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培

關于2014經濟走勢,媒體上早已是連篇累牘。然而,不安與焦慮依然廣泛存在,分歧與爭論始終無法平息。新年伊始,吳敬璉與厲以寧在“50人論壇”上的爭論便先聲奪人,雙方在2014年中國經濟狀況判斷上“各執一詞”,一位認為會非常困難,一位則持樂觀態度。兩位泰斗尚且難成共識,足見預測中國絕非易事。這也難怪國內媒體,已習慣于用“不確定性”來一言以蔽之。不過,越來越多的事實表明,不確定性確實沒變,只是前綴開始變了。
具體表現為:宏觀不確定性正在消退,簡而言之,即是宏觀形勢“沒有不確定性了”。一方面是因為國際上的不確定性在消退。
首先,美國經濟重回增長軌道,但沒有重大經濟模式性的突破。2013年全球經濟版圖“北升南降”,美國經濟爬坡式增長,2013年增長1.9%,第三季度4.1%更創下兩年來最快增速。隨著財政拖累效應減退(預算協議與債務上限法案獲國會通過,將使財政拖累從2013年約占GDP的1.1%降至2014年的0.1%),經濟內在增長動力增強(1月份失業率降至6.6%,為2008年10月來最低值,全年預計降至6.5%以下),政策外力效應降低,據美聯儲預測,美經濟2014年增長將在2.8%至3.2%之間,為2005年來最快增速。盡管QE逐步退出考驗美經濟增長的真實“成色”,但諸多數據已實證了其擴張趨勢,經濟重回增長軌道根基穩固。不過,美國未從根本上找到攻克金融危機“癌癥”的終極解藥,復蘇倚仗量化寬松、房市股市回暖及家庭去杠桿支撐,雖不能說是曇花一現,但也很難開啟煥然一新的局面。
其次,歐洲經濟趨穩,但邦聯制到聯邦制尚無實質性轉變。整整六個季度的負增長后,得益于德國外貿逆勢強勁增長及歐債重災國經濟改革初見成效,歐元區去年二季度“撥云見日”終現連續正增長,采購經理人指數與消費指數均證明歐洲經濟開始復蘇。去年11月歐盟秋季預測報告顯示,歐盟28國2014年經濟增長率將升至1.4%,2015年達到1.9%。2015年,歐盟所有國家將全部實現經濟增長,而德、法、英等經濟大國將領銜增長。歐洲經濟復蘇雖稍顯脆弱,但拐點性轉折初現端倪。然而,當下歐盟更像“各自為政”的邦聯制有條件地向共同體讓渡部分權力以抱團取暖共度時艱,尚未企及“政經一體”的聯邦制高度,但鑒于歐洲精英們已意識到后者才是拯救歐債危機的根本路徑,一旦在共識推動下加速,一體化釋放的能量足以讓歐洲經濟傲視全球。
再次,新興國家底部調整。本輪危機中新興市場國家“西方不亮東方亮”,卻終難逃脫危機的多米諾骨牌,自去年來,寒流持續,危機第二季在這些國家全面上演。危機前靠外需,危機中靠發達國家注水以及自身財政刺激的高杠桿化“打雞血”,如今QE撤退、杠桿萎縮,留給新興國家的必然是貨幣貶值與股市大跌,資本外逃、債臺高筑、通脹畸高與增長滑坡帶來的調整壓力,雖高峰已過,但完全消化仍需時日。綜上,歐美經濟復蘇的影響權重將覆蓋新興市場筑底的權重,整體外部環境趨于穩定已成定局。
另一方面,國內宏觀層面的不確定性也在消退,經濟波動.政策波動都將處于收斂態勢。金磚五國中唯有中國幸免于危機第二季,GDP態勢趨穩,支撐與打壓GDP的諸多因素并存、彼此抵消,故而類似去年“一季度漲、二季度跌、三季度絕望、四季度疲軟”影響政策的概率趨小。宏觀政策無論政治還是經濟,均趨于明朗且穩定。三中全會之后,系列政策措施相繼出臺,新政府執政風格與改革大方向水落石出,政治清正廉明化、經濟負面清單化或將統領未來很長時期的運行架構。此外,再平衡國策率先以全面清剿最敗壞社會公平正義的貪腐為突破口,并佐以社保并軌、高考改革等多項關愛民生舉措,加之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如火如荼,極大緩和了一度劍拔弩張的社會情緒,緩沖了社會矛盾。相對以往,社會暴戾之氣漸平,正能量開始抬頭,社會態勢趨于可控。
然而,不容忽視的是,微觀不確定性卻與日俱增。
產業發展的不確定。傳統產業去產能程度不確定:一方面是前所未有的過剩,且表現在方方面面,去產能勢頭前所未有地堅挺(過剩產能不去,新的經濟繁榮不來);另一方面,無論是大市場(要素資源完全市場化配置的內在需求)的基礎還是諸侯經濟(過剩的始作俑者)都不足以真正地去產能。兩者角力、博弈態勢取決于問題倒逼程度與調整力度的相對位勢,不確定性較強。新經濟產業前景不確定:新經濟登上歷史舞臺的勢能強大,但扶持上臺的梯子極少。光伏業慘淡情勢證偽了政府扶持這一主要梯子,市場之梯及各種組合梯(如產業引導基金牽頭與民間資本參與等)仍未成氣候。
企業模式的不確定。宏觀確定性是硬幣的兩面,它首先建基于中國創富模式的轉型,經濟由實轉虛、內外貿權重變化(外需轉內需)、成本由低轉高、制度紅利消退、官商結伴趨軟,這標志著中國正步入創新驅動發展、經濟轉型升級的高階版本。但硬幣的另一面,則是原有的敢干、肯干、單干、投機等都難以像以往那樣“玩得轉”,原來大獲成功的企業模式基本被顛覆,做企業,尤其是做實業越來越難。經濟轉型引致的企業模式自然升級過程,還不幸地遭遇了市場經濟與技術革命的雙重“清洗”。金融危機洗牌把單純靠投入擴張的產能過剩企業清洗掉一大批,互聯網商機洗牌又把缺乏創新思維能力的企業清洗掉一大批。面對金融危機洗牌到互聯網商機洗牌,30余年摸爬滾打沉淀下來的企業模式何去何從,難以確定。
商業模式的不確定。某種意義上商業模式的極限便是企業的極限,不同商業模式決定著企業能長多大。看看小餐館模式與麥當勞模式便知道,商業模式的重要性之于企業可見一斑。然而,就在這個問題上,當下面臨著極大的不確定性。當金融文明與信息文明拍打人類歷史的海岸,工業經濟時期極盡榮光的豐田模式、索尼模式都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即便新貴如蘋果、Facebook亦小心謹慎,唯恐稍有不慎,前功盡棄。成功甚至無法復制,通吃一切、普適的商業模式難覓蹤影。因此,碎片化、多元化的商業模式將是過渡期的不二選擇。這至少帶來兩大不確定性:既有模式與過渡模式對接;過渡模式最終的轉型方向。
而微觀不確定性之所以擴大,有其基本邏輯脈絡,如宏觀環境變了,微觀基礎未變;背景變了,人的腦子未變……說到底,是歷史慣性、現實感受與未來趨勢之間存在時空錯位,彼此未能匹配。就此而言,宏觀與微觀不確定性此消彼長,亦不過是階段性錯配,最終還得靠微觀調整來坐實宏觀確定性。因此,自我調整將是企業的主攻方向。至于怎么調,如同兵法講究“法無定法,式無定式。因勢利導,兆于變化”,關鍵在于融會貫通,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既難又不難。
目前傳統企業普遍存在強烈的危機感,源于失去了路標,確切地說是坐標,從而迷失了方向。實際上,以上三大不確定性,恰好形成企業調整的三維坐標。一維是選擇產業方向,要么在原有產業中深耕細作、縱向運動甚至斜向運動,向高大上升級;要么調轉船頭、改換門庭,轉而追尋代表未來、產能空間遠未發掘的創新性產業。一維是調整企業模式,在虛與實、官與商之間找到新的磨合界面。一維是尋找商業模式,重在傳統工業經濟思維、金融文明思維與互聯網思維之間的嫁接、融合。企業根據自身行業地位、資產負債率、經營維度、管理能級,甚至企業家自身心智發展程度等,在這個坐標系中自我定位,便可比較清晰地找到調整方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