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發財

竹劍飛

王東到超市里去購物。下午實在無聊，老婆馬紅對他說你替我跑一趟吧，反正你要去超市，買一些衛生巾來。馬紅坐在牌桌上不想起來，手里拿了一張牌，正在苦思冥想。猶豫，也許等待，等待最后機會。她每次都是這樣，坐下去后就不想起來，一坐就是三四個小時，甚至忘了要接孩子放學，回家做飯。像黏住了，也許下面正在流紅，不方便，而手氣反而更好，有錢進賬。四個人就她一人贏，還不是一點點。王東看了他們一下，覺得沒辦法，老婆正在贏錢，風調雨順，不能破了這良好狀態，這風水。打牌講究風水，順利時好運氣推也推不開，會一直跟著你。也許這個星期的伙食費都有了著落，不用自己拿出來。兩人也挺有趣的，都喜歡打牌，嗜好這一手，都想自己打牌而讓對方留在家里做家務活。王東贏少輸多，常常出師不利，而馬紅卻相反。所以，馬紅經常出馬，坐在牌桌上打牌。王東卻只能站在一邊伺候，手再癢也只能當陪襯，一個看客。要怪就怪自己吧，誰叫你不爭氣。王東繞著牌桌走了一圈，向三個男人遞了香煙。就自己一個人閑著，東看看，西瞧瞧，又不能多說一句話，好像多余的人。王東點燃了香煙，吸了一口，想說話卻不能說。馬紅卻說不要抽煙了，再抽下去我又要睜不開眼睛，看花了眼可怎么辦？馬紅這人也挺會做的，什么事情都干得出，尤其是在輸的時候，像狗急了要跳墻，咬人一口。有一次，她居然拿了兩支蠟燭來打牌，說你們抽煙我就點燃蠟燭。誰見過這架勢，沒事找事，這哪像是來打牌的？自從馬紅點燃蠟燭后她就一直贏，真是奇了怪了，嚇得其他人都跑了，都不敢跟她玩牌。這三個男人卻都笑了，不怕馬紅點燃蠟燭。睜不開眼睛更好，是你老公發的香煙，不要怪我們。各自連忙點燃了香煙，好舒服啊，吐出了三條煙霧，一口惡氣，在牌桌上空飄蕩。看來形勢要變。他們對王東說你快走吧，不礙事，不會吃了她。揮揮手，有點不耐煩了，眼睛卻直盯著自己的牌，好像一不小心錢會從這些牌里溜走似的。王東走了，到超市里去。少一個幫手更好，至少少了一個助陣的，馬紅不會叫王東去拿蠟燭了。今天她也甭想點燃蠟燭。他們都想翻本，不能讓馬紅趁機溜了，這是條美人魚。今天三個男人吃也要吃了她，點她的蠟燭。

王東到了超市，先上三樓，那里都是日用品、家電和衣服。超市永遠都這么旺，人擠人，好像都不要錢似的。超市是我家，東西大家拿。王東知道很多人都使用超市消費卡，不用付現金，很瀟灑。單位發的，當作福利，或者別人送的，不用白不用。用起來都很大方，好幾張消費卡一起使用，不當錢似的。王東親眼看見有人拿消費卡買了許多大家電，高檔商品。王東老板給他們也發過，過節時發了一百元消費卡。王東跑了一趟超市，好像真的不要錢似的，很瀟灑，心理感覺就是不一樣。可到了結賬時，自己卻還要貼出許多現金。好像也沒買什么東西啊。畢竟是一百元的消費卡，不經用。王東心痛了好幾日，連呼上當。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手特別的不爭氣，要拿這個還要拿那個，看看都好都想買，似乎真的不要錢。上了三樓，他要先買馬紅急需的那個。馬紅特地關照過，不能忘了。如果忘了，等一會兒還要跑出來，還要到超市里去一趟。以前，王東也替馬紅買過，不是第一次，所以他知道馬紅喜歡什么牌子。她幾乎盯著一個牌子使用，像戀上一個人，挺專一的。王東找了很長時間才找到放衛生巾的那一排。平日里到超市，他不會走過去，怕被別人看見，被人笑話，不好意思。好像有意要回避，那里不是男人該去的地方，去了會被認為不正經，有想法，好像跑到了紅燈區。噢，有好多牌子，每一個牌子又分好幾種，有日用的，也有夜用的。有厚的，也有薄的，真是體貼到家，無微不至的關懷。好像一下子冒出來的，以前可沒有這么多品種，都是簡簡單單。女人的錢就是好騙，變著戲法地騙，卻還樂意，說體貼到家。馬紅每個月都要買，而且要買好的牌子著名牌子，也就是多花錢，說這是對自己關心，愛護的表現。服務員看了王東一下，好像很驚訝。一個男人仔細瞧這些，比女人看得還仔細，拿起來這個看了看，放下，又拿起另一品種，好像在研究，對比，也許在鑒定真偽。看什么呢？尺寸，大小，舒適度。懂嗎？那服務員也沒走過來介紹，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如癡如醉的樣子，像欣賞某種表演，也跟著如癡如醉，忘了自己應該干什么。王東不理她，心想好老公就是像我這樣的，沒見過嗎？要體貼關懷老婆就從老公自己開始，不是從衛生巾開始，回家要求去。王東比較了一下，憑感覺挑了幾件，增加了一些新的品種。王東特地挑選的，要與時俱進，相信馬紅也喜歡。他們兩人有許多共同愛好，共同語言，比如都喜歡打牌，還有都喜歡做著發財夢，夢想有一日也開著一輛寶馬車。一會兒，王東轉到兩樓，今天主要目的想買一些吃的。王東挑了一些零食，為馬紅挑的，她喜歡吃蜜餞，酸酸甜甜。他估計馬紅今天會贏，肯定會贏，就算慰問她吧。王東在超市里逛了好幾圈，塑料籃子都已經裝滿了，卻還不死心。心想，居然來了就多買一些吧，不差這點錢。好像能報銷似的。王東相信今天都能報銷，買的一切都會報銷，不用自己花費一分錢。等會兒跟老婆報銷，他相信老婆的能力。老婆又向誰報銷？老婆自有辦法。她會向別人報銷的。

王東想買幾只蘋果，也像城里人那樣喜歡吃水果。吃水果對身體好，有營養。老婆贏了錢就用蘋果來慰問她，浪漫一點，還要親吻她的臉蛋，讓她開心，感覺對這個家庭有了特殊貢獻，是個大能人。王東和馬紅都是外地人，來這里打工已經有三年，一直在改變自己，甚至學習本地話，一些方言，和本地人交流。打牌的那三個人都是本地人。兩人都想融入到本地人當中去，像他們那樣生活，一天一個蘋果，還要喝牛奶，充分享受生活。王東走到水果柜臺。他沿水果柜臺走了一大圈，像檢閱。這是蘋果，這是香蕉，這是梨，等等，品種繁多，還有一些進口的水果，標著英文，放在一只特制的柜臺上，打扮得花枝招展，顯示出不一樣的身價。當然，價錢也特別的高。王東看著它們，靜靜的，好像跟外國人說話，交流。王東的心怦怦亂跳，莫名其妙地緊張，像小學生站立在老師面前，卻答不上一句話。王東低下了頭，怪自己英語學得不好，無法溝通到位，做到心靈相通。王東只好放棄，調轉了頭，不買進口水果了。王東又走到國產水果柜臺，有一點感覺，感覺自己有這能力。蘋果也像衛生巾那樣有很多品種，高中低檔都有，產地不同價格也相差很多，似乎越是西北產的蘋果價錢越高。不知為什么，王東居然將蘋果和衛生巾聯系在一起，好像一碼事。真是天才。將兩樣不搭架的東西聯系在一起，也許兩樣東西都是獻給老婆的，有吃的，有用的，都是為老婆特意買的。王東開始挑選蘋果，拿起一個蘋果看了看，又拿起另一個蘋果，像挑選衛生巾那樣，很認真。王東做什么事情都很仔細，認真。蘋果容易挑，不費事，比買衛生巾容易得多，也不用臉紅，心亂跳。比較實觀，不用拆開來仔細看，不講究衛生，一切都是一目了然。王東挑了好幾只蘋果放進塑料袋子里，準備等會兒去稱重。有一對老夫妻推著購物車也走過來挑選蘋果。女的說買新疆產的，要甜，好吃。男的說買便宜一點的，不要太甜，太甜的不好。看來血糖有點高，吃什么東西都是限制。這時，王東眼睛一亮，像看見了大姑娘，馬上放下手里的蘋果，去拿西北角的另一只蘋果。動作幅度有點大，他怕被別人搶去。周圍還有許多人，也像他那樣在挑選蘋果，有點像挑選媳婦樣子，都很仔細。要問清楚產地、價格，在生長過程中是否用了農藥，還有像女人三圍的尺寸都得了解，蘋果也講究個頭，大小。王東費了一點力氣才拿出來，拿到手，好像挖地雷挖出來似的。王東很驚奇，蘋果上面居然有字：恭喜發財。而且四個字都很大，像天然生成的，渾然一體，擦也擦不掉。以前，他在電視新聞看到過，果農為了增加收入，也許是稀奇，好看，在蘋果生長過程中印有一些吉祥如意的字。今天真的看到了，讓自己碰到了，而且價格一樣，跟普通蘋果價格一樣。這只蘋果混在其他蘋果中。王東很高興，很興奮，像中了大獎似的。王東又朝四周看了一下，旁邊再沒有這樣的蘋果，就這一只，獨一無二，卻讓自己拿到了手。王東老家有一種風俗，過年包餃子時，在一只餃子里放了一枚硬幣，誰吃到這只餃子誰就會在這一年里發財。似乎王東還從來沒有吃到過有硬幣的餃子，所以王東還沒有發財過，還在外面拼命地打工。已經有三年沒有回老家了，沒有吃到父母包的老家風味的餃子，更沒有吃到有硬幣的餃子。王東想，今年是不是來了好運氣？在異鄉為異客反而來了好運氣。這里是王東和馬紅的福地。馬紅正在打牌，也許財源正滾滾而來，也許今年一年里都會財源滾滾，可以買很多東西，也許還能買房子。不用再租房子了，三個人擠在一小間，干什么事情都覺得不方便，提心吊膽。王東笑了，很甜蜜，似乎很幸福。要是現在有人問他幸福嗎？他一定會說幸福，露出燦爛的笑容。王東打算買進這只吉祥如意的蘋果，這是好兆頭，不是為了吃。要想吃，吃哪一只蘋果都是一樣，一樣的營養，一樣的維生素。王東打算拿來獻給老婆，要永久保存。每天都能看上幾眼，還要親吻它，讓它保佑他們全家發財。那對老夫妻看了王東一眼，很驚訝，想說什么話卻沒有說出來。王東并不理睬他們，也不介意他們的任何表情。心想，不在同一個檔次，或者說不是同一產地的蘋果，沒有可比性，只顧自己看著手里的這只蘋果，繼續對它遐想。現在在我手里，沒人可以搶去。

王東回到家，馬紅還沒有回來。還在繼續打牌？馬紅就是這樣沒有一點時間概念，有時還要白天黑夜地連續作戰。當然，也許還有其它重要原因。王東拿出那只蘋果：恭喜發財，又看了看，嘴里還念念有詞。但愿馬紅贏錢了。今天自己可破費了許多，拿什么來填補這個漏洞。靠打工的那些錢那要到什么時候？總不能不吃不喝吧。王東把那只蘋果放在床頭柜上，他要一起床就能看到這只蘋果，尤其是馬紅一起床就能看到這只蘋果。像作家有創作靈感，寫作沖動，馬紅要有贏錢的沖動。這樣才會贏，至少在心理上就已經贏了，戰勝了對手。王東看了看四周，房子是小了一點，還分成兩間，但有了這只蘋果就變得大了。心有多大，房子就有多大。王東隨手將其它果放在吃飯的桌子上，也懶得拿出來。

那幾個男人，王東心里還是咯噔了一下，都不好惹，但在牌桌上還是挺守規矩的，一是一，二是二，從不賴錢，對馬紅還挺和善。看起來還是有點紳士派頭。他們也不計較馬紅打牌時點燃蠟燭。馬紅就跟他們一起玩了，好像經過多次磨合后特意挑選的對手。坐在馬紅對面的那個光頭，像長了一雙賊眼，眼睛一直在馬紅身上打轉，連王東站在旁邊也如此，一點都不含糊，不當一回事，好像他不是來打牌的，而是在釣魚，看魚餌什么時候動了。如果動了，就好辦。另兩個倒好，一唱一和，都順著光頭說話，嘻嘻哈哈，好像沒心沒肺。四個人的位子似乎固定的，像買了座位票，一直按照這個順序坐。王東想，做飯吧，也許馬紅接孩子去了，回來還要吃飯。正在忙碌時，門卻開了，馬紅閃了進來，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十分有力。馬紅嬉皮笑臉，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抱著王東就樂了，說，你猜猜看，今天贏了多少錢？一張陽光燦爛的臉，特別的嫵媚，特有女人味。說話聲音也好聽，像百靈鳥叫。王東喜歡。王東也興奮了，也摟著馬紅。你看我，我看你，兩個人笑瞇瞇地摟在一起，站了好一會兒。聽到馬紅要自己猜贏了多少錢，王東就放心了。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今天肯定贏錢了，只是多少的問題。這就好辦，什么事情都好辦，包括今天的一切花費。王東放下心后卻故意不問，對馬紅笑嘻嘻。他想親吻她，想吊馬紅的胃口，反而說你也猜猜看，今天給你買了什么好東西？你肯定喜歡。馬紅笑了，輕輕地拍了王東一下，有點臉紅，心想還用問，我叫你買的，你應該明白，就說，傻瓜，今晚沒你的美事。馬紅也不等王東反應過來，也許心情特別的迫切，按捺不住，就刷地一下子從坤包內抽出五張百元大鈔，說，你看看，比工資還要高。好像一夜之間成了暴發戶，成了大款，異常興奮。王東愣了一下，幾乎不相信，這太出乎意料了，老婆得勝而歸，說，讓我看看。王東拿過來摸了摸百元大鈔，每張都摸了一下，是真的，比打工掙得多。打工一天能掙這么多錢嗎？王東問，都是贏的？馬紅說，那當然是贏的，誰會給你錢，你長得美？王東在馬紅臉上親了一下，我老婆就是長得美。馬紅又笑了，很自豪。馬紅進門后一直在笑，好像合不攏嘴。馬紅對自己的容貌很自信。當初，王東可費了點心事才追上她的。馬紅相信，現在還有男人惦記她，走在大街上還有回頭率。王東說，這么多？就你一個人贏？馬紅說，那當然，他們三個都是愣頭青。

王東也迫不及待，好像兩人都有好事，喜事，都想和對方一起分享，讓快樂成倍地增長，充滿著整個房間。王東給馬紅看那只蘋果。鄭重其事，好像稀奇珍寶，有收藏價值。馬紅并沒有接手。她現在不想吃蘋果，她也沒有吃蘋果的習慣。一個月掙多少錢？吃這，還要吃那，還要其它開銷。馬紅寧愿將錢都花在買衣服和化妝品上，這是女人的門面，吸引人的地方，其他的都不考慮，能省就省。王東說，你仔細看，上面還有字，沒見過吧？王東指給馬紅看，似乎王東的心還沒有平靜下來，還在當初看到時的那一刻，充滿著遐想。現在，王東想和馬紅一起遐想，一起展翅高飛。馬紅看了一眼王東，才接過來。“恭喜發財”四個字就跳入馬紅眼簾中。馬紅很驚奇，天然形成的，以前可沒見過。馬紅說，你買的？王東說，那當然，難道我爬上樹上去摘的？這里又沒有蘋果樹？王東看見馬紅還沒有反應過來，心想到底是女人，沒有眼光，就一本正經地給她解釋。

“恭喜發財”蘋果放在床頭柜上已經有半個多月，其它蘋果都吃了，已經消化掉，也許回歸了大自然，重新組裝，又開始了一個新的循環。這只蘋果一直舍不得動，誰也沒有吃，好像心里都明白，不是一只普通的蘋果。王東幾乎每天都要拿起來看一下，分早中晚三次。馬紅也看，但不像王東那樣念念有詞，那樣虔誠。王東還專門寫了一首贊美詩。雖初中畢業，但他還是堅持要寫，好像他有這能力，有這方面愛好，也許控制不住自己的美好激情。王東說，他讀書時就愛好文學，因為貧困放棄了升學出來打工。王東寫好詩后叫馬紅審閱，問是否還有補充意見？馬紅想笑，卻沒有笑出聲，想不到王東真會寫詩，好像詩很容易寫。大概網絡上說的那種口語詩吧，把句子分行就成了詩。王東使用了很多啊字，似乎敞開了胸懷，大膽地抒情，面朝蘋果，春暖花開。王東還面對那只蘋果大聲朗讀，叫馬紅和孩子一起來聽，看能打多少分？像達人秀，只是在自己家里表演。表情還是挺真誠的，普通話卻不大標準，不像本地話，也不像老家的話，馬紅想，能否感動那是另一回事。

隨著時間推移，蘋果開始慢慢地起皺紋，像老太婆的臉。春天了，天氣特別的干燥。馬紅的臉時不時的還抹上一些粉，卻更加光彩奪目，吸引人，到底是年輕。但蘋果可不行，蘋果不是人，總不能給蘋果也抹上粉吧？馬紅經常出去打牌，到棋牌室，和那一幫人。她還化了一些妝，稍微打扮一下，幾乎所有的休息時間都在牌桌上度過。還是那樣，技術很穩定，狀態良好，贏多輸少，隔三差五的會拿回來一些錢。王東留在家里干活，做家務。王東也只能這樣，包括接送孩子放學上學。這成了不成文的規矩。王東沒意見，毫無怨言，每天有錢進賬哪能還有意見，誰跟錢有仇？看他們的伙食就知道這小日子還是有滋有味的，比一般打工家庭過得好，每天有肉，有水產品，還會有雞鴨。有時馬紅忙，王東也懶得做飯，就和孩子一起在外面吃。孩子很樂意，拍著手，高呼爸爸萬歲，肯德基、麥當勞，說比其他打工孩子吃的都好，還經常上飯店。上小學一年級就已經知道攀比了，知道錢的好處。真是，馬無夜草不肥，馬紅是匹好馬。是不是這只蘋果的緣故？恭喜發財。王東倒很愿意是這緣故，閑下來又想朗讀那首詩，好像有很多話要說，還想再寫幾首詩。好運氣來了，終于降臨到自己的身上，以后不用再那么辛苦了，像在老家過年時吃了有硬幣的餃子一樣，一年里都會發財。

馬紅對王東說，這蘋果再不吃就吃不得了。模樣越來越難看，那四個字都起皺紋了，模糊了。孩子已經賴得看這只蘋果，此蘋果又不是那蘋果，又不能玩游戲。馬紅要出去打牌，換了一套衣服。衣服是新買的。馬紅有錢，王東也不介意，女人應該比男人多買幾套衣服。這也是做老公的驕傲。王東說，那你吃吧。王東摸了摸馬紅的臀部。似乎很久沒有碰了。馬紅穿了條牛仔褲。相當飽滿，富有彈性，誰看見了都有想法。王東就是這樣，孩子沒在家時就想動手動腳，一刻都不肯放手。馬紅說，我不吃，已經起皺紋了，不好吃，干巴巴的。王東說，反而更加甜，濃縮就是精華。王東一本正經的。馬紅說，這蘋果放了多長時間了？要吃也要吃新鮮的，那才有營養。王東說，那不行，吃這蘋果就像在老家過年時吃了有硬幣的餃子一樣，意義重大。馬紅沒有推開王東伸過來的那只不老實的手，讓他撫摸，心里很溫暖，也許感覺正舒服。想想也是，容易嘛，這蘋果經過這么多人的手這么遠的路最后到了你的手里，這概率實在是太低，比吃到有硬幣的餃子還要低。王東就更加大膽了，手游離到前面，問，好了？沒事了？馬紅笑了，說，你愿意沒完沒了？王東說，你也不通報一聲，好事情都要通報，信息共享，讓我知道該怎么辦。馬紅說，與你有什么關系啊？王東笑了，不懷好意，卻說，那些衛生巾好用嗎？我特意挑選的，我已經有經驗了。王東很自豪，后來又替馬紅買了衛生巾，像干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馬紅笑了，高興，在王東的臉上親了一下。

馬紅很樂意跟那三個男人打牌。從性格上講，馬紅倒愿意和男人在一起，而不愿意和女人在一起。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就像女人在男人堆里干活一樣會得到照顧，把她當作鮮花來捧，捧在手心里。他們都是綠葉。一朵鮮花，三枚綠葉，打扮著這個春天。以前，馬紅就是這樣，在男人多的廠子里干活，有經驗。現在不行了，她在女工廠干活，相互之間還嘰嘰咋咋，沒完沒了，誰也不肯多干一些活，卻為一元錢打破了頭。馬紅想，男人輸得起，不會計較錢，即使自己輸了也有辦法。女人有女人的絕招。雖然，光頭說話流里流氣，沒個正經，但馬紅卻十分喜歡，高興，樂意聽。馬紅就喜歡聽流里流氣的話，將枯燥的日子一一化解，變成生動鮮活的好日子，好像刺激了她某一根敏感的神經，充分綻放，讓精神徹底地放松。光頭經營一家小企業，效率挺好，卻用不著太忙碌，平日里有空閑時間。沒人考勤他，只有他去考勤別人。他也喜歡打牌，和馬紅差不多，坐上去后就不想下來了。光頭不怕輸錢，他有錢，就是太寂寞了，實在是無聊，就算出錢雇人陪他消磨時光。光頭一直坐在馬紅對面，打牌時眼睛一直盯著馬紅看，像蜜蜂盯著花朵。有時，桌子下的腳還不老實，時不時的就會碰到馬紅的腳。一兩次馬紅無心，三四次馬紅心里就有數了。兩雙眼睛就碰到了一起，等待擦出火花。另兩個人，一個叫木瓜，一個叫冬瓜，都是愣頭愣腦的，跟著光頭混，據說是他廠子里的人，拿他的工錢。光頭沒有煙癮，喝酒卻很厲害，有時打牌時還要喝一點，說為了壯膽。馬紅想你的膽子還小嗎？就笑他，你裝吧，你披著羊皮吧。另兩個也沒有煙癮，和馬紅打牌可以不抽煙，也不敢抽煙，他們都聽光頭的。光頭叫他們干啥就干啥。馬紅就不好意思點燃蠟燭了。不點蠟燭，馬紅倒感覺有點失望，好像失去了什么。心，似乎在空中不斷飄蕩，找不到一個著陸點。

漸漸的，光頭好像找到了感覺，摸準了馬紅出牌的規律，何況座位都是固定的。這女人實際上和光頭接觸過的其他女人一樣。女人就是女人，沒什么稀奇的。光頭還有個愛好。雖然，他掙錢不是最多，但他喜歡女人，舍得花錢，也討女人喜歡。為此，他付出了代價，不僅僅是錢。光頭離婚過，而且離了兩次婚。現在，光頭干脆不結婚了，省得麻煩，想和哪個女人在一起就和哪個女人在一起，沒有任何牽掛。馬紅漂亮，身材苗條，而且豐滿，是個成熟的女人。關鍵是她性格開朗又活潑，坐在對面時不時的會弄一下長頭發，像煽情，一會兒又將頭發甩到后背上去。木瓜就說，你不要引誘我了，這樣我可既要輸錢，又要失身。冬瓜卻說，你想得倒美，我還沒有失身呢，我可控制不住了。光頭沒有說話，馬紅也沒有出聲。那樣子，光頭好像流涎水，卻強忍著。光頭對此很有信心。王東倒是個愣頭青，只認錢，做著發財夢。光頭想這種人最好對付了。光頭就等馬紅。坐在光頭上家、下家的那兩位也一直在看他的臉色出牌，配合得很好，天衣無縫，該贏的時候就贏，該輸的時候就輸。幾個月下來，仿佛都找到了感覺，都在等待機會。

馬紅感覺自己下面嚴重不適，有點癢，以前可從來都沒有過。她很擔憂，卻不想上醫院。王東想碰她，卻被她推開，說自己很累，想睡覺。馬紅蒙頭就睡，還背對著王東，什么話都沒有說。王東看著馬紅愁云的臉沒有說話，心里卻在翻騰，最近幾天馬紅一直悶悶不樂，好像有什么心事。以前，馬紅比他還要渴望做那件事。馬紅對他的身體需求，比王東對她的身體需求還要迫切。怎么啦？好像她不想干那件事了。離更年期還遠著呢。

王東又到超市里去買東西。這次，馬紅給他一張銀行卡，沒說里面有多少錢，但可以肯定銀行卡比超市消費卡厲害。馬紅說你去用吧，多買一些需要的。王東沒問馬紅，這張銀行卡哪里來的？他相信馬紅，肯定是贏的，也許那三個男人輸得連褲子都當了。哈哈，王東想笑，滿懷激情。

王東直奔二樓，那里都是吃的，也有進口食品。王東相信自己能夠讀懂它們，現在他不怕了。馬紅已經不愿意王東替她買衛生巾，說他不會買，光想買便宜貨，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害得她生出毛病來。王東不相信，買的衛生巾也是名牌，看準了牌子才買的。王東還想說，現在他走過那些衛生巾很自然，也沒人會懷疑他了。后來，電視臺曝光了一批不合格衛生巾。王東才相信了，這真不是鬧著玩的，也不好玩。王東就打算多買一些吃的，估計買大家電還不行，還得努力。當然，王東沒有忘了還要買一些蘋果。王東已經喜歡上了蘋果，堅持每天吃一只蘋果。那只“恭喜發財”蘋果后來怎么樣？馬紅是否吃了？還是被她扔了。王東不知道。但，王東保存了為那只蘋果寫的贊美詩。那次以后，王東買蘋果時就多了一個心眼，他想再找到一只“恭喜發財”的蘋果。可是一直沒有找到，始終沒有買到。好像就這一只蘋果，像在老家吃到有硬幣的餃子一樣，是唯一的。

超市永遠都這么旺，人擠人，好像都不要錢似的。王東推著購物車，走進兩樓。這次，王東直接走到進口水果柜臺。他在努力讀懂它們。獼猴桃6元一個、橙子3元一個、香蕉8元錢一斤。哈哈，小意思，還有一些都是王東第一次聽說的，大概是新品種。獼猴桃有營養，王東一下子拿了十幾個放進購物車里，進口香蕉也來一大串。這時，有服務員叫喊，新鮮的蘋果，今年剛上市，全場優惠。有優惠的當然更好，王東也迫不及待的，馬上調轉購物車頭，跟著許多人，推向國產水果柜臺。服務員正從大箱子里往外拿蘋果，放在柜臺上。個頭還是挺大的，價格確實優惠，嘗個新鮮。很多人都圍著柜臺，挑選蘋果。因為優惠，像不要錢似的，大家都拼命地搶，動作很快，往自己的袋子里裝蘋果。王東也忙擠進去拿蘋果，往自己的袋子里裝，一個、二個。服務員還在搬運蘋果，看來運過來一大批蘋果，今年肯定大豐收。突然，王東眼睛一亮，像看見了大姑娘，馬上放下手里的蘋果。王東拿起一只蘋果，上面居然有字：恭喜發財。一種久違的感覺。四個字很大，像天然生成的，渾然一體，擦也擦不掉。一會兒，王東又看見一只“恭喜發財”的蘋果，好像有很多，又看到了，一個、二個。今年怎么有這么多？