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特
小胖屋里,徐徐清風吹過,左面的玻璃西瓜對右上方的水晶桃子小聲說:“我們都這么臟了,胖子也不擦擦,真可惡。”桃子剛想回話,房門“咣當”一聲推開了,聲音大得把天花板上的玩具熊震了下來。只見小胖闖進來,把書包摔在地板上,和花花綠綠的變形金剛東倒西歪地趴在一起。他翻出即將撐破的褲兜里的巧克力棒,順手拿起桌上的漫畫書,邊嚼邊看。過了一會兒,又朝客廳里大喊:“媽,快點做飯,餓死我啦——”
“他還餓?肚子上的三層肉就夠他吃幾天了。”書柜里的一本歷史書說。它身上沒有一絲折痕和指印,顯然是一年半載沒被翻過了。
“就是,胖得像個螃蟹,走路都橫著走。”深居閨中的一本童話書插嘴道。它全身粉嘟嘟的,非常厚大,正不滿地瞪著小胖手里的漫畫書。那漫畫書因為得到主人的偏愛,每天被翻來翻去,高興得不得了,此時也洋洋得意地盯著書柜里無人問津的同伴呢。
“小聲點,不然就恢復真聲了。”一本陳舊的老書緩緩提醒道。
書柜里的書們稍稍收斂了些,于是,小胖只能聽到書頁在嘩啦啦地翻動。
“兒子,吃飯啦。”一個甜得膩人的聲音從外面飄進來。小胖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跑出去,又忽然折回來,把漫畫書扔在床上。
隨即,嘩啦啦的聲音再度響起,聲音越來越大,最后變成竊竊私語。書柜里的幾十本文學名著開始不滿地抱怨起來。
“唉。”一本叫作《了不起的蓋茨比》的大部頭輕嘆一口氣,滿腔辛酸地開口了,“如今的小孩真是被毒化了,他們說我們這些東西是天書,連看都不看一眼。沒有人品讀我,了解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是啊。”《簡·愛》接話道,“我真有點嫉妒我的朋友。它和我同一天出廠,我們同樣高雅美麗,同樣被擺在書店顯眼的位置,它卻比我幸運多啦。它被一個女孩愛不釋手地閱讀,最后高高興興地離開。可你看我——攤上個這樣的主人,他媽媽逼著他買了我,買回來就隨手拋在了一邊。”
“反倒是它!”《基督山伯爵》憤怒地盯著床上養尊處優的漫畫書,好像要去為伯爵復仇似的,“還有它——驚悚小說!還有那個什么來著?反正就是那本言情小說,烏七八糟,毫無內涵,迎合著讀者的口味大肆亂寫,卻比我們還受歡迎。我想也想不通,今天的我們怎會落到這個下場?”
大部頭們義憤填膺,躺在床上的漫畫反駁道:“哼,都胡說八道什么呢?受歡迎總是有道理的。可別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啊!”
“就你嗎?可憐的小薄冊子。”一直未說話的《紅樓夢》緩緩開口了,這位長者的氣場讓所有的書都安靜下來,“中華民族五千年悠久歷史,孕育了多少令人陶醉的文化,豈是你這樣的小輩能比的。大浪淘沙,你這樣的書不出幾年便會冷卻,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哼,滿口大道理。”一本小小的驚悚雜志噘嘴說道。
《魔山》望著它,義正詞嚴地說:“其實,我們也應該理解一下孩子們。如今的應試教育逼得他們每天在學校、家庭、補課班三點一線地不停地學習。他們不自由,不快樂,心也就跟著浮躁了,巴不得到庸俗書刊的夢幻世界里消遣呢。”
“說得也是,”《罪與罰》點點頭,“現在的語文考試題可把真正熱愛語文的孩子折磨得不輕。那么多優美的閱讀文章,卻僅僅被機械化地記住。需要用心賞析的語句變成了一條條答題公式,參考書把名著所有的考點都總結得一應俱全,根本不用閱讀就‘理解了全部內容。語文的精華何在?素養何在?”
《罪與罰》著實有些激動,聲音越來越大。門外正啃雞腿的小胖心生疑惑:“屋里怎么有人說話?”他一扭屁股起身,拖拖拉拉走過去,輕輕把門推開一個縫。眼前的一幕讓他目瞪口呆。只見一本名叫《紅與黑》的舊書在床上跳,伴隨著封面上的豁口不斷地蠕動,竟說起話來:“我們不應該再沉默下去了!我們集體越獄,找一個書香家庭吧!”
“啊!”小胖失聲大叫,“妖怪!”
拖鞋拖拉拖拉的聲音響起,恰巧掩蓋了名著們回歸原位的聲音。小胖的媽媽把臥室房門推開,搖搖頭便走了出來。她憐愛地撫摸小胖的腦袋,說道:“這孩子,學習學出幻覺來了。”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