業、工種乃至地域的人有可能通過局部博弈,找到合適自己的工作方式,將是國人可能趕超歐洲的彎道上可以見到的共同未來。(支點雜志2014年6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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