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旭
“她出生時電閃雷鳴,頃刻,天降大雨。產房外的二叔雙手一拍說,無論生男生女都取名雷雨……”。
雷雨是我大學同學A君的堂妹,大學一年級時,每每熄燈之后,雷雨總會成為A君一抖而出的談資。
在A君心底,他這個4歲就開始學習舞蹈、6歲時畫作得過全省二等獎、8歲時作文就收錄在《中小學生作文選》的堂妹,稱得上是一朵奇葩。
大二暑假,A君邀請我去他所在的縣城小住幾日。抵達當日,A君的父母還有他二叔一家,便在縣城最好的一家酒樓設宴款待。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雷雨。席間,她三次舉杯:一杯代表全家歡迎我;二杯感謝我對她堂哥的照顧;三杯希望能在縣城留下美好記憶。飯后我才知道,這家酒樓的老板就是A君的二叔。而那一年,雷雨10歲。
工作N年之后,因為一次采訪,我路過那座縣城,彼時,A君已在縣里的教育局有了自己的辦公室。
談笑間,A君接了一個電話,來電者是雷雨,大意為她不喜歡自己的班主任,希望堂哥能和校長遞個話,把班主任換掉,如果堂哥不肯幫忙,她會直接給老爸打電話。A君陪笑稱,這需要時間。這一年,雷雨16歲,已經是一名高二年級的學生。
第二次見到雷雨時,是2012年夏天她來北京旅游時。在此之前,我努力地去摹畫這個已經走進大學校園里的女孩,我想,她應該如青春純文本一樣,文字是動人的,插圖是淡然的。
那一天,當我在首都機場接機樓等候雷雨時,一只做過美甲的手拍在了我的肩頭。
眼前,一個穿著前衛入時且散發著濃烈香水味的女孩,直呼著我的名字,告訴我說她叫雷雨。而她的身后,則是插著耳機、擺弄著一部價格不菲手機、操一口東北話的大男孩。順勢一瞥,男孩酷似韓國某影星。
A君曾和我說過,雷雨就讀的大學正是我們的母校,正因如此,在回城的路上,我與雷雨談論有關這所高校的故事,但后視鏡里的她們似乎對這個足以讓莘莘學子激動的話題不感興趣。那一刻,我被包裹在時代與夢想的空隙中。
雷雨把三天時間留給了北京。接下來的行程里,她們要去西安、九寨溝和大理,然后取道桂林回東北。
這是一個浪漫的旅程,我知道,為浪漫埋單的是A君的二叔、雷雨的父親,但我不知道,除了浪漫,這段旅程還會留給這對學生什么。
不久前的一個上午,A君打來電話說,堂妹雷雨即將畢業,在省城應聘了好多家單位都被拒絕了,他希望我能在北京幫忙找一份工作,隨后便發來雷雨的簡歷。
我問A君,如果沒有合適的崗位,雷雨還會來北京嗎?A君答復我說,找找關系唄,他二叔愿意花些錢,實在不行的話,就先回縣里再說。
“然后呢?”我問。“看看縣里哪個部門有位置……”A君的話沒有說完便換了一個話題,因為他知道,我已經不是大學時代的我,而他也不是大學時代的他了。
我和他之間似乎有一道摸不到的門,推開這扇門,陽光普照,關上這道門,陰暗潮濕。而決定這道門關與開的,無非就是權力。
2012年的夏天,陪雷雨一同前來的大男孩曾和我講過一個秘密:他和雷雨是高中的同班同學,因為年輕的班主任曾反對兩個人早戀,雷雨在班上與她鬧翻。此后不久,他們班上就來了一位教齡更長的老師坐鎮班級。
簡歷中,雷雨的“特長、愛好”寫的是“舞蹈”和“旅游”,而在“曾獲獎勵”一欄中,她寫的是“曾獲全省小學生書畫大賽二等獎等”。
這就是準畢業生雷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